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游萬仞【二】
現場的人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韓煦的表演。他從容在鍵盤上敲打,一行行優美的文字在屏幕上顯現。
突然間,韓煦的動作頓住了。
當臺下的蕭妄利用時空之力取走了那一抹文明之光的瞬間，韓煦只覺得心中一悸,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離他而去。下一刻,他腦海之中原本清晰無比的記憶突然就變得模糊了起來。
從前仿佛儲存于腦海之中的無數本書籍在這一刻通通化作了一團團模糊不清的梗概,韓煦只能記起大致的內容，卻無法再像之前那樣輕輕松松地進行謄抄了。穿越以來他一直引以為豪的超凡的記憶力就這樣莫名地消失了。
韓煦正在敲擊鍵盤的手指僵在了那裏，腦袋裏一團漿糊，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之情在這一刻湧上了心頭，讓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
怎麽回事？！為什麽他的記憶突然出現問題了？
心裏幾乎驚慌失措,他還強自保持着鎮定，但他那顫抖的手指、急促的呼吸與忽青忽白的面色卻出賣了他。
“星河大神這是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臺下立刻就有韓煦的粉絲眼尖地發現了他的不對。
一些純粹是來看熱鬧的八卦黨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不會是寫不下去了？”
“我看挺像！現場寫一本書出來，這種事我就從沒見過，多半是胡吹大氣！”
就連臺上那幾個之前一直被韓旭所壓制的作家也換了副臉色，驚駭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有人不懷好意地靠近韓煦問道：“韓大才子,您這是怎麽了？可別告訴我是突發疾病啊？”
另一個人立刻附和着說道：“實在寫不出來就不要硬逼着自己寫了，現場作文的确是非常需要靈感。不管怎麽說,你還是咱們圈子裏都十分看好的潛力後輩嘛。”
一句話就将原本超越了他們的韓煦的地位重新貶低到了新人小輩的程度。
“是啊,以你的年紀,有些過于深奧的東西駕馭不住，就不要強行去寫，否則徒耗腦力啊。”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被那本武俠名著驚豔的開篇而壓制下去的氣勢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們身上。
而韓煦此時正為腦海之中一片模糊的記憶而憂慮，緊皺着眉頭一言不發。這在那幾人看來便是啞口無言的意思，不由互相對視一眼，心中發出得意的嗤笑。
剛才這無禮小輩還在他們面前趾高氣揚，宣稱讓他們見識見識天才人物，然而現在麽……
哈哈！天才人物是沒有見到，某些人自說自話被打臉倒是喜聞樂見！
原本記憶出現變故就讓韓煦十分不安，眼前這些人還你一言我一語地刺激他，一腔怒火便自韓旭心中燃起，他毫不客氣地冷聲說道：“幾位前輩多慮了，我不過是突然想到自己這本新書價值極高，貿然在公衆場合公布似乎不太妥當，之後我會将之發布到一直以來合作的《武俠風》雜志上。”
韓煦機智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雖然與前面的話語自相矛盾，但現場的衆人卻并沒有懷疑。
這些人只當他是舍不得将作品發布，就連剛才懷疑他寫不出來的話語其實也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內心深處，他們還是對韓旭的寫作能力十分信服的。誰讓對方天才的印象已經在所有人的心中定格了呢！
不過直播之外的觀衆顯然就沒有這麽好糊弄了，一條又一條彈幕幾乎将屏幕刷滿了。
〖我才不信呢，星河大神從來不是這種吝啬的人，當初他的第一部 武俠作品可都是發布的。〗
〖自己在節目現場說出去的話都要食言，星河居然這麽沒品？粉轉黑！〗
〖之前把話說得這麽滿，現在臉疼了？啧啧，自己打自己的臉，真搞不懂韓煦這是什麽操作？！〗
〖不知道你們注意沒有，韓煦的臉色很奇怪，我感覺不像是生病，他會不會是寫不出來了？〗
這一條無限接近真相的評論出來，下面卻全是一整片的反駁。
〖怎麽可能？星河大神可是觸手怪、碼字狂魔，區區一部武俠，怎麽可能不會寫？〗
〖是啊，雖然本人不喜歡韓煦，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才華。既然敢上節目，事先應該會有準備，怎麽可能在現場卡文……〗
……
于是，最接近事實真相的推測就這樣被所有人眼睜睜地忽略了。
·
韓旭匆匆結束了訪談，幾乎以一種堪稱狼狽的姿态回到了家裏。
一路上，無論他怎麽努力地回想，腦海之中的記憶始終都是模糊一片，好像又回到了穿越之前普通人的水準，即看過的書只知其大概，而不是逐字逐句都能記得。
前所未有的恐慌之感籠罩在韓煦心頭。
他如今擁有的一切，網文大神的身份，新銳作家的頭銜以及少年天才的美譽，通通都是依仗着腦海之中那份清晰無比的記憶而來。
如今腦海之中那些文學作品全都變得只剩下零零碎碎的梗概，正在連載的幾篇網文，以及他今天放下大話要在《武俠風》上刊登的名著又怎麽辦？
韓煦足足在家裏悶了好幾天，也沒想出什麽好的辦法，而就在他斷更的這幾天，啓航網的書評區已經被無數讀者催更的評論淹沒了。
由于此前韓煦勤奮的更新頻率，這些讀者暫時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反而紛紛懷疑韓煦會不會是生病了，就連韓煦的美女編輯小茶都給他打個電話過來：“星河大神，你現實中發生了什麽急事嗎？怎麽最近都沒有更新呢？”
韓煦坐在電腦前，眼前是一片空白的碼字界面，他聽見自己含含糊糊的聲音：“最近有點小感冒，暫時不能更新了……”
小茶立刻善解人意地說道：“那就暫時不更新，大神你的身體最重要嘛！千萬要好好休息，早點恢複過來。”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聲音也非常軟。畢竟大半年前的她不過是個新人編輯，若非足夠幸運簽下了星河這棵搖錢樹，如今又怎麽可能和公司那些老牌編輯平起平坐？
韓煦敷衍地應了一聲，也沒有了以往逗弄一番美女編輯的心情，直接挂斷了電話。
他開始對着空白一片的電腦屏幕發呆。
生病這樣的借口只是一時之計，終究不能長久，自己若想不露餡，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按照記憶之中那些劇情大綱，利用自己的文筆将之重新寫出來。
思來想去，韓煦感覺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武俠名著或許需要極高的文筆，但所謂的網文不就是小白文嗎？那些大神的文筆也不過如此，興許還沒有自己的文筆好呢！
韓煦窩在房間裏一個人碼字，寫寫停停，修修改改，過程十分艱難，本以為應該十分簡單的一些內容寫下來也是磕磕絆絆的，足足磨蹭了三天才碼出三千字，與以往的速度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他振作精神，繼續奮鬥。
于是，等待了足足近半個月的讀者們終于等到了星河的更新，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等了進去，但沒看多久就紛紛退了出來，險些扔了手機。
〖這都是些什麽鬼東西？星河大神這是被人盜號了嗎？〗
〖是啊，星河大神出了什麽問題？且不說更新的字數少得可憐，那幼稚的文筆又是怎麽回事？甚至還有一些語句不通……〗
〖太失望了，足足等了半個月，看到的就是這種狗屎一樣的東西，星河大神這是故意自殺嗎？〗
……
評論區被清一色的差評所占滿，就算偶爾有幾句為韓煦辯解的話，也被更多的負面·評論所淹沒。腦殘粉有多忠心，粉轉黑就有多可怕。
像以往每一次一樣查看着評論區的韓煦看着那無數條批評的言語，原本自得的微笑僵在了嘴角。
“不應該呀。我可是完全按照原著的大綱寫的……”他喃喃念叨着，心中不确定起來，“莫非我的文筆真的不行？”
思索之間，他腦海之中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解決的辦法。
于是，原本被韓煦更新的那幾章險些毒翻了的讀者們在韓煦再次斷更一段時間，終于看到了他的更新。而這一次，他的水平似乎恢複了大半，雖然和以往的程度相比略微有些下降，但那精彩的劇情卻足以彌補其他一切的不足，至少還是遠遠超過了啓航網上其他的大神。
網文的問題暫時解決，韓煦所承諾的武俠卻遲遲無法發布。為了掩飾，他謊稱自己年齡閱歷還不夠，決定多多磨砺幾年再動筆寫武俠。
·
自從取走了文明之光，韓煦在蕭妄眼中的地位就從原本的特殊直線下降到了路人甲的級別。因此，韓煦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蕭妄幾乎都是一無所知。
他現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新到手的文明之光之上。
意識海洋之中，無數名篇荟萃，來自異世界的無數名著形成了一本又一本發光的書籍，被蕭妄直接複制了一份融入了随身虛拟宇宙之中。
文明之光這樣的寶貝落在韓煦身上着實是浪費了，更何況，據蕭妄的研究和推測，假如将韓煦原本的世界命名為1號世界，如今這個世界命名為2號世界，1號世界的文娛發展顯然是遠遠走在了2號世界的前面。
正如同已經成長起來的青年和蹒跚學步的幼童一般。
倘若任由韓煦肆無忌憚地不斷抄襲1號世界的作品，大肆散播開來，吸引2號世界的作家們紛紛走上模仿的道路，到最後，2號世界本身的文明發展就會徹底夭折，變成一個無限接近于1號世界的複制品。
就仿佛是将那青年的成長歷程全部照搬，把原本有着自己發展潛力的孩童生生塑造成了第二個青年。
這樣無疑會對這個世界的本土文化形成毀滅性的打擊。
流光溢彩的文明之光浮現在蕭妄面前，蕭妄盯着這一抹光輝沉吟了半響，終于下定決心。
自古危機與機遇并存，風險與好處俱有，自己就将這個世界的發展交由這個世界的人類自己來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