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山非我意6
七月中旬,京城發生了一件奇事,上至朝堂百官,下至市井小民,都大開眼界,啧啧稱奇。
一位罹患嚴重絞腸痧的病人,看過幾位大夫都是無用,眼看就要準備後事,一個名聲不顯的民間大夫大膽提出開刀,死馬當活馬醫的病人也同意了。不料最終竟還真的成功了。
“那位辛神醫還真是了不得啊!想不到剖開肚子也能救人啊!”
“……可不是嗎,聽辛神醫說,那叫做闌尾切除手術,可不是随随便便剖開肚子的!”
蕭妄埋頭整理了半個月的醫書,剛剛從內殿裏走出來,就聽見牆角邊兩個小宮女正在竊竊私語,本來還有一段距離,倒讓習練了武功的他聽個正着。
話語中的幾個名詞引起了蕭妄的注意,他停下腳步,将目光投向了兩個小宮女:“你們說的辛神醫是什麽人?”
兩個小宮女不過是躲了一會兒懶,卻叫蕭妄給發現了,頓時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請罪。
蕭妄擰起眉,眸光冷淡地掃過去:“把你們剛才說的辛神醫之事原原本本同我道來。”
“是。”兩人不敢耽擱,當即老老實實地将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那辛神醫據說名叫辛文彥,家中世代行醫,這次也是看病人實在病情嚴重,才冒險做那‘闌尾切除手術’,不曾想竟真的救下了一條命來,當真是了不得!如今不知城中多少大夫去找他請教呢!”
“辛文彥?”蕭妄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應該是辛顏才對。
在他曾窺見的那一條時間線之中,夏侯徽登基為帝之後,有一位寵冠後宮的貴妃名喚辛顏,曾以辛文彥之名扮作男子行醫,救下了微服的夏侯徽一命。
當初不曾留意,如今看來,這人倒很有可能并非此界之人。
念及此處,蕭妄倒是想到了被自己抛之腦後的夏侯徽,也不知那人如今是什麽情況?
原本準備去景仁殿見皇帝的腳步頓住了,蕭妄直接改道,漫不經心地向着曾經住過一晚的停雲殿走去。
停雲殿前,重重宮娥守衛,看似與其他宮殿前一樣,實則嚴密了許多,尤其是每一個宮女的動作神态都非同尋常,一看就是經受過嚴格訓練、有一定功夫在身的。
當蕭妄來到殿前,守在門前的宮人似乎猶豫了一瞬,終究沒有阻攔。
長長的帷幔飄飛舞動,袅袅幽香中,穿着粉色對襟的夏侯徽正斜斜倚在貴妃榻上,手中穿針引線,笨拙地繡着一只香囊。
聽見蕭妄的腳步聲,夏侯徽手一抖,繡花針紮到了食指上,冒出了一滴血珠。“嘶——”他疼得倒吸了口涼氣,手忙腳亂之間,就将手中的香囊也染上了血色。
夏侯徽忍不住驚呼一聲:“哎呀,糟了!又要重新做了。”
說着,他有些懊惱地瞪了蕭妄一眼。
蕭妄見狀便輕笑一聲:“皇……”唔,該叫皇兄還是皇妹呢?
他含糊了過去,繼續道:“你這是在繡香囊?”
夏侯徽點點頭:“嗯,這是我特地為驸馬繡的。可惜……”
他滿含幽怨地瞥了蕭妄一眼,嗔怪之意不言自明。
蕭妄寒毛倒豎。
“父皇非要留我長住宮裏,我已經很虧欠驸馬了,合該多關心體貼他一些才是。”夏侯徽又自顧自長嘆一聲。
三五不時就會收到夏侯徽繡的荷包、選的配飾以及親自盯着廚房煲的湯的宋大公子:“……”謝謝,這份體貼能不能收回?
完全可以猜到宋府是如何尴尬的蕭妄,沒有半分·身為罪魁禍首的愧疚感,反而有點幸災樂禍。
但看夏侯徽這幅沉迷繡花不可自拔的樣子,蕭妄又有些懷疑,自己自創的《明道訣·攝魂篇》會不會功效太強了?
認認真真回憶了一遍,猶記自己給夏侯徽下的暗示便是,從今往後他就是貨真價實的三公主,一言一行都要符合他本人對公主的定義。
如此看來,夏侯徽如今這副端莊優雅、賢惠知禮的樣子分明就是他本人對公主的标準嘛。這口鍋蕭妄表示不背。
正相顧無言之間,門外已傳來宮人們行禮的聲音:“見過容妃娘娘。”
容妃穿着一件素雅的水藍色繡花長裙,頭上只斜斜插着兩根珠釵,款款走進殿來。俨然抛棄了以往張揚美豔的風格,開始改走清新動人路線。
“徽兒,舒兒,你們都在呀,那可太好了。”也不知她這稱呼究竟各自對應着誰,容妃臉上帶着一派慈愛溫柔的笑容,眼神卻是殷切地看向蕭妄。
殿內二人便都起身向容妃行禮,态度卻說不上多親近,反而帶着說不出的距離感。蕭妄是因本性如此,而夏侯徽……這些日子容妃的種種作為都表明了對夏侯徽的厭棄,他自然也不會自取其辱。
果然,容貴妃話頭直奔着蕭妄而來:“聽聞你近些日子整理醫書,歸納出了一套養生的拳法和食補的方子,很是得陛下滿意呢!”
蕭妄神色淡淡,微一颌首:“哪裏,不過是拾前人牙慧,當不得多大誇獎。”
“你這孩子就是太謙虛了……”容妃的語氣又親近了三分,顯出了幾分急切。
她不得不急切。
原本她對這個兒子的确有了幾分期待,想方設法想要修補母子二人之間的裂痕。然而,送去知秋苑的衣服、湯水蕭妄是一樣不落地收了,但每一次都會按照标準回禮,多餘的話更是一句也無,分明是對她這個親娘和後宮其他妃嫔一視同仁。
若是以往聖寵在握,容妃自然底氣十足。偏偏皇帝已是徹底厭棄了她,若還不能和這個聖眷在身的兒子交好,待皇帝百年歸天,她将來的下場又與如今宮中那些無子的太妃有何分別?
見容妃話裏話外都在捧着自己,偶爾還自以為隐蔽地打探皇帝的行蹤,蕭妄不動聲色地和她周旋着,話語中沒有一絲不耐煩,卻愣是沒有透露出一丁點有用的信息。
容妃和兒子和顏悅色地聊了半天,自覺母子之間的關系有了飛躍式的進步,滿面春風地離開,完全沒發現她浪費了半天時間卻沒有套到一句真話。
陪侍在容妃身邊的心腹大宮女旁觀者清,對此看得明明白白,但想着容妃自失寵之後性格便有些喜怒無常,躊躇着張了張嘴,終究沒有點破。
應付完容妃,蕭妄也沒有心思再去景仁殿了,便幹脆順着停雲殿西側的小道離開。
灑掃的宮人內侍紛紛避讓到道旁,蕭妄漫步而過,路過禦花園時,卻見不遠處小亭子裏鬧哄哄的一片,便随手拉住一個內侍問道:“那邊是怎麽回事?”
內侍恭敬答道:“今日陛下召辛神醫入宮,恰好五公主随侍在旁,辛神醫便送予五公主一個音樂盒,裏面的小人又唱又跳,據說是西域傳過來的寶貝,很是稀罕呢。誰知六公主見了也是喜歡,便争執起來了。”
一天之內第二次聽聞這位所謂辛神醫的名字,但此人在蕭妄心中的印象卻一降再降。能夠在另一條時間線之中當上寵冠後宮的寵妃,想必也不是無腦之人,這人又為何如此一再嘩衆取寵?
更何況,音樂盒這樣設計精巧的東西,想必也不是一般穿越者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來的吧?
蕭妄卻不曾想到,這一切還要怪他将真正的四皇子變向關在了宮裏,而他這個冒牌的四皇子也是窩在知秋苑中足不出戶。讓一心沖着四皇子而來的辛顏完全找不到接近的途徑,只能依靠不斷刷聲望上達天聽的行為與宮中搭上線。
辛顏的努力并非沒有成效。有了皇帝的接見,京中其他權貴似乎也終于知道了她的存在,偶爾也會相請,很快便為她的醫術所折服,變成了辛顏的人脈。
而在永安侯府老太君的八十大壽上,辛顏也終于見到了她心心念念許久的四皇子。
皂色深衣,同色的發帶,在其他人身上過于深沉的顏色對蕭妄來說卻是恰到好處的合适,他身上有着一種天生的超然氣質,猶如鶴立雞群,縱使千萬人之中也能一眼被認出。
奉皇命前來為永安侯府老太君祝壽的蕭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了席上的一位美貌少女,喧嚣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
“男神啊!這位四皇子真是妥妥的男神!”坐在席上的辛顏還保持着優雅端莊的儀态,但眼角的餘光已經死死凝在了剛剛走進來的蕭妄身上,內心狂流口水,“系統你快看看,這位四皇子符不符合要求?可別像之前幾位皇子一樣坑爹!”
提到這個辛顏還有些來氣,前面三位皇子她都找理由接觸過了,但在系統那裏的評級居然還只是A級和B級,真是廢物!
系統?
似乎聽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啊。蕭妄目光投向辛顏的方向,問着身邊的永安侯:“那是誰?”
永安侯看了一眼辛顏,笑着說道:“殿下,那位姑娘正是辛神醫,原先她是為了方便行走才扮作男裝。辛神醫醫術很是高明,此前家母痼疾複發,也多虧了辛神醫相救。”
“系統,晉江系統?”等了半天沒等到系統回答的辛顏又連連呼喚了幾聲。
“什麽坑爹系統,又抽了嗎?”
想起自己被這個系統給坑到異世界的血淚交加的往事,辛顏簡直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