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對清柚來說，被異性詢問“想要吃什麽”，并不是第一次。

高二的學期末，為了慶祝即将進入畢業季，又帶着為網球部二連霸喝彩的想法，班級裏曾經組織過一次頗為浩大的聚餐。

彼時作為清柚的後桌，幸村精市也曾經拍了拍她的肩，溫和的詢問“那麽想去吃什麽”。

但幸村精市為人處世一向周到，這麽問，也不過是由于“慶賀主角的體貼”，不會讓人延伸出什麽其他不切實際的幻想。

然而中原中也不一樣。

在大将“歡迎光臨”的招呼聲中走進店門，又落了座的清柚想，簡直就像是約會。

甚至重力使還體貼的示意她先行落座，再幫她調整了椅子。

“想吃什麽？”

中原中也大概是常客，熟絡地和大将打了個招呼，又遞過來一張紙質菜單。

上面用近乎可愛的字體寫着各種食材的價位，有一些料理旁邊還畫着簡筆畫，看上去妙趣橫生。

清柚按照菜單上面的推薦選了牛筋、竹輪、魚籽福袋、油豆腐和雞肉丸。

一擡頭，就看到中原中也拿着一支鉛筆，一一在菜單上打了勾。

這家店裏水汽蒸騰，他落座後就脫去了外套，挂在了一旁空着的椅背上，那頂一向不離身的禮帽也被摘了下來，露出赭色的頭發。

“就這些嗎？”

在得到清柚肯定的答案後，中原中也在菜單上又勾了幾下，遞給大将，“我還選了一些其他的，你可以試試看。”

簡直就像一個熱心安利自家中意店鋪的普通青年。

這件事放在國木田先生，甚至太宰先生身上都毫無違和感，但當自己對面坐的是中原中也的時候，清柚卻莫名有一種離奇的不可置信感。

清柚：那可是重力使诶，大名鼎鼎的mafia重力使诶，現在就坐在不到100平的店面裏和我一起吃關東煮。

——待會兒他不會拿出20年的羅明尼康帝吧？

——又或者看起來一臉和氣的大将其實是mafia隐姓埋名的卧底？

腦洞一旦敞開就容易收不住，連帶着清柚看向店裏一切東西的眼神都帶了些探究的味道。

“怎麽了？不喜歡這一家？”中原中也問。

“不。”清柚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樣委婉的表達內心的疑惑。

結果下一秒，中原中也指尖點了點桌子，輕笑一聲：“還是覺得我不會喜歡這裏？”

清柚：！！！太過敏銳了！

她還什麽都沒說啊喂。

大概是覺得她被戳中心事的小模樣太過可愛，中原中也又側頭輕笑了一聲，像是有些無奈：“喂喂，我也是人類啊。”

潛臺詞是，又不是什麽不吃不喝照樣能變身飛翔的機械戰士高達？

但下一秒，清柚的猜測就被推翻，中原中也繼續說道：“這是我剛入組織不久的時候，友人推薦的。”

友人？是mafia的同僚？

但看他的表情，像是懷念，又像是帶着一抹追憶。

清柚看習慣了中原中也威嚴、冷漠、又或者是溫和的模樣，還是第一次吃從他眼裏看到苦澀。

但這一份苦澀轉瞬即逝，快到讓清柚懷疑是否是面前的水汽缭繞，讓自己眼花了。

“友人？”她聽到自己有些遲疑的輕聲重複了一遍。

中原中也回過神來，似乎也發現了自己難得的失态，手背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想要說些什麽，就被大将熱情的聲音打斷。

“多謝惠顧，這是本店引以為傲的招牌！”

面前是白底青花的瓷盤，盤子邊緣繪着層層疊疊的海浪。

日本的關東煮大多使用竹簽穿成一串，放在高湯裏浸煮入味，等到客人點單的時候撈起就可以上菜。

但這一家卻不一樣，像是将食材單獨放在了不同的區域，方便控制炖煮的時間以及火候，因此，即使是一份簡單的牛筋，也軟糯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

“好好吃。”清柚感嘆。

是完全沒有吃過的，清甜又濃郁的味道。

“對吧。”

聽到她這麽說，中原中也的眉宇舒展開來：“這家店開了三十年，味道可是一絕。”眉毛微微挑起，一派的少年意氣。

清柚心裏一動，突然有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猜測。

——重力使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不會是擔心第一次吃飯的地點會讓她不滿意吧？

畢竟相比關東煮而言，西餐廳和日料店會更加适合第一次一起吃飯的男女。

但即使如此，也依舊選擇這裏的原因——

『這是我剛入組織不久的時候，友人推薦的』

是對于他來說，有什麽特殊意味嗎？

邊思索邊偷看的結果，就是難免會被重力使逮個正着，并且由于被吓了一跳，想要裝作是在看牆上的貼畫，而直接下巴劃過菱形的筷子頭，留下火辣辣的一道紅痕。

清柚：好痛T_T

更丢人的是在中原中也被吓了一跳，想要上前查看她的傷勢時，大将樂呵呵的調侃了這麽一句：“真是青春呢~”

臉頰好燙，不會是紅了吧？但好像看到重力使的耳根也紅了，這波不虧。

說起來，在重力使提出“晚上想吃什麽”這個問題的時候，清柚還曾經有過擔憂。

在偵探社剛和芥川爆發沖突的這個特殊時期，她并不想跑到太遠的地方，但這就意味着可選擇的範圍不過兔山商業街。

離得近、哪家店的菜品好吃她都熟門熟路。

但清柚從小到大還沒談過戀愛，別說是去餐廳吃飯，就算是帶着中原中也去商業街晃一晃，都會被熱心的店家們團團圍住詢問個一二三四。

而要是不在附近，以mafia重力使的排場，又恐怕不是法餐就是omakase。

規矩多又價格高昂。

即使對于重力使來說或許是九牛一毛，但兩個人畢竟剛認識不久，她又拒絕過對方，因此并不想讓他太過破費。

因此，當得知最後的目的地是一家關東煮的時候，清柚不由松了口氣。

更何況——

清柚擡頭，看了眼對面的中原中也。

脫去厚重的西裝外套、禮帽和黑色手套，他赭色的發尾就垂落在肩頭，大概是為了行動方便，他又将袖口往上挽了兩圈，露出線條肌理的小臂。

指尖修長，态度随和，甚至上菜的時候還能和大将聊上兩句最新的菜式。

就像是暫時脫離了“重力使”這個身份，以一個“普通人”的姿态和她一起吃飯一樣。清柚想。

“煮物就這麽好吃嗎？小姑娘看起來很開心啊。”大将端上下一盤食材的時候笑道。

清柚眉眼彎彎的點頭：“炖煮的很入味。”

扭過頭去，就看到中原中也單手托腮，看向自己，眼裏滿是笑意。

“怎麽了？”清柚不明所以。

“沒什麽。”中原中也并不解釋，只是從一旁拿了一個空碟子，用公筷夾了一枚煮蛋，用筷子夾碎，又澆上一勺關東煮的湯，擺到清柚面前，“這樣才是大将推薦的食用方式。”

不是“煮蛋就該這樣吃”，也不是“這樣才更好吃”。

而是大将推薦了，所以讓她嘗一嘗，是否有什麽不一樣。

用蘿蔔、洋蔥、銀魚和豬骨炖煮而成的湯底清甜，将蛋黃壓碎，拌進湯裏，就混合成了一種更加香醇而帶着微微油脂香氣的味道。

“好吃的！”清柚眼前一亮。

就收獲中原中也半挑起眉毛的一句“那當然”。

吃完飯已經到了晚上七點。

清柚本想支付屬于自己的一份，結果被中原中也的一句“老樣子，記賬”給完全打消。

等到走出店門的時候，街道的晚燈已經亮了起來。

店旁有一棵櫻花樹，現在是三月底，櫻花已經次第綻放了一部分，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剔透皎潔。

“好漂亮。”清柚伸出手去接飄落的花瓣，“這裏也有染井吉野嗎？”

中原中也站在一旁，突然開了口：“是大島櫻。”

“染井吉野是先花後葉，而作為野生櫻花，大島櫻則是花葉同開，只要仔細觀察就能區別。”

燈光将葉子鍍成了花的顏色，走到沒有光的區域，就能明顯看到一簇簇的櫻花旁邊嫩綠色的葉片。

這下換做清柚有些好奇了：“中原先生對櫻花也有研究嗎？”

大概是這一頓飯的煙火氣，她總覺得眼前的青年并不是看上去那副不好接近的模樣，連帶着語氣也變得沒那樣拘謹。

“小時候住的地方附近有很多，櫻花容易成活，算是那片區域唯一的亮色。”

這樣說着，中原中也并沒有打算繼續将話題延伸，他的話音一頓，轉過身來，向清柚攤開掌心。

黑色的手套中心，靜靜躺着一朵淺粉白色的櫻花。

中原中也在清柚有些愣神的墨綠色眼睛裏側頭笑：“看，雖然是野生品種，但也很漂亮。”

清柚接過那朵櫻花。

櫻花很輕，花瓣很柔軟，盛開的花蕊在夜風裏微微的顫動，讓清柚的心也像是被不輕不重的戳了一下。

“謝謝你中原先生，我很喜歡。”甚至比那一束繡球花還要喜歡。

就在這時，清柚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向中原中也說了一句“不好意思”，走到一旁去接聽。

【野崎：雨宮！怎麽辦！啊！佐倉她生氣了！】

“冷靜一下，你做了什麽？”

【野崎：在她對着商場的洛麗塔裙子說“好可愛”後，買下來讓她穿給我看】

“……你問她能不能拍照參考了吧？”清柚嘆了口氣，“禮物這種東西一旦夾雜了其他心思，就跟被別人咬了一口的可樂餅一樣不值錢了哦。”

在完成對野崎“投其所好是對的，但不能夾雜私貨”、“對方生氣了就一定要立刻去哄”的教導後，清柚嘆了口氣，挂掉電話。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清柚走向站在不遠處，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麽的中原中也。

清柚：？就這一會兒怎麽重力使就一臉有大事發生的模樣。

“那是我好朋友喜歡的男孩子，不是偵……”

“我有一個禮物想送給你。”

燈光落在中原中也的帽檐，他微微擡頭，钴藍色的眼睛落在燈光裏，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