第28章 順勢而為

第28章 順勢而為

第28章

新朝初立, 大夏看似欣欣向榮,實則局勢不明。

蕭燧對政務毫無敏感性,這時候躲遠一點确實是個好選擇。

于是, 易無病拉了張凳子坐下,對蕭燧招手:“二殿下,想對新羅動武不難, 難的是如何用兵。”

“桌子擡過來。”蕭燧對親兵吩咐。

兩名親兵立刻将能讓一個成年男人在上頭打滾的大桌子搬到易無病面前。

蕭燧抓了地圖過來, 手上一抖,沉重的大張牛皮立刻在桌面展開。黃褐色的牛皮上用碳粉勾勒着地圖,有的地方精細無比, 一山一水都被清晰标注;有的地方只有幾根似是而非的粗陋線條。

姜南風也走過來。

他站在易無病身側, 視線落在地圖上, 心裏卻在搖頭。

新羅的那一部分就十分模糊。

傳聞新羅多山,土地貧瘠。正所謂窮山惡水多刁民, 沒有地圖誰敢深入這種地方?可憐當地百姓反而被一刀抹了脖子都算好運氣, 一個不好,甚至可能變成新羅人的盤中餐。

蕭燧手掌壓住地圖, 在地圖停穩後, 立起手指從地圖繪制得精細的位置劃過,臉上不見得意的神色,只是平靜地解釋同一張地圖上為何會出現兩種既然不同的繪制方法。

“我打下的城池都派人詳細探查過, 比如山有多高, 有幾條上下山的路,山中有無礦藏,山上有沒有植被, 是否有野獸觸摸;城池附近的河流湖泊有幾條,分別多深, 出自哪條河流,去往何方;城中百姓幾何,有多少望族富戶,各家人口與擁有的田産。”

蕭燧說完,手指又挪到那些分外敷衍的部分,用力點了點:“這些我沒去過。直接讨要來的地圖,我不敢信。”

他說完話特意往姜南風臉上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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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何故看我?”姜南風笑着問。

蕭燧:“叛降的官員帶來了一份洛陽的地圖,裏面有四條水線,他自稱其中一條是皇宮用水。但你們根本不喝這條水線裏的水。”

姜南風不以為然:“二殿下別裝了,你根本就沒在水裏下過毒。”

皇宮裏再缺吃的,選用的吃食和飲水也會提前喂過活物,确保安全。

洛陽城當初被圍困了三個多月,宮中內侍從沒禀告過水源出問題,姜南風很确定蕭燧沒做過下毒的行為。

“但你們喝的也不是那四條水線中的流水,消息是假的。”蕭燧強調。

蕭燧說完這些返回堆放在軍帳裏的木箱前,從裏頭翻找出另外幾張大小不一、顏色也有很大區別的牛羊皮革,将其一張張丢到桌面上鋪開。

其中既有蕭燧提起過想要攻打的州府,也有他明确要報仇的新羅國。

蕭燧把新羅地圖推到易無病面前,認真道:“劉家商隊四十年來進出新羅運送貨物,商隊走街串巷,已經摸遍了新羅幾個重要城市。但新羅與遼東之中夾着高句麗,若走陸路,我無法直接帶兵突入。”

走水路當然更方便,但即便不提遼東戰士不善水戰的問題,只說突然湊齊能夠運送超過三萬兵馬的船只的消耗,蕭燧也承擔不起。

蕭燧手指向着地圖上南方滑動,停在了另一個與新羅接近的城市:“青州距離新羅同樣很近。”

而且青州有前朝開辦,但至今還在的造船廠和大型船塢,以及未曾動用過的水師。

易無病雙臂抱胸,眉頭皺到了一塊:“二殿下說這麽多,到底想要讓我做什麽呢?”

蕭燧臉上顯出符合他年齡的躍躍欲試:“大王不通戰事,他把我打下的城池一分為二,凡是距離遼東近的都給我了。青州現在是我的領地,我需要易先生為我計算幾天新羅國吹西北風,還能有大霧的日子!”

哦,原來如此。

易無病好笑地點頭,“聽師弟所言,我還當二殿下是個古板君子,沒想到二殿下胸中自有丘壑,早把計劃全都謀算整齊了,只是缺一個會“觀測天相”的幫手。”

蕭燧沒否認易無病的說辭,坦然笑道:“是。易先生,你能算天氣麽?”

易無病伸手比了個“七”的手勢:“蔔算結果只有七成可能靈驗,二殿下要賭麽?”

蕭燧擡手指天:“大王把青州劃給我,易先生也不早不遲,正在此時出現。你們謀士最喜歡說‘此乃天意’,我信一次又何妨?”

易無病最好這口刺激的,當場表态:“好,二殿下敢信,我就敢算。”

蕭燧拱手致謝,看到易無病為了裝窮書生刻意穿的破爛衣裳,謹慎地詢問:“易先生要不要先回家一趟,取些行李再走?”

跟着蕭燧,日子多好玩呀。

易無病才不想回家!

他馬上擺手:“事情宜早不宜遲!二殿下又不會讓我光着,不必回家收拾了,我願意馬上随二殿下離京。”

姜南風主動道別:“祝二殿下武運昌隆。”

蕭燧再不擅長交際,也知道憑着易無病和姜南風師兄弟的關系,易無病來他身邊做謀士,姜南風聽到再多都不會把計劃透露給夏王知曉了。

姜南風什麽都不缺,蕭燧也不懂如何送禮,為表感謝,他只能鄭重地表示:“我親自送姜候離開。”

這一回姜南風沒有拒絕蕭燧的示好,點點頭,與他并肩走出軍帳。

臨近離開京郊大營,姜南風終于問出憋了許久的問題:“二殿下之前為什麽在‘砍樹’?”

蕭燧回頭指着附近濃密的樹林:“洛陽城外植被太多了,若真有歹人只為滅城而采取火攻,樹林燃燒的濃煙足以将整個洛陽城上下全部熏死、燒死。離京前,我打算帶人砍出三丈寬的距離,堅壁清野。”

蕭燧當初如果只為了勝利,也可以火攻,而他沒用;而是采取的了最溫和的圍城之法。

姜南風禮尚往來:“若我是二殿下,就等到出問題,趕回來救駕,當着大王的面砍樹。”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但想在君王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必須有永不斷絕的赫赫之功。

好活不當着夏王面的使,蕭燧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姜南風的指點辦法對于蕭燧當然是最有用的,但這法子等于把整個洛陽城百姓的性命都堆到一旁。

蕭燧聽後直接搖頭拒絕:“多謝姜候好意,我用不着。”

如果蕭淵因為懷疑他的血緣而否定他,那麽無論他能力強弱,都得不到蕭淵的肯定,沒必要用不相幹的人性命做籌碼,去搏一場富貴;夏王打不了的城池他來打,打下來就都是他的。

好心還有被當驢肝肺的時候。

蕭燧可真心高氣傲。

姜南風心下不悅,嘴上依舊客氣:“二殿下心中有數就好。”

可惜的是,蕭燧就不是個心裏有數的人。

話不投機半句多,姜南風迅速登車離開,不想再和蕭燧浪費口舌了。

入夜之前,他又帶上禮物往易家走了一趟,去拜見師娘和小師弟,順便替易無病編了個外出游學的借口。

忙忙碌碌一整日,入夜後,姜南風終于得閑。

四下無人,姜南風懶得帶着溫文爾雅的假面,冠玉似的臉上不見一絲笑影。他拆了頂在頭上緊緊勒住頭皮的金冠,任由一頭濃密的長發随便落在肩頭。白日被睫毛遮掩的銳利目光終于在燭火下暴露。

姜南風坐在桌案前,把蕭燧軍帳之中看到過的地圖一筆一劃複刻出來,再在落款的位置換了一種不常用的字體記錄下複刻時間,将紙面吹幹,然後,将這一摞紙一一卷起,以絲線系好,提着它們走到書房角落。

姜南風按下書櫃外一掌寬處的牆磚,半面牆壁立刻向後移動,露出不知何時建造的密室。

姜南風提着底圖進入密室,把東西放好再回來将一切複原,然後看了一會書,回房休息。

日上三竿,姜南風在窗外鳥雀的鳴叫聲中睜開眼。

他眉目含笑,臉上是睡眠飽足後的惬意。

雖然說不上喜歡夏王,但不得不說,夏王聽得進身邊謀士的話,他的謀士也想趁着新朝建立給自己謀個爵位,君臣目的一致,都争着處理政務,确實讓姜南風過上了夢寐以求的清閑生活。

姜南風翻了個身,看見見微坐在腳凳上用金絲編發網。

聽見動靜,見微停下手上動作,把東西都收進提籃裏,起身站在床邊笑問:“公子,剛過辰時,起來用飯還是再躺一會?”

姜南風翻身下床:“睡夠了,起來吧。唉,見微,你別編頭冠了,我發網和頭冠天天換着用,一旬都不重樣。”

見微捧着提籃,理所當然道:“其他人家的兒郎都簪花戴首飾,偏公子連個镯子都不肯佩戴。您渾身上下算得上裝飾的,只有頭冠、玉佩跟荷包,奴婢當然得多在這幾樣上頭想法子。”

其他年輕人尚未在朝堂嶄露頭角,想要讓人知道他們的身份,當然需要通過服飾表現他們和尋常百姓的不同;但姜南風是在朝堂上和老狐貍們争長短的身份,他自身的價值早已超越了所有能夠佩戴在身上的飾品,何必再用其他物品妝點自身呢。

姜南風才懶得做舍本逐末的事情。

況且,戴的配飾少還能被人誇贊簡樸,得個好名聲,一舉兩得。

姜南風故意吓唬見微:“發冠沉,頭發有多,整天墜得我頭皮疼。你也不想你家公子年未至而立,頭頂已經在光下流光溢彩了吧?”

見微吓得趕緊把提籃裏的寶石撥開,口中念叨:“我去尋蠶絲編發網,公子你不要禿頭啊。”

“哈哈哈。”姜南風滿心愉快地穿衣出門。

可惜,好心情只持續到暖胃的雞湯上桌,上陽宮裏就派車出來親自接姜南風入宮議事了。

姜南風看了一眼噴香撲鼻的雞湯:“見微,把我的朝食都裝起來,一起帶進宮。”

坐在龍椅上的已經不是他繼父了,他不用再勞心勞力了,偶爾幫着出出主意就行。

前來傳旨的內侍聞着香味也跟着咽口水,然後,在馬車裏,他也得到了姜南風分享的一份朝食。

等到車不緊不慢進了上陽宮的扶桑殿,姜南風最先在夏王身邊看到明明一臉委屈卻故作不委屈的蕭煜,除他以外,在場還有三個年輕男子,相貌都和夏王有幾分相像。

哦,看來蕭煜為了昨天的事情告狀,把我牽扯進是非了。

姜南風心裏明鏡似的,表面上卻一個字也不提,按照規矩對夏王行禮再向其他謀士問候,然後,他站到一邊,像所有等待夏王咨詢的謀士一樣,等着夏王先說話。

從頭到尾沒搭理蕭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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