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 26 章
翌日辰時, 蕭忌休沐。
王總管一早送來了熱水,蕭忌起床後将惺忪睡意的趙旻抱進了浴桶,“不睡了, 中午回府本王陪阿旻補覺?”
“嗯?”趙旻懶散地靠在蕭忌臂彎裏,覺得眼皮甚是沉重,昨夜從趙墨的府上回來, 蕭忌就像是吃了藥似得要他。
做過了又抱着他哄,趙旻氣都氣不起來。
“嗯。”趙旻勾着蕭忌的脖子, 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去,去哪?”
蕭忌沒有回他,沉下身子, 溫熱的水将趙旻裹上,他就這麽半夢半醒被蕭忌伺候着洗了個澡。
泡完澡,吃過早膳 , 蕭忌帶着趙旻去了京師城樓。
甫出王府, 晨光微熹。
趙旻靠在蕭忌懷裏, 并未問他要去何處,等到了城樓, 下了馬車見到南巡的車隊,才知蕭忌這是帶着他來送趙墨。
趙旻一下就不困了,被蕭忌牽着手往城樓走:“王爺,您是帶我來見哥哥嗎?”
“嗯,”蕭忌應。
趙旻眼睛一亮,小步跟上蕭忌,咕哝道:“謝謝!”
此次南巡的人車不少, 趙墨為主力,一同前往的還有司禮監的公公。
車隊熙熙攘攘地從宮裏頭方向往城門走, 等車隊到了跟前,王府的小厮上前喊停了一輛轎子,随即,趙墨掀開簾子,看到同蕭忌站在一起的趙旻。
趙墨喜出望外,匆匆下了車,“阿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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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能見趙旻一次已經是意外,趙墨着實沒想到今日出門還能再見到趙旻,他上前有些激動地扶住了趙旻的肩頭,“阿旻,你怎麽來了。”
蕭忌着一身玄色常服,鶴立在趙旻身側。
趙旻回眸看了看蕭忌,“是,是王爺帶我來的。”
“嗯……”
趙墨應了聲,松開趙旻:“哥哥一走少則數月,阿旻你切記照顧好自己。”
趙旻其實還有挺多事情想和趙墨說的,但是兩人能見面的機會并不多,離開侯府後他也一直留在蕭忌身邊,有些話當着蕭忌的面也不好說。
趙旻乖巧應下,擡眸看了看蕭忌,得到允許後才欣喜地問趙墨:“阿旻記下了,哥哥可借一步說話嗎?”
趙墨滑了滑喉,“好——”
這邊。
司禮監掌印馮宏,見蕭忌大駕,差了一衆幹孫孫候着,“王爺,入了冬半月了,今兒天齁冷,您怎麽過來了。”
“呦,瞧奴才,”馮弘人精,順着蕭忌看到了趙墨身邊的漂亮小公子。
着小公子他認得,是海平侯府的小世子,先前在賀宴的時候碰過面。
海平侯和王家的事兒都是司禮監和北鎮撫司一起辦的,自己主子的事兒自然也清楚,這位趙小世子,眼下可是王爺的心尖兒寵。
說是,王爺愛惜着呢,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
“小世子真是人美心善,瞧着是來送趙學士的,”馮弘吹捧着:“這一去江南,少說個把月見不到了——”
“小世子和趙學士當真手足情深啊。”
“周志文查的如何了?”蕭忌突然打斷問了這麽一句:“廢話倒是多。”
馮弘瞬如坐針氈,怎麽方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麽他一說話,就想起來問政事了?
四年前的舊案了,當年參與此案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北鎮撫司的暗衛已經秘密去了周志文的老家,半月來一無所獲。
真是不該多嘴!
“奴……奴才該死!”馮弘顫顫巍巍就要跪,不料蕭忌一個冷眼射來,那雙淺金色的眸子像極了游隼。
馮弘擠着眉眼,一臉愁容,“王爺,此事已經過去數年,搜集情報實在是——”
“不急,就是查到了,順天府那裏也不能妄動。”蕭忌撥了撥手裏的核桃,拉過馮弘的手,将核桃拍在他手裏:“去,找個機靈點的,把本王的小王妃喚回來。”
聊了一炷香了,還不回。
啧,不該心軟帶小孩兒過來。
小王妃?
馮弘木讷地看着手裏的核桃,又看了看面前陰晴不定羅剎,忙不疊地夾着拂塵溜了。他甫一到了城樓前,一堆幹孫孫圍了上來,馮弘急切道:“哎呦呦要了命了,快,快去将小王妃喊回來!”
城樓一角,南行的車隊不疾不徐緩緩穿過。
趙墨趁着間隙,語重心長地又将朝政的黨争利弊與趙旻說了一遍,期望着趙旻能明白他的苦心:“哥哥希望阿旻如母親心願,今後平安順遂。”
趙旻的思緒卻不在這一端,柳眉微微一簇,問:“可王爺他其實都明白,為何還要做那種事呢?”
為什麽要謀反呢?
蕭忌知道趙墨是皇後的人,也知道皇後想為太子奪權,卻任由他們争來争去。他既不是奸臣要為禍朝綱,也不是忠臣為大宗社稷盡心,甚至還把持着朝政不放。
蕭忌究竟要幹什麽?
趙墨曲解了趙旻的意思,他以為趙旻想問蕭忌為何要攝政:“哥哥也不知,入朝太淺或許——惡人不需要理由。”
惡人?蕭忌嗎?
“不是的,”趙旻擡眸看着趙墨,平日裏散散的目光竟意外多了幾分銳氣。
趙旻搖搖頭:“王爺他不是壞人。”
至少現在還不是。
“也罷,”趙墨也說不出蕭忌的壞處,随口一句:“或許是因為先太妃又或者是因為四年前小公主突然薨了,他心中結郁。”
聞言,趙旻醍醐灌頂。
……
回家的路上,趙旻思緒雜亂。
滿腦子都是趙墨方才的無心之言,但又不得解釋,只好軟綿綿地開口問了蕭忌一句:“王爺,您幼年跟誰最親近呀?”
說罷,趙旻還解釋了一句,防止蕭忌察覺自己是想要套話。
趙旻:“阿旻小時候總認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不喜歡和孩子親近的,故而阿旻幼年總最親近的,就是院子裏那顆大槐樹,阿旻會和它說話。”
說罷,趙旻臉上一熱,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他偷偷擡眸看了一眼蕭忌,沒發現異常又低下了眸,他道:“是不是很好笑呀?”
“嗯?”
趙旻的小心思哪裏能逃得過蕭忌的眼。
只不過小孩兒突然說了這麽一句,倒是可憐巴巴的,但不是謊話。
蕭忌竟真的将自己的思緒拉回了從前,短短一瞬,如火煎心。
蕭忌揉了揉趙旻的發頂,淡淡道,“本王有個小妹。”
蕭忌聊了只言片語,便不再開口,趙旻也不好再追問,慢慢消化蕭忌說的事兒。
.
幾日後,進了冬月,逢大雪前,京師又下了第二場鵝毛雪。
降雪閣內,趙旻本準備今日中午去一趟白絨那裏,不趕巧下了雪,路上濕滑,他便沒有出門,差小厮先将診費送了過去,順帶送去了很多好吃的糕點。
王總管午時前來了降雪閣,迎着風雪差小厮去蕭忌卧房取狐裘大氅。
趙旻正在寝殿服藥。
門外,傳來砰砰砰地敲門聲,驚了趙旻一下,手裏的藥瓶摔在地上,褐色的藥丸兒滾的哪裏都是。
這藥是白絨給開的解生子藥的解藥,三日需去取一次,趙旻已經吃了三瓶了,本來還夠今日用,這下子還是要出一趟門。
王總管見趙旻沒開門,便傳了話:“夫人,今日着雪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老奴取件王爺的大氅送進宮裏吧。”
趙旻忙不疊地将地上的碎片撿了起來,不留神在食指上留了口子,顧不上清理,把藥丸拾掇了便起身給王總管開了門。
“好,”蕭忌早上進宮的時候還沒下雪,并未穿大氅,這會兒大的大了,晚上定要降溫的。
“我去取吧。”趙旻道。
王總管笑了笑道:“好。”
趙旻取了蕭忌的大氅,順便找了個幹淨的帕子将手指上的傷口處理了一下,拿着衣服出門,見王總管後面已經備好的馬車和小厮。
反正一會兒也得去白絨那裏一趟,不如他先去給蕭忌送件衣服。
王總管見趙旻出來,便道:“夫人,外頭冷,您快回去休息吧,老奴差人給王爺送去。”
“不了,”趙旻攏了下自己的衣服,帶着兜帽,将蕭忌的大氅抱在懷裏:“還是我去一趟吧,順帶也出趟門,麻煩您喚雲泉過來。”
“是……”王總管只好應下,“那老奴先給您備上個手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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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宗宣政殿。
早朝散的晚,這會兒馬上午時了,朝上那幾位還在裏頭沒出來呢。雪越下越大,宮裏白茫茫一片,幾個小太監忙掃着雪。
倏地,從宣武門前駛來一輛馬車,指甲蓋兒大小,在濃稠的雪花裏漸漸朝着這邊過來。
小太監慌慌張張來報:“祖宗,小王妃來了,說是給王爺送衣物來的。”
“可不能怠慢,快随咱家迎着!”馮弘說着,一甩拂塵,急匆匆踏進大雪裏。
王府的小厮将馬車停在宣政殿前。這宮裏頭規矩多,外頭的車不能進去,車子停下,趙旻便抱着給蕭忌帶着大氅下了轎子。
恰好,馮弘帶着一把傘走到跟前,連連給趙旻打上:“小王妃,您這兒大冷天兒的怎麽過來了,王爺要是知道了該責奴才了。”
“沒,沒事,”趙旻抱着松軟的狐裘大氅,沒手接馮弘的傘,只好任他給自己撐着:“公公,我給王爺送件衣服,送進去就走了,不會打擾王爺吧?”
“王爺這會兒還在裏頭議事呢,”馮弘一邊走,邊給趙旻打着傘,餘光落在趙旻身上。
青年穿了身淡紫色的坎肩小襖,領口圍着雪色的狐裘,白皙瑩潤的小臉兒跟塊兒玉似得,偏五官又生的立體,小刷子般的睫毛扇着靈動可愛,瞧的人兒心都化了。
這般妙人,別說王爺疼愛,就是他們這些沒根兒的瞧着也稀罕。
馮弘笑呵呵道:“裏頭還有幾位大人在呢,您待會兒稍等等,奴才禀報了,您好進去。”
“也好,”趙旻本想着送到宮門,讓宮裏人送去,但既已經到了,倒不如看看蕭忌。
兩人甫走到廊下,馮弘将傘收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雪,“小王妃,您等着,奴才這就去通報。”
“嗯嗯。”趙旻應下,馮弘便進了門,等了越有一炷香的時間,宣政殿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而後,門從裏被打開。
趙旻站在門側,迎面而來的是一身緋袍的文官,衆人掃見了他,方才還高談闊論倏地就閉上了嘴,沉默從他面前走過。
衆人身後,一抹墨綠色的官袍。
——正是海平侯。
趙旻一剎那愣在原地,柳眉微蹙。
自那日趙旻離開後,就再沒有回過侯府,他其實是在逃避。
卻不想兩人能在宮裏碰面。
海平侯瞧見趙旻,白須一緊,甩甩衣袖從趙旻身邊過去——冷冷哼了一聲!
馮弘從宣政殿出來後,只見趙旻臉色有些難看,“小王妃,王爺這會兒在裏面空着呢,您進去吧。”
“好,”趙旻收了收思緒,踱步跟着馮弘進了宣政殿。
殿內,玄龍屏風後,蕭忌見趙旻進來,從書案前起身,遣散了身邊的太監宮女:“都出去吧。”
趙旻進了內殿,将懷裏的大氅挂在了蕭忌書案旁的小櫃子上,後知後覺才發現身邊的蕭忌一直盯着自己。
趙旻臉上倏地一熱,小手搓了搓臉蛋,小聲問:“阿旻,阿旻臉上可是有什麽髒東西?”
蕭忌輕笑一聲,朝着青年伸出手:“過來。”
趙旻擡手,還沒伸過去,就被蕭忌看到了食指上的傷口。男人眉心一簇,站了起來,握住他的手腕,道:“怎麽傷了?”
趙旻并未同蕭忌說自己中過生子藥,蕭忌不想要孩子,他也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趙旻覺得或許不用再給蕭忌添麻煩。
“不小心被藥瓶劃傷了,不要緊。”趙旻話音剛落,蕭忌就起身吩咐馮弘弄來了金瘡藥,一共不多大點兒的傷口,被蕭忌包紮完就差不多該愈合了。
但是趙旻沒拒絕。
“好了,”蕭忌幫小孩兒處理完傷口,抱着人回了書案前,繼續整理政務,後才想起來方才海平侯府的事。
懷裏的人今日也病恹恹的。
“阿旻方才見到誰不開心了?”蕭忌松了手中的朱砂筆,帶着玉戒的大掌輕輕揉捏趙旻如細蔥的五指。
“沒……”趙旻乖巧地靠在蕭忌懷裏,稍一合上眼,王宴那張臉就揮之不去。
許是這麽都日子,他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
所以方才見了——不想見的人,才會這般難受。
趙旻蹙了蹙眉心,又補充了一句:“王爺今日在忙什麽呢?”
蕭忌的目光始終在小孩兒臉上,聞言淡淡勾着他的手指,輕輕一夾:“
阿旻,還未回本王的話。”
蕭忌松開了人,索性将小孩兒抱在裏懷裏,放在書案上,“阿旻不想說?”
“……見,見到父親了,”趙旻扶着蕭忌的手,覺得有些臊得慌,對面是聖人夫子的畫像,他卻被蕭忌放在處理政務的案前。
不成體統。
趙旻,紅着臉,“王爺,放,放我下來。”
蕭忌的手卻握着趙旻的腰身,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趙旻掙紮了少頃,急的眼尾一紅,蕭忌這才蹙着眉心将人放下來:“生氣?”
“沒,”趙旻從蕭忌身上下來,有些慌亂地跌在了書案一側,好在有軟墊墊着,顯得沒那麽狼狽。
蕭忌見狀,起身将小孩兒拉了起來,用帕子給他擦了擦淚珠。
“這就哭了?”
趙旻抿唇不語。
“阿旻。”蕭忌單手環着他的腰,順勢将人按在身下,舔了舔他的淚珠:“再哭一聲,本王将那海平侯府一把火燒了,給你出氣。”
蕭忌的吻,不講道理。
趙旻受着了。
吻的上氣不接下氣,淚珠被舔了又舔。
須臾,趙旻受不住了,小爪子撓在蕭忌胸口,這才有了喘息的空間。
青年紅着眼尾,帶着少些怒氣兒,看着蕭忌。
蕭忌‘嗤’地一聲笑了:“解氣了?”
“……”趙旻才起來的怒氣兒一下子又洩了,垂眸不敢看蕭忌:“沒氣。”
“什麽?”
趙旻擡眸,乖巧地坐好,看着蕭忌又重複了一遍:“阿旻沒氣,父親對阿旻有養育之恩,就算……”他們将他灌下生子藥,讓他變的不男不女,還成了伏在男人/胯/下受恩寵的男妾。
他也不氣?
趙旻鼻子酸了,小臉縮在臂彎裏,小聲咕哝:“氣。”
“為何不說?”蕭忌抓着趙旻的腳踝,讓青年伸直雙腿,自己慵懶一躺:“阿旻若是與本王說了,本王幫你殺了他們不好嗎?”
趙旻:“……”
趙旻沒想過要殺誰,或者說他根本沒想過報複侯府。
王宴,是個例外,他現在偶時還會想起,若果現在讓他回到賀宴那日,他還會讓蕭忌殺王宴嗎?
父親母親如果跪下來求情他怎麽辦?
“王爺莫要吓阿旻了,”趙旻抽了口氣兒,調整了一下情緒,伸手輕輕撫在蕭忌眉心。
那雙妖異的金色瞳孔,此刻微微眯着。
“王爺,阿旻想去江南。”趙旻突然說。
“嗯,”
小孩兒倒是與他心照不宣。
若是知道他備好了府邸,置辦了新家具,就連戶籍也都是嶄新的。
小孩兒會如何謝他?
慣經不起逗的,若是要求多了,怕是吃不消。
蕭忌沒養過人,趙旻是頭一個。
二十六年,遇到這麽一個稱心如意的小玩意兒。
有些說不到嘴皮的話,都想喂給他。
“王爺同意了?”趙旻有些意外。
蕭忌輕笑了聲,眯着眼,伸手捏着趙旻的下颌含住他的唇瓣。
少頃,松開了人,道:“為何不同意?”
趙旻竟回答不上來,不過蕭忌說的也沒錯,不過十多日他與蕭忌約定的時間就到了,蕭忌自然不會言而無信。
不過一個暖床的小寵,蕭忌以後想要多少有多少。
殿外,風雪依舊。
趙旻陪了蕭忌又批了折子,午後一個多時辰,蕭忌忙完随手将狼毫筆一扔,抱着趙旻進了內殿。
小孩兒格外配合,勾着他的脖子。
蕭忌倒是驚喜,不過半月,就這麽順他的心意。
趙旻去解自己腰封,卻倏然被蕭忌握住了手腕,他只将自己的腰封解下,遂捏着趙旻的下颌,指腹輕輕撥弄那柔軟的唇瓣,道:“乖,今日你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