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尺度
第38章 尺度
《雪頂》的最後一個分鏡在加拿大。
馮鷺和陳柯分手沒多久後便因為家庭原因而休學,她退出院系辦公室,手裏拿着休學申請書走在燦爛萬丈的太陽下,耳邊忽然響過一陣轟鳴,擡頭就看見一道白痕越過天際,留下長長的背影。那時候,她心裏既是對未來的迷茫,又是掉落雲端的痛苦。
開始她不願意承認在這段感情裏自己是輸家,于是對陳柯這個人閉口不談。直到後來夜半驚醒,突如其來的感傷席卷全身,馮鷺像瘋了一樣摸索着手機,顫抖着指尖詢問他們的共同好友,陳柯去了哪裏。對方第二天才簡短地告訴她,在倫敦。那個夜晚對于她來說,比以往任何一個孤單的深夜都要難熬。
倫敦?她便傻傻地訂了一張去了英國機票,在兩年後的夏季,在終于有勇氣面對的夏季。可那人沒有告訴她,有陳柯的倫敦,是夾在多倫多和底特律之間的城市。雖然馮鷺心裏清楚,就算和他踩上了同一片土地,他們也不可能走到同一個标記地點。但她還是來了,鼓着一腔孤勇的愛意,最後落敗而歸。
飛在萬裏雲層之上,芙提默讀着臺詞:“我直覺會遇到他,我的直覺從未出過錯,偏偏在這一次。其實或許我見到了,在我留宿多倫多旅館的夢裏,在附近小河流的蟋蟀聲裏,我見到他了。回首十七歲第一次見他時我的模樣,又突然覺得,不見真的是太好了。”
她幼時讀《紅樓夢》,時時會被其中華麗的辭藻弄得崇拜又敬佩,認為這才是文學。可長大了才發現,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寫法,就算失去那些雕琢而成的詞彙,也能讓人震撼到內心模糊成大雨傾盆後的暗色車窗。
段昱時坐在她的後座補覺,她趁着上廁所回來的間隙偷偷溜過來,勾了勾他的尾指。見他眉心皺了皺,俯下身去小聲誇贊道:“段昱時,你好厲害。”
他下了飛機還雲裏霧裏,問她為什麽,到後來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做夢了,還是芙提真的對他說過這句話。芙提少見他懵懂愚鈍的模樣,笑着搖搖頭,說沒有。
他們落腳在一個高級酒店,鐘哲鳴已經早早替芙提品嘗了這邊的酸奶冰淇淋。
後期關于馮鷺的戲份較多,他這個男主角難得偷了個空閑。又恰好有廣告在這邊拍攝,便和劇組錯開了到達時間。自錄音風波後,鐘哲鳴的身價倍增,水漲船高的商業價值帶來的便是從年頭排到年尾的通告、去不完的采訪和飯局以及恐怖增長的粉絲數量。
“加巧克力可能不太好吃,你問問他還有沒有焦糖餅幹碎,拌着鮮草莓一起。”鐘哲鳴給她安利着酒店的甜點,看了眼她沒怎麽動過的餐盤,主動請纓道,“我這幾天出去走了走,發現一家好吃的韓國餐廳,在costco那邊,等哪天你有空閑了帶你去嘗嘗?”
芙提對韓國料理沒什麽興趣,但是對好吃的很上心,于是想也不想地答應下來,完全不管旁邊男人的叉子已經紮進了牛排裏。
段昱時索性将餐具一甩,雙手環胸,問:“我也吃不慣酒店餐飲,你怎麽不帶我去嘗嘗?”
鐘哲鳴只微笑,并不接話,也不對上他的視線。
段昱時又往嘴裏喂了兩口沙拉就走了,臨走前不忘囑咐芙提吃完趕緊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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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提看着他插兜遠走的背影,有些迷茫起來。如果她沒感知錯的話,段昱時應該是有些暴躁的。可是為什麽呢?明明從下飛機到現在,也沒發生什麽能夠讓他挑下眉毛的事情。因為鐘哲鳴約她吃飯?這個猜測一出來,芙提就打了個寒顫。更不可能了。
可能是起床氣吧。她自顧自地下了定論。
鐘哲鳴看她的表情從疑惑到了然,頓了頓,猜她肯定是沒懂。
沒想到聲名顯赫的段導,風流倜傥的段導,也會有今天。他扯下嘴角,抛出了話頭:“你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暴躁嗎?”
“為什麽?”
“段昱時沒和你說啊?”
芙提:“啊?”
鐘哲鳴一臉無所謂,語氣淡然,“明天我和你有一段親熱戲。”
劇本裏雖然簡單地一筆帶過了,但考慮到呈現形式不同,這個香豔鏡頭經各方協商後決定放大來拍。至于尺度和程度,也不是段昱時一個人說的算。
副導接編劇電話的時候正在露臺抽煙,和一群年紀相仿的同事。那頭女聲溫婉似水,跟夜風一樣清暢,予人舒适的觸感,“……如果沒問題的話,就這樣改了?”
“可以。”
那頭頓了兩秒,問,“段昱時有給什麽修改意見嗎?”
他瞥了眼在樓下一邊抽煙,一邊在路邊商店裏挑選五顏六色的碎冰冰的男人,這個角度恰好能捕捉到他身旁那抹小小的身影。
“他沒說。”
“那行吧,就按這個發過來了。”
“嗯。”
通話在道別後挂斷,副導含着濾嘴,莫名覺得今天的雪茄尤其苦澀。
芙提咬着冰棒,被凍得牙齒寒涼,吭哧吭哧地在呼氣,甚至用手去扇風。
段昱時頭痛,早說了才三月,別吃這樣反季節的食品。無奈之下攤開手心到她的嘴邊,“吐出來。”
芙提已經自暴自棄地咽下去了。沒能嚼碎,咕咚一聲滑下喉嚨。
他端起家長做派,“別吃了。”
這副模樣和季明信有得一比,芙提刻在基因裏的恐懼覺醒一秒,就已經被趁虛而入的男人搶過手裏的東西,輕輕一抛就正中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她張嘴想争執,卻被一聲問候打斷。
“段導?”
段昱時目光移過去,卻對這張臉沒什麽印象。反倒是芙提喊了聲“小樂”,方才想起來人的身份。
“芙提姐。”小樂始終沒改對她的昵稱,朝兩人點點頭,問,“你們這是在……”
“散步。”段昱時說。
導演和女主角飯後散個步,多暧昧又多清白。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也不見有什麽親密舉止,所以小樂并沒有多問,只是道了晚安便匆匆告別。
芙提拍着胸口,“吓死我了。”還好剛才沒有吐在段昱時手裏。
她尚未平複那砰砰的心跳,就被那人拉了一把,身體跌進懷抱裏,驚呼被他吞進唇齒間。不遠處小助理的身影都還清晰可見,他真是一點不怕這層關系被暴露在別人的視線之下,想盡辦法吓唬她。
芙提腦袋嗡嗡的,冰棒殘留的涼意已經被他迅猛的攻勢卷走,繞是入夜溫度低下,此刻身體裏卻浮出陣陣炙熱。
段昱時自然是不會為見不得光這種事情而惱怒的,殺青在即,沒人比他更在乎拍攝的安穩。只是多少還是有些心浮氣躁了,連着明天要發生的事情一起。
等影片審核完、上映了,這個世界上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目睹他的小女孩那無與倫比的美麗。
越想越不高興。他松開了桎梏,推着她往回走,“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