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狂風呼嘯，天地間風雪如刀。

萬物凋零，孤峰下劍戟成林。

數萬大軍将整座山峰包圍，兵甲俨然，長·槍之上光澤如新，恐怖的殺氣将風雪震散，群鳥驚飛。

飄揚的旌旗之下，一個銀甲将軍躍馬而出，盔甲之下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只是此時這張臉上寫滿了凝重之色。

他目視前方，聲音冷如寒冰：“全軍聽命，即使鏟平了整座疊雲峰，也絕不能放過魔主蕭妄！”

唰唰！

無數支長·槍轟然高舉。三軍凜然應命，聲音響遏行雲。

邱元傑滿意地點頭，環顧四周莊嚴軍勢，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豪情。

『任你蕭妄再如何驚才絕豔、氣蓋當世，終究要成為我邱某人的刀下之鬼！

當年一時疏忽造成的不該存在的錯誤，就由我親自來抹除吧！』

豪情壯志洶湧而出，邱元傑橫刀立馬，昂然長嘯一聲：“魔主蕭妄，出來受死！”

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瞬間在每個人耳邊響起。

孤峰之上，忽有一道白影躍然而出，朝陽在他身後緩緩升起，千萬縷金光灑徹人間。

白衣，黑發，空白的面具，以及面具之下那一雙冰冷淡漠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眸。來人足踏風雪，飛渡虛空而來，風姿之盛，相較于魔，更近乎神。

天地為之一靜，數萬大軍竟瑟縮無聲。

他只站在那裏，什麽也不必說，恐怖的陰影已經彌漫在每個人心頭，如同一輪大日橫壓而下，讓所有人的意志都在驚慌顫抖。

魔主蕭妄，江湖中千年來最驚才絕豔的天才，統合魔道，建立無妄聖宗，短短三年之內一統江湖武林，又彙總天下神功秘籍，閉關于疊雲峰參悟天人之道，這樣的人物，一旦放任其繼續成長，改朝換代也是輕而易舉。

本是抱着必死之心來為朝廷除一大害的士兵們，真正直面這一道如神似魔的身影，心靈卻忍不住瑟瑟發抖。在對方那淡漠清冷又好似将一切都看透的眼神之下，徒然生出一種大冬天裏被剝光了扔到雪地上的感覺。

邱元傑全身冰涼一片，在對方的眼神之中，原本滿腔的豪情壯志、意氣風發都仿佛是被一盆冰水迎頭澆滅，此時更是有一種性命完全不在自己掌握的不安感。

生命受到威脅的他終于徹底清醒過來，徹底想明白了為何朝廷大軍一路前來竟是出奇的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所謂三萬大軍，對蕭妄而言，與三萬頭豬并無差別。

『會死的。』念頭一轉，邱元傑的目光隐隐顫抖起來，『……這樣下去一定會死的！』

“嗬啊——”猛然間，邱元傑大喝一聲，脖子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他淩空躍出，如雄鷹搏擊長空，長刀噌地一下出鞘，一身精氣神在這一刻徹底燃燒到了巅峰。

在心中的警兆劇烈跳動之際，生死存亡關頭，他竟是強行突破了蕭妄帶給他的極致壓迫，鼓起了一身真氣，帶着必死的決意，揮刀斬向空中那個如神如魔的男人。

被主帥帶動了意志的三萬大軍也擺脫了那種不受控制的恐懼，齊聲大喝之間，弓弦震動，無數羽箭如飛蝗般向着空中的男人飛去，幾乎覆蓋了一小片蒼穹。

蕭妄神色平靜，利用對真氣的精微控制穩穩卓立于空中，望向邱元傑的目光裏多了一絲意外，但很快這些微的波瀾便平複，那雙無悲無喜的眸子裏依舊波瀾不驚，猶如高高在上的蒼穹，映照出那一道燦爛無邊的刀光還有鋪天蓋地的箭雨。

“還算不差。”

淡漠地點評了一句，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點，虛空之中頓時泛起層層漣漪，鋒銳無比的劍氣席卷而過，猶如萬千縷光輝倏然綻放。

璀璨的刀光迎上其中一縷劍氣，瞬息之間就徹底崩潰。而那無數箭雨也在頃刻之間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扭曲，倒飛而回。

白雪皚皚的疊雲峰下，箭支穿透身體的聲音響徹一片，萬千朵血花一瞬間綻放，猶如一位絕世妙手在這片素白的雪野上織就出了無邊錦繡。

半空之中，劍氣入體的邱元傑一口鮮血噴出，一下子倒飛出去，一頭埋進了雪地裏。

忍受着五髒六腑之中劍氣肆虐的極致痛苦，他掙紮着擡起頭，濃郁的血腥味夾雜着風雪的清涼灌入口鼻，入眼之處，遍地橫屍，一支支染血的羽箭猶在風中輕顫，每具屍體的臉上都還殘留着濃濃的驚駭不解。

殘酷得近乎美麗的畫面呈現在邱元傑眼前，将死亡的恐怖直接展示在他面前，沖擊着他的心靈。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深黑色的靴子，靴面是上好的雲錦，繡有精細的暗紋。

“呼……呼……”胸腔裏好似破了個洞，邱元傑艱難地呼吸着，用最大的力氣喊出幾個字，“不、不要殺我……我不、我不想死！”

身前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邱元傑艱難地翻了個身，仰面躺在雪地上，正對上了一雙冰寒入骨、波瀾不驚的眼眸。在那通透如鏡的眸光裏映照出狼狽不堪、卑微怯懦的自己。

這是以往的他絕不允許出現在自己身上的姿态。

但這一切他都不在乎了，如果失去尊嚴就能保住性命，掙紮在瀕死一線的邱元傑可以毫不猶豫地跪下當狗。

“魔……不，聖主大人，”順了一口氣，邱元傑用微不可聞的聲音低低說道，“我知道一個有關您身世的秘密，只要您願意留我一條小命……”

“你指的是當年你竊取了我身份的事嗎？”

一片空白的面具之下，那雙清冷的眼眸輕輕掃過雪地裏掙紮的男人，語氣輕描淡寫，這讓邱元傑臉上原本谄媚卑微的神情一瞬間凍結，瞳孔之中閃爍着濃濃的驚駭與恐懼。

他的臉孔扭曲起來，錯谔、驚疑、惶恐與極度的不可思議都凝聚在了那雙眼睛裏，神态幾近癫狂：“你知道？你竟然知道？你怎麽會知道的？！難道你也是穿書的？”

蕭妄沒有回答，他平淡不起波瀾的眼眸裏只有無趣的神采閃過，随即輕輕轉身，穿過風雪而去。

望着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邱元傑依舊在聲嘶力竭地吶喊着：“你回來，蕭妄！別走！告訴我為什麽！告訴我真相！”

身體裏的鮮血漸漸流失，體溫趨于冰涼，邱元傑仰躺在地面上，睜大的眼睛裏還充滿着怨毒與不甘。

“憑什麽，我算計了這麽多，奮鬥了這麽久，就因為你是主角，就只能一敗塗地嗎？！”

聽見風聲裏隐約傳來的怨毒的呢喃，蕭妄的唇角不屑一撇。

“這樣就崩潰了嗎？把別人的成就歸結到幸運之上，果然只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蕭妄還清楚地記得，十年前自己剛剛來到這具身體時的狀況，漏雨的破廟，裝着半個饅頭的破碗，以及一具傷痛纏身、燒得昏昏沉沉的身體。

身體的原主原本是一部歷史小說的主角。他是當朝高官遺失在外的幼子，雖然淪為乞兒，但未來的他将會憑借身上的信物以及對幼年的模糊記憶認祖歸宗，從此青雲直上，一生波瀾壯闊，達到人臣巅峰，宰執天下。

但穿書而來的邱元傑卻刻意接近原主，套取了原主的信息之後搶走他的信物，将重傷的他遺棄在破廟裏，任由原主一命嗚呼，而邱元傑卻憑借原主的身份進入朝堂，執掌大軍，并在多年以後謀反成功，登基稱帝。

蕭妄就出現在原主瀕臨死亡的那個夜裏，他并沒有千方百計地搜集證據揭穿邱元傑，認回原主的家人，反倒另辟蹊徑，以魔教為起點，踏足江湖，最終積聚大勢，攪動風雲。不想邱元傑這個被蕭妄忽略的角色反倒主動送上門來，他也就順便替原主解決了仇人。

不知何時，風雪已經停歇。

燦爛的暖光輝映在終年積雪的疊雲峰上，蕭妄回到自己那座簡樸的小木屋前，縱身躍足虛空，目光一如既往的淡漠，空明，冷徹。

彙集正魔兩道功法于一身為自己獨創的《明道訣》已經完成，登臨天下第一，聲勢蓋壓王朝，如今的他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清冷空明的眸子裏惟餘索然無趣之色，蕭妄輕輕一嘆，手心中突然出現了一枚滿溢着金光的奇特鑰匙。

他捏起鑰匙，直直向着身前的虛空一刺。

仿佛一道水幕被刺穿，虛空裏漣漪蕩漾，一道無形的門扉突然出現，蕭妄整個人突然化作了一團璀璨的銀光，飛入了這無形的門扉之中，再無蹤跡。

而這個世界裏卻留下了無妄聖主獨破三萬大軍而後破碎飛升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