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藥
第十章 上藥
屋中沒點油燈,借着薄薄一層穿透花窗照入房間的日光,齊聲才看清床上趴着的姚春娘。
她只穿着件單衣,烏發散在身側,單薄的肩頭露在被子外,正月裏的大寒天,她愣是生生疼出了一頭冷汗,影影綽綽的窗影投落在她汗濕的臉頰上,顯得柔弱又可憐。
姚春娘朝齊聲伸出手:“把藥給我。”
她說話聲音都是虛的,齊聲皺了下眉,兩步走近,把藥放在她手裏。
他并不方便和她共處一室,是以給了藥就打算轉身出去,沒想姚春娘見他要走,從鼻子裏着急地哼哼了一聲示意他等等。
齊聲不明所以地轉過身,姚春娘又把藥遞還給他,使喚他使喚得理所當然:“幫我打開一下。”
她蹙着眉頭:“我手上沒力氣,動一下扯着疼。”
齊聲沒想她傷得這麽重,他打開瓶口,把藥給她,想了想,對她道:“我在門、門口,你有、有事就叫、叫我。”
昨天碰了面連招呼都不打的人此時主動提出要幫忙,叫姚春娘有些意外地擡頭看他,她眨眨眼緩慢點了下頭:“好。”
齊聲沒傻裏傻氣地正大光明站到大門外去,讓路過的人看他一個男人守着寡婦的門。
他帶上裏屋的房門,背對房門坐在門外的木凳上,安安靜靜地等。大門掩了半扇,為避免人看見,他就坐在那半扇木門後的影子裏,肩背挺得筆直,像截直挺端正的木頭柱子。
房中,姚春娘慢慢扯開身上的被子,撩起衣擺,把藥酒倒在手上,直接就往腰上抹。
然而她把床鋪得太軟,趴着的姿勢并不好發力,手臂往後擡起,腰就會不自覺繃緊,疼得她眼淚直冒。
低低細細的痛吟聲穿透木門鑽進齊聲的耳朵,聽得人心慌。
齊聲也不知道自己慌什麽,他好似巋然不動,但細瞧之下,搭在膝頭的雙手用力抓了一把膝蓋,又緩緩松開,仿佛在遭受折磨。
他閉上眼,試着靜下心,不料耳朵裏的聲音卻越發清晰,甚至還帶上了幾分抽泣。但過了一會兒,裏面又安靜了下來。
藥酒需得狠心揉進皮肉,勞損的肌筋才好得了。姚春娘自己痛得下不了手,手又揉得發酸,郁悶得很。
她癟嘴把臉捂在枕頭裏哭了好一會兒,而後像是終于想起來外邊還有個人守着,思索了片刻,悶聲開了口:“齊聲。”
她好半天在裏面不聲不響,齊聲都快以為她出了什麽事,眼下聽見她的聲音驟然松了口氣。
他沒答話,擡手敲了下門框,示意他聽見了,偏着耳朵聽她想說什麽。
“你能幫我上藥嗎?”姚春娘語氣挫敗:“我用不上勁。”
說起來,齊聲只看見姚春娘剛才萎靡不振地趴在床上,其實并不知道她傷着哪兒了。姚春娘沒說,他也沒開口問。
不過姚春娘既然說手上沒力氣,齊聲便以為她不小心傷了手。
上個藥而已,沒什麽不行,齊聲站起來,“嗯”了一聲。
他這麽想着,哪想推門進去後,卻是毫無防備地看見姚春娘晾着一段白淨的細腰躺在床上。
她掀開了被子,撩開了身上僅着的一件薄衣裳,薄背軟腰就這麽坦蕩蕩地露在冰冷的空氣裏。
齊聲完全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幅場景,他腳下一頓,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把着門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強迫自己挪開了視線。
姚春娘痛得要命,覺得自己快今天要死在這兒了,哪裏顧得那麽多,她蒙着臉,伸手把藥酒遞給齊聲:“拿着。”
齊聲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姚春娘又把藥酒往他的方向遞了遞:“拿着呀,不是說好了幫我嗎。”他這才伸手接過。
姚春娘的床矮,只到齊聲膝高,他不便坐她的床,便握着藥酒緩緩屈膝蹲了下去。
她出嫁前粗活做得少,養了一身細膩白嫩的皮,薄背中間淺淺一道腰脊如雪谷凹陷下去,再往下就是微翹的臀,褲腰卡在腰胯間,勒出了一道淺淺的紅痕。
齊聲的眼睛半分不敢往姚春娘腰上瞥,他把藥酒倒在掌心搓熱,平時做起活來利索無比的人,此刻突然變得畏手畏腳,藥酒都快搓散了也不知該往哪兒下手。
姚春娘等了半天沒等到他動,低聲催促道:“你擦啊。”
她怕痛得很,說話時緊張得手指都在抖,但語氣卻比石頭還硬,齊聲看了她烏黑的後腦勺一眼,道:“會、會痛,忍、忍着。”
姚春娘沒說話,只是用力抱緊了枕頭。
齊聲剛學木工那會兒,砍樹抗木,磕磕碰碰是難免的事,一天下來腰酸背痛,久而久之,對上藥酒這事練得很有一套。
說得簡單些,就是下得去死手,擦藥時疼得眼前發昏也不松勁,對自己是,眼下對上姚春娘,那力道也沒輕上幾分。
粗糙發熱的手掌按上白嫩的後腰,先輕後重地帶過皮肉,痛得叫姚春娘生不出絲毫狎昵心思。
她平日看齊聲做木活,猜到他手勁比一般人重些,但此時才算切身體會到他的手勁有多可怕,随随便便拿掌根往腰上一揉都痛得她打顫。
背地裏偷偷哭和當着人面哭是兩回事,她死死咬着唇,臉埋在枕裏,眼淚打濕了枕巾,硬是忍着沒叫出聲來。
齊聲見她不哭不叫,有些擔心她痛暈過去又害怕她憋得喘不上氣,他把手伸入她脖子下,将她的臉擡了起來。
一張汗濕的臉映入眼底,往日水靈靈的眼中此刻哭得發紅,唇都快被她自己咬破了。
姚春娘握着他的手想推開:“你做什麽?”
齊聲并沒多看,見她還清醒着就挪開了目光,他收回手,低聲道:“別、別捂着臉。”
不拿枕頭捂着,姚春娘非得哭成個傻子,她忍得好好的,齊聲非把她臉露出來,她自然不聽,齊聲手一松她又把臉埋了回去。
但不想下一刻齊聲又把她的臉擡了起來,他皺了下眉:“別、別捂。”
姚春娘本就痛得心煩,找他幫忙他還一直弄她,自暴自棄地抽泣着道:“別管我了,又捂不死我。”
齊聲認真道:“能、能捂死。”
村裏之前就有人醉酒後趴着睡把自己捂死了,家裏人還是找他做的棺材。
姚春娘還年輕,暫時還不想死,她聽見這話,迷茫問他:“真的?”
齊聲點頭:“真、真的。”
他說着,手底下不知揉到哪兒了,姚春娘突然哭着喊出了聲,她抽抽噎噎着兇他:“你輕點啊!這是腰,不是你那一壩子硬木頭!”
齊聲被吼了一句也沒生氣:“輕、輕了好……”
姚春娘的眼淚斷線珍珠似的往下流,哭着道:“輕了好你就輕點啊。”
齊聲抿唇看了她一眼,結結巴巴接上後半句話:“好、好不了。”
雖是這麽說,但齊聲揉着手下細軟的腰身,總感覺如果再大點力氣,姚春娘的腰就會斷掉。
他又倒了幾滴藥酒在手上,盯着地面手掌摸索着繼續在她腰上來回揉按,直到将她後腰都揉搓得發熱發紅,才松開手。
齊聲拉下她的衣擺,迅速起身背過臉,拿起床頭木櫃上的瓶塞塞回瓶口:“好、好了。”
這藥效果好得離奇,姚春娘此刻後腰火燒似的熱,的确沒那麽疼了。她擦了擦淚,像是把他當成了村裏的老醫生,甕聲甕氣地問他:“這要多久才能好啊?”
齊聲道:“十、十來天。”
姚春娘苦巴巴地閉上了眼:“那我十天都不能下床嗎?”
齊聲搖了搖頭:“痊愈十、十多天,下、下床兩三、三天。”
姚春娘“哦”了一聲,她擡頭看着他寬闊的背影,問他:“那你明天能再幫我上一次藥嗎?”
她像是一時犯懵,不清楚叫他這樣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來她屋內意味着什麽,齊聲這樣想着,把藥酒放在她的床頭櫃上,好半晌才輕輕點了下頭:“可、可以。”
不料姚春娘心裏明鏡似的清楚,她有氣無力地趴在床上,提醒道:“不要讓人看見了,會說閑話的。”
齊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