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春日宴
第44章 春日宴
第44章
沒經過戰争的平民百姓會以為戰争勝負比拼的是戰士們殺敵是否英勇, 但實際上,大多數戰争在開始前,就已經有了結果。
探子和間諜對于地形的把控, 後勤是否保證了戰士有充足的飲食和裝備、戰馬數量,這些方方面面都代表着一方勢力的強弱。
以弱勝強是神話和傳奇,在戰場上, 兵力相持的正面對抗才是王道。
正面對抗所需要都要一些, 都需要金錢來維持。
所以,給戰将送禮,就要摒棄一切華而不實的真跡古玩, 直接送錢。
銀票上清晰地“貳拾萬兩”把戰士看直了眼睛。
他趕緊把手在褲子上擦了又擦, 才慎重地接過銀票, 一臉嚴肅地把銀票疊起,收入懷中:“姜候放心, 錢在我在。我必将銀票安穩送入将軍手中。”
姜南風擡手, 制止戰士的誓言:“不必,這張銀票只有蕭燧拿着才能被兌換出來, 若消息透露了讓你路上遭遇危險, 只管保證自己性命。不必考慮其他,錢沒有命重要。”
戰士沒再致謝,鄭重對姜南風行禮後, 帶上管家備下的吃食和快馬離開。
送別蕭燧的親兵, 姜南風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節奏中。
立春來到之前,夏皇的母親,夏朝的第一位太後終于姍姍來遲。
太後已經快要七十歲了, 人老眼花,精力不濟。一路舟車勞頓, 老人家所剩不多的精力被消耗殆盡,入宮躺下就起不來身子了,把夏皇吓得直接宣召了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進宮為太後診脈,确定老人必須安靜修養。
平靜許久的內廷終于生出波瀾。
出身舊部的嫔妃把新得的養身熏香和藥材送到夏皇面前表明孝心,家境普通但心靈手巧的平民嫔妃則把自己擁有的最好的布料拿出來做了內衫和繡鞋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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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就體現出了高門女子精心培養出的手段和見識。
沒懷孕的高門嫔妃親手抄經,供到佛前;懷了孕的嫔妃則送上一座玉觀音。她們都主打心誠則靈,送的東西沒有一份會碰到太後尊貴的身體,也就最大程度避免了老太太真有個三長兩短的牽連到自己身上。
待到太後身體好轉,已經是立春前幾日了。
宮裏忙忙碌碌的準備起迎接新春,夏皇下令停止辦公,朝臣都換上新衣,帶好家眷一同準備參加宮廷舉辦宴會。
超會姜南風可以借口自己沒有官職不入宮,但宮廷宴會是皇帝親自挑選官員的名單,夏皇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姜南風的存在。
姜南風只能按照爵位品階穿上賜服進宮參加毫無意義的宴會。
如果有得選擇,姜南風絕對不想進宮去吃那些被溫水不知道蒸了多久的難吃“宮宴”,更不想面對夏皇那位輕不得重不得的老母親。
姜南風可不認為夏皇把對周慧愛慕吵得天下皆知,夏皇的母親會對于讓兒子陷入這種風流豔事的女人以及她的兒子一點意見都沒有。
姜南風本想低調一些,等開宴前和其他同僚們擠到一塊去,但對着銅鏡整理衣袍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臉,到底放棄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長了他這張臉,坐在哪裏都是人群矚目的中心。
赴宴後,姜南風和衆多朝臣寒暄後,應下燕回的邀請,與他一道坐在了最靠前的幾張食案中。
宴會上燈火輝煌,忠臣坐滿了宴席。
跟着夏皇進京的舊部出身遠不如京城官員,歌舞一開場就吸引走了他們的視線,氣氛迅速被炒熱。
燕回側首低和姜南風小聲搭話:“姜候好本事,力薦的兩位再嫁貴女都身懷有孕。”
姜南風不以此居功:“那是各家教養得好,是陛下命中多子,與我無幹。”
燕回笑着舉杯:“姜候還是這麽謹慎。提醒陛下選再嫁女總是你的提議吧,你別推辭了。陛下最近天天喜氣洋洋的,日前還說要趁着迎春給你送一份大禮。”
姜南風與燕回碰杯,帶着幾分真心地表态:“有福人侍奉天子,夏朝穩定了,玉鶴才能有幾天太平日子過。”
“你們兩個說什麽呢?讓朕也聽聽。”夏皇攙扶着一位微微岣嵝着背的老太太走進宴會,看到燕回和姜南風碰杯、相視而笑的畫面,将太後交給其他宮女,自己大笑着湊過來。
燕回趕緊起身,臉上笑意不改:“臣正和姜候說陛下春秋正盛,明年家宴又要添筷子了。”
年紀越大越喜歡被誇年輕力壯,夏皇臉上的笑容頓時更燦爛了。
坐下的太後認識的人都在這一片,她直接跟夏皇和燕回招手,看清兩人身後另一道高挑的身影。太後登時雙眼冒光。她一改之前慢吞吞的動作,掙脫了宮女的攙扶,拄着拐杖快步走過來:“你說說你,位置怎麽安排的,熟人都坐那麽遠——這是哪家的孩子?模樣生得真好,快跟我說說!”
太後才勉強鋪墊一句,就急着催促兒子,讓他說清楚對面姜南風是誰。
“下官姜南風,一個無名學士,太後有禮。”姜南風克制地問候。
老太太身量不高,沒了高臺的托舉,仰頭也只能看到姜南風的下巴。
她不管在場人都是什麽身份,直接對姜南風吩咐:“好孩子你快坐下。”
姜南風:“陛下尚未落座,臣不可失禮。”
太後用力一拍夏皇手臂:“你回去坐着去。”然後對追過來的宮女吩咐:“把我桌子挪過來,我不喜歡坐在沒人氣的地方,我跟這小夥子——姜南風是吧——我跟他挨着坐。”
連聖人的經書上都說年老了可以回歸本真,所以太後這副老小孩的樣子,沒人敢出聲指責。
于是,太後出席的第一場宮宴,心安理得地坐到姜南風身邊。
原本坐在姜南風下首的官員只能趕緊笑着等待內侍把他們的桌子一一向後挪動。
太後落座後,立刻拉着姜南風坐下了。
視線平齊後,她總算又能看清楚姜南風這張風華絕代的臉了。
“唉,真好,這才有過節的意思。”老太太感嘆一聲,完全不管夏皇回去禦臺上已經開口對百官念祝詞,自顧自拉着姜南風聊天,“好孩子,你是這官平日是做什麽的?忙嗎?來宮裏的時間多嗎?”
“太後叫下官玉鶴就好。若陛下召見,下官就進宮陪伴陛下做些處理文書的活,一旬約莫有五日在宮中。”姜南風語氣溫和。
都說“老小孩”,老人和小孩子的性子差不多。
被靈峰夫人帶大的姜南風最會和年老的女性相處,他邊說邊摸了摸特意給太後送過來的酒壺,确定其中酒壺裏的酒是燙過的溫酒,親自執壺為她斟酒。
花果香氣散開,姜南風把酒杯放進太後手中:“這是宮廷專門為女眷釀造的甜酒,果味濃厚,入口甘甜,太後試試,若不喜歡我再讓人換成果子露。”
“你說好喝,那味道肯定不差。”太後一仰頭,把一小盅酒仰頭全喝了,放下酒杯之後,稱贊,“玉鶴眼光真不錯。”
酒菜上桌,姜南風把不好咀嚼的推到一旁,軟爛的放到太後面前,從頭到尾沒提這些事情。
等到巴掌大的蝦上桌,他親自剝蝦放到太後盤中。
一直看着姜南風體貼舉動的太後忽然按住姜南風的手:“好孩子,不用做啦。我年紀大了,吃不下這麽多。你是……周慧的兒子吧?”
“這都是我做慣的,太後不必客氣。”姜南風陪伴靈峰夫人也是如此照顧她的。他先回答一句,之後面色沒有絲毫改變,語氣依舊柔和平靜,“太後果然知道我母親。”
太後又看了姜南風幾眼,面色糾結:“你和你娘生得想嗎?有她幾分顏色?”
姜南風:“我同時繼承了父母面貌,相貌偏于英挺。若論精致柔媚,遠不及母親。”
太後慢吞吞地咀嚼着蝦仁,把姜南風給她剝的蝦都吃幹淨,終于嘆了口氣:“我過去以為周慧和甄紅琴一樣,都是以色侍人、天生媚骨的妖精,氣了好多年。每次聽到阿淵又為了周慧做什麽,我都覺得他鬼迷心竅。”
“但你生成這模樣。唉,我看一眼你的相貌啊,完全不想打聽你有什麽本事就心裏喜歡。你娘要是生得更好,難怪阿淵念念不忘。”她視線幾乎黏在姜南風臉上。
過了好一會,太後才反應過來,她急着追問:“你娘呢?後宮兩個懷孕的,是不是有她一個?唉,都怪我年紀大了,走一路病一路,要是早點好,也能替你照顧照顧。”
雖然還是因為相貌,但善意總比針對強。
姜南風心裏松口氣,對太後解釋:“我母親去魏興為前夫守孝了,她沒入宮。”
“……這樣啊。”太後臉上頓時露出遺憾的神情。
之後宴會上歌舞都沒讓老太太再露出個笑臉。
等宴會結束,熬到回內廷,太後立刻找管事嬷嬷打聽起姜南風的事情。
聽到他居然進宮就會去探望養在宮裏的癡兒靈峰夫人,太後完全不管已經夜深人靜,直接吩咐:“走,去看看靈峰夫人。”
她要親眼看看靈峰夫人被姜南風照顧的怎麽樣,來确定姜南風到底是嘴上說說,還是人真那麽念舊情。
內侍和宮女舉着一長串的燈深夜來到寧谷院。
院子裏只挂了兩只模樣充滿童趣的大宮燈,靈峰夫人正坐在秋千上,被姜南風推着蕩起。靈峰夫人滿臉笑,已經顯出老态的笑聲傳出院牆。
太後在院外看了一會,又悄悄帶人離開了。
回去自己的住所之後,太後仔仔細細把上陽宮中這半年有關于姜南風的事情打聽清楚之後,忍不住捶打着睡床罵起兒子:“人家親兒子提供的名單,阿淵納妃之後,誰還信他對周慧有真情!以後周慧也不會進宮了。哎呦,我心口疼。”
宮中一切安穩,臘月二十七,騎士快馬入京,一路搖晃着令旗高喊:“大捷,大捷!燕王打下冀州!”
得勝的聲音如同石破天驚,打碎了洛陽城的粉飾太平。
大半年了,沒有蕭燧的夏朝,沒有一丁點軍事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