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按住這樣的後背
第64章 按住這樣的後背
第64章
有人朝為田舍郎, 幕登天子堂。劉虎則是反過來,早晨還是五品将軍,到了夜裏已經成了階下囚。
他坐在大牢裏, 晃一晃手腕上的冰涼沉重的鎖鏈,總算酒醒了。
“……糟糕,給将軍惹麻煩了。”劉虎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會被如何治罪, 而是自己給近期事事不順的蕭燧又添了新麻煩。
他環視一周, 附近關押的都是重刑犯,但其實沒幾個人。
犯人們尚不清楚劉虎的來了,沒人特意挑大晚上過來欺負劉虎, 各自窩在牢房的腳落裏, 小心翼翼地觀察。
屠戮朝廷命官滿門是惡性事件, 更別提新科狀元名為娶妻實則入贅,當天晚上新科狀元家裏不光是他和新婚妻子, 還有妻子的父母并兄弟姊妹四人。
雖然這些人都參與了羞辱新科狀元的前妻, 但說到底,打死前妻和親生兒女的是新科狀元本人, 而不是與他結親的名門, 那些人罪不至死。
況且,死的這群名門之後,正好姓陳, 是陳會寧的族親。
陳會寧族親有五百多人, 其中有将近兩百個在朝廷做官!
陳家人是能随便殺的嗎?
劉虎一晚上把人全殺光了,鬧出的亂子可太大了。
沒到第二天早晨,這個消息就傳遍整個洛陽城, 連夏皇都在夜裏被驚動了。
姜南風消息靈活,自然不會錯過這麽大一樁新聞, 而且消息還是洛陽令親自上門向他說明的。
洛陽令不停擦着額頭冒出的冷汗,向姜南風家裏向他求救:“姜候救我!這事情下官應該如何應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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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他一個小官,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卻被迫介入了手握三十萬重兵的燕王下屬和名門陳家的兇殺案之中。
不論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
“張兄莫慌。”姜南風先安撫一句,幾乎沒經過任何思考就說,“把人關進去,不必多管,但也不要折騰。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這話聽起來沒問題,但張縣令一下就明白姜南風的意思了。
關押重刑犯的監牢根本沒幾個人,判定的刑期流放三千裏都算是最輕的,剩下的全是各種殺了的辦法。重刑犯沒幾日好活了,精氣神不高,并不怎麽喜歡惹事、互毆。加上劉虎強壯,也不擔心被挑釁而被打死在監牢裏面。
只要不去刻意折磨劉虎,就等于讓劉虎在牢裏自在度日了。
可是不折磨劉虎,陳會寧那裏說得過去嗎?
“……陳相會不會不滿意?”張縣令謹慎地提問。
姜南風頓時笑了:“長兄多慮了。陳相恨不得讓天底下人都覺得他恪盡職守,絕不徇私呢。”
看到張縣令憂慮不減的愁眉苦臉相,姜南風稍微透一點底給他:“長兄放心,陳相很快就沒工夫為宗親是死是活操心了。”
姜南風不會無的放矢,有他這句話,剩餘的事情不必說得太細,張縣令已經安心了。
他馬上行禮告辭。
姜南風等人走了,臉上的笑容卻淡了。
他屈起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同時寫上陳會寧和程敏才的名字,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姜南風在程敏才一側加上了燕回小兒子燕重錦的名字。
姜南風蹙在一起的長眉慢慢舒展開,臉上重新展露溫和的笑意,然後動手抹去所有水痕。
*
沒等到大朝,第二天一早,夏皇就緊急把近臣都招進宮中具體讨論如何處置劉虎的案子。
夏皇滿臉缺乏休息的疲憊,眼帶發青的垂在臉頰上。
他拍拍桌案,沒有一點遮掩的意思,直接說:“都別和朕打馬虎眼,昨晚的事情,怎麽處置合理。”
蕭燧沒有一點遲疑:“劉虎身上有戰功,可以削官奪絕贖買抵命。”
确實足夠了,所有減刑的辦法劉虎身上都能用,折算下來,最多流放兩千裏,不用死。
但問題是殺了陳會寧的族親,陳會寧會允許劉虎逃脫死亡的懲罰麽?
姜南風在心裏笑了笑,知道這段日子的折騰蕭燧沒白受,律法條紋已經被他掌握個七七八八,足以應付朝堂政務了。
但這消息從來在外散步開,看來蕭燧原來的打算是低調度日,不讓人知道他巨大的成長。
師兄和張先生把蕭燧調教得很不錯。
果不其然,陳會寧陰沉着一張臉,張口就反駁:“燕王就是這般庇護手下人的?他殺掉的人裏除了新科狀元,還有三個出身我陳家的朝廷命官。”
蕭燧準備的十分充分,反唇相譏:“髒糠之妻不下堂,若非新科狀元想要攀龍附鳳,你們這樁婚事如何結的成?陛下重用陳相,陳相卻只想把天子門生都籠絡成自己的姻親,可真讓人感動陳相的為國為民。”
事實上,不是“結的成”而是新科狀元休妻根本不合法。
蕭燧在這句話裏面表現得還是不夠好。
姜南風飛快挑出蕭燧的錯誤,夏皇也聽出其中漏洞。
他“咳咳”的咳嗽幾聲,打斷陳會寧和蕭燧的争執,看向姜南風,讓他拿注意:“玉鶴,你來說說。”
姜南風拱手:“既然陛下詢問我的意見,玉鶴私以為,不如一樁樁把案件捋順。”
“可,你說吧。”夏皇向後靠近迎枕中,半眯着眼睛,一臉的精力不濟。
姜南風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也不看看在場任何官員,十分公證的說:“新科狀元非法出妻,論罪仗刑八十,此其一。通過婚姻與高官結黨,幹擾升調,為行賄重罪,需刺面瓊首、罰金、徒十年,此其二。”
行賄的刑罰不只是針對新科狀元的,所有參與者都是一樣的處罰,換句話說,他的新人岳丈和那兩位在朝中任職的舅兄也是一樣的懲處強度。
“劉虎為官殺人,可罰官、降爵、罰金抵命。”姜南風略算了一下,停頓片刻繼續說:“撸成白身後,再罰四千金,充入軍中為奴五載足夠。此其三。”
姜南風說完住口。
剩餘的內容,不必姜南風再說,情況也徹底明朗了。
新科狀元大家都見過,寒門出身的柔弱書生,身子骨并不康健。以他應該承擔的罪責來計算,根本熬不過八十杖,更別提之後還要拖着被打爛的屁股流放十年。
陳家岳丈及兩位舅兄也未必能活過十年的流放期。
唯有劉虎,遼東軍中的猛男壯漢,讓他在軍中當三年軍奴,他不但有希望活下來,說不定還能再靠着軍功重回朝堂。
而且,還有一點是姜南風給陳會寧面子才沒說出口的話——要不是因為陳會寧現在任宰相的位置,新科狀元對朝堂有什麽突出貢獻,結婚就能提升官職啊?他又不是皇帝的女婿!
結黨只計算到狀元郎的死鬼岳丈身上,已經是給陳會寧留臉面了。
“就照玉鶴的意思處置吧。”夏皇越想越心煩,耷拉着眼皮的視線落在了面帶不忿之色的陳會寧身上,不悅更甚。
夏皇有意壓一壓陳會寧,繼續問:“玉鶴,朕前幾日讓你為朕物色幾個不亂結親的新科進士,你找到合适人選了嗎?”
姜南風立刻回答:“臣早有人選,也私下見過了,只是對方說受陛下大恩卻令陛下丢了顏面,他無顏再蒙皇恩。”
這種話一聽就跟夏皇有不少牽扯,他終于坐直了身體,着急地問:“是誰?”
姜南風放輕聲音:“是燕相的次子,燕重錦。這一回的恩科,他考中了。”
當然,名次不怎麽好看。
夏皇女兒和燕回家長子、族親搞出來的爛事直接把燕回氣死了。
夏皇當時跟着丢了個大臉,之後雖然厚葬了燕回,但他卻沒再提起任用燕家人,現在驟然被姜南風說出燕重錦的名字,夏皇竟然感到一陣恍惚。
他呆坐了一會,喃喃道:“對,玉鶴說得對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燕重錦挺好的,就他了,讓他來做侍中。”
直接分了陳會寧的權!
等到晚上出宮時候,陳會寧對姜南風冷笑:“姜候不愧五朝不倒,過去是我看輕你了。”
他放完狠話拂袖而去,姜南風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敗者的狠話,還不如一陣大風有傷害性。
但另一道長長的陰影從城牆外走出,蕭燧明顯在等着姜南風,可見到姜南風之後,他只看了對方幾眼就安靜的乘車離開了。
姜南風目送蕭燧的身影離開,發現過去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已經把滿身光華都沉澱下來了。
*
不出姜南風所料,燕重錦分外珍惜自己幫忙的機會,直升侍中的位置後,做事特別勤勉,幾個月就把陳會寧擠兌得充滿了壓力。
燕重錦春風得意,卻不忘記在燕家低潮期拉自己一把的姜南風,下了朝馬上拉着他:“姜候,明日是你休沐的日子,可不能再推拒了。跟我走,今日出城痛飲!”
想要好好處關系,當然不能一味拒絕,姜南風連官服都沒脫,直接被拉進燕家。
燕重錦請了不少人,高鵬滿座。
姜南風用一句“你我是什麽關系,何必多說,快去招呼客人吧”就把燕重錦糊弄走了。
他悠閑的坐着品酒,不時與前來打招呼的朝臣應酬幾句。
往日怎麽也喝不醉的酒,這一回卻好似變了。
姜南風感覺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言辭也逐漸不受控制的放肆起來。
燕重錦應酬回來,看姜南風喝得雙頰緋紅,哈哈大笑,打趣道:“玉鶴弟弟,我就是聽說你千杯不醉,特意從胡商手裏買來的果釀如何?幾種混合在一起,果香撲鼻,卻讓人喝下一杯就酩酊大醉。你這酒量過真不一般吶!”
“确實、不一般。”姜南風連語氣都不禁帶出幾分醉意。
“真醉了?”燕重錦驚訝眨眼,頓時有了胡鬧的心思,趕緊抓住機會打聽,“那你告訴老哥哥,這京城裏到底哪種男子能讓你側目?你這段日子選的可沒什麽相似之處。”
燕重錦問的是姜南風選官标準。
可姜南風笑了一會,醉眼朦胧地擡起眼睛,誤會了他的意思。
他慢吞吞地說:“我喜歡的?我喜歡男人,天下誰不知道。”
姜南風豎起一根手指,然後展臂做了個拉弓的姿勢:“我就喜歡能百步穿楊的英偉少年郎!重錦兄,你看過他光着膀子拉弓的樣子嗎?前胸後背都是汗水,精瘦有力。後頸還黏着幾縷碎發,往鎖骨窩裏跑。我當時就在想,要是能按住這樣的背,把頭發拉出來……他肯定會反抗。一定很帶勁兒。二殿下,他……”
“什麽?誰?!!!”燕重錦驚訝地叫出聲來。
“他不行麽?”姜南風眉目含笑地反問,神情十足的戲谑輕佻,像在品鑒珍寶玩物。
一開始覺得不好,可看着一顆星星成長得越來越耀眼,難道他還不能想一想,反正他早就裝成斷袖了,真饞個男人也沒什麽……吧?
燕重錦緊張地四處看,視線僵住。
房門口,蕭燧立在當場,耳朵紅透了。
他手緊緊抓住門欄,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燕重錦着急地追上去,急着解釋:“燕王殿下,玉鶴弟弟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