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嫌隙漸生

第42章 嫌隙漸生

第42章

禮樂崩壞後, 新朝初立。

皇帝的後宮到底要遵循前面哪一個朝代的規制,尚未有定論,也就給了有心思送女眷入宮的朝臣打探消息的餘地。

姜南風最明白分寸。

他可以在暗地擺布棋子, 卻不能再明面上把手伸進夏皇誕育後嗣的內廷。

姜南風對管家下令閉門謝客,凡是姜家仆婦要是在外面多說一個字,該罰就罰, 該賣就賣。

姜家下人是看着姜南風在一片風雨飄搖中支撐過來的, 最明白姜南風的本事和判斷,各個都明白好日子的難得,直接當自己沒長嘴。

家宅安穩, 姜南風再沒軟肋。

人在上陽宮裏坐得板正, 從臉上到心裏都沒有任何負擔。

面對上陽宮中愁眉苦臉的夏皇和幾位被召集來的朝臣, 姜南風只管安坐一端,幫着夏皇處理已經确定的政務文書。

“陛下宮中必須名門淑女, 怎可允許寡婦入宮?”朝臣們越争越上頭, 王椎終于克制不住脾氣,用力把選上來的淑女名冊摔在桌面。

名冊在桌上彈跳一下, 再次飛起, 砸在了坐在對面的孟慶臉上,打歪了他的官帽。

“哎呦呦。”孟慶捂頭又捂臉,狼狽不堪。

他體面慣了, 遭了橫禍, 氣得臉色發白,忍不住數落起王椎:“王大人這是幹什麽?名冊是呈遞給陛下看的,陛下若不喜歡再嫁女自會言明, 用不着王大人說這種不體面的話。”

王椎上一回雖然因為房舍的事情被吓壞了,但眼下皇長子蕭煜已經被封王離京, 而他王椎仍舊安然無恙,王椎就恢複了過去的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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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椎自認陪着夏皇起事,地位比孟慶這種牆頭草高得多,當場反口:“我扔名冊不體面,你們把一群克死丈夫的女人送進宮就體面了?她們要是好,你們怎麽不自己留着吶!”

姜南風無聲無息地放下筆,視線紮向王椎。

在場許多臣子家裏有接近半數或者母親或者妻子是二嫁女,他們的反應和姜南風差不多,都不約而同冷了臉。

不巧,孟慶的老母親就是二嫁到孟家才生了孟慶的。

孟慶年紀大很大了,但他腿腳依舊靈活,頓時抓着名冊沖過去,跟王椎扭打成一團,嘴裏不客氣地罵:“你娘直接找了你爹,那是你娘沒福氣。沒福氣男人接不住女人帶來的福氣才會死,你得意什麽!你娘有本事就該一口氣克死三個,嫁個陛下,讓陛下給你當繼父!”

王椎和夏皇年齡不相上下,就算王椎從今年開始連死三個父親,他母親也不可能嫁給夏皇。

孟慶圓滑慣了,姜南風還是第一次知道這老家夥罵人也能這麽難聽。

到底年紀大了,很快就成王椎把孟慶按在地上打了。

“胡鬧!還不快把人拉開!”夏皇頭疼地喊。

守在門外的禁衛迅速進門,把兩個了加起來一百二十多歲的老頭拉開。

王椎仍舊不減脾氣,指着孟慶告狀:“陛下,你看他……”

夏皇頭疼地按住太陽穴,擺手:“朕聽到了。你們倆一人讓一句。”

燕回和姜南風幫着把被碰到地上的文書撿起來,擺回案頭。

夏皇看到他們倆,馬上眼睛一亮,露出求救的眼神:“你們說說,選妃有什麽想法。”

燕回先開口:“臣有一事不明。”

夏皇:“你問。”

燕回拱手轉向被打破了嘴角的孟慶,客氣道:“或許是各地風俗不同,我不明白孟大人口中‘再嫁有福’是什麽意思?請孟大人為我解惑。”

夏皇身邊謀士一共三個,陳策跟着蕭焰走了,京裏只剩下燕回和王椎。孟慶已經和王椎打起來了,那他就絕不會再跟燕回起矛盾。

孟慶馬上揚起笑臉,同樣客氣莊重的回禮,然後捂着嘴角的傷口回答:“自古便有說法,人生來福氣不同,有些女子天生命貴、福澤深厚,若男子并非同樣有福之人,就承受不住福氣,會早早過世。這樣一來,大家就知道女子下一回需要嫁入高門。若連着死了兩個丈夫,便代表女人只有天子得配,需要送入宮中。”

孟慶鄙薄地往王椎臉上瞥了一眼,冷哼着故意說:“前朝中興之主,便是由三嫁入皇宮的女子誕育。再往前數,前朝開國皇帝,也是母親二嫁後生下的。類似的例子數不盡。”

“原來如此,是我孤陋寡聞了。”孟慶不是針對燕回的,燕回自然也不會沒事站隊給自己平白豎敵。

燕回跟孟慶相互客氣地對話之後,拿着名冊看過去,然後對夏皇說:“若照着國都的風俗,這幾位淑女确實都是福澤深厚之人。”

只說是否再嫁過,那就是女方其他方面沒得挑剔的意思。

一個周慧有那麽多過去,已經讓夏皇吃夠了苦頭,他當然是不喜歡女人有過去的;但如果想到孟慶舉例的那些事情,夏皇還是可恥的心動了。

嫁過人算什麽啊,能給他生幾個好孩子才是正經事!

夏皇理解了燕回的意思,對他點點頭,然後去看姜南風,詢問:“玉鶴,你來看看這名冊,有誰家更合适。”

“是。”姜南風這才參與進去,打開名冊。

送上來的名冊,姜南風其實早就看過了。畢竟他現在的工作,就是幫着夏皇整理送上來的文件和奏章,将其按照輕重緩急分門別類的甄別。

再看名冊時,各家女子的介紹之後已經多了許多批注。

姜南風沒像以前一樣全部看完,而是邊看邊說名冊上的每一個女子的家庭做出評價——幾代之內是否有人違法犯罪,家中可曾出現與民争利的惡行,又或者是否有子女争産、夫妻關系不和睦、長輩不慈、子孫不孝等等消息不一而足。

這些繁雜的事情被姜南風娓娓道來,生活在洛陽城的高門勳貴家中這些年到底如何生活的,也在夏皇面前鋪開。

等到姜南風點評完,姜南風心裏對于名冊中女子已經有了決斷。

可姜南風放下名冊之後,沒說他的意見,而是微微側着頭,好似被什麽困擾住了似的。

“玉鶴,怎麽了?”夏皇身子向前探,關心地詢問。

“……嗯,确實有些不妥。”姜南風遲疑地墊了一句,引來大書房內所有朝臣關注後,才面帶難色地說,“陛下難道不打算在洛陽周圍挑選些孝女入宮伴駕麽?”

高門女子很好,可夏皇的後宮不應該全是高門女子。

如果說男人的仕途是科舉,那麽女人的仕途就是嫁人。

即便在前朝末帝最糟糕的時候,也沒放棄遴選民間品貌俱佳的孝女入宮,表達對民間女子的贊賞。這個規則如果在夏皇這裏被打破了,那就真要惹出大禍了!

夏皇視線立刻看向燕回,燕回低頭,視線往王椎身上溜。

各地上報合适規則的女子之後,交由戶部處理,戶部遞上花名冊後,事情就轉移到後宮,由皇後或者太後定奪。

但夏皇沒有皇後,他母親也尚在家鄉沒有接近皇宮呢。

甚至連夏皇選妃的消息都是王椎通知陳會寧的。

王椎已經流了一後背的冷汗了。他出身平凡,根本不懂帝王選妃的彎彎繞繞,只當夏皇想要幾個高門女人,分出一半人數知會陳會寧就算結束了。

吩咐下來什麽樣,陳會寧就認真辦事。

在陳會寧身上挑不出毛病,問題的責任一旦追究起來,王椎要對此承擔全部責任。

王椎想到還沒落在肩膀上的官職和爵位,知道自己今天要是解釋不清楚,過去的功績可能要被現在犯下的錯誤給“功過相抵”了。

絕對不行!

王椎當場反口,把矛盾指向姜南風:“姜候何必次次如此,追随大王騎兵的官員已經被姜候排擠得不剩幾個了。難道姜候真如傳聞中所說,是前朝末帝親子,容不得其他任何人在這上陽宮久居麽?”

姜南風不搭理這話,只對夏皇說:“陛下,陳大人一定在景春殿辦公。陳大人向來勤勉,不如叫過來,馬上替陛下分憂。”

夏皇曾經就懷疑過姜南風的出身問題,但之後各種雜事堆積在一塊,又讓他把生出的疑慮忘記了,現在被王椎提起,夏皇狠狠打了個哆嗦。

他看着姜南風半晌沒說出話來。

姜南風也好似并不在意王椎狗急跳牆,說完建議後就又回去自己的座位繼續辦公了。

燕回低聲催促:“陛下,盡早決斷吧,選妃的事情不好拖太久的好。”

入冬之後農忙結束,就進入婚嫁的高峰時段。夏皇想要選妃入宮,最好也安排在這個時間。

眼瞅着只有不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到時候還要給新入宮的嫔妃做衣裳、修繕宮殿、挑選宮女內侍,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壓下來,燕回可不能再當忙得停不住的陀螺了。

“啊?哦。好,把陳會寧叫過來。”夏皇清醒後,第一反應就是學着姜南風的提議照辦,随後,他又情不自禁沉下臉。

宮廷內傳遞消息向來迅速,一刻的功夫陳會寧就被內侍從景春殿帶來的扶桑殿。

他進門先看了一眼姜南風,然後迅速像夏皇行禮。

沒有任何提示,陳會寧已經請罪:“臣辦事疏忽,忘了将另一份民間孝女的名冊一同送來。請陛下責罰。”

沒有對王椎針鋒相對,事情好似結束了。

夏皇卻忍不住皺眉往傳消息的內侍身上看去。

臉生的內侍吓得兩股戰戰,在夏皇視線中猛地跪下:“陛下饒命,奴婢不應該給陳大人傳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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