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敲門聲響了三下。
中原中也從成堆的文件中略微擡頭:“立原,去開門……你在幹什麽?”
保持着爬窗爬了一半的姿勢,立原道造幹笑兩聲:“下意識,就是下意識。”
這不是怕敲門的是那一位,吓到人家,或者讓人家産生“這是什麽非法集會”的誤解嗎?!
他簡直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中原中也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一層,瞥了他一眼:“不是她。”
你看看!你看看!隔這麽厚一扇門都能聽得出來,這狗糧他吃還不行嗎?!
沒想到最後來的是樋口一葉。
對于這位曾經同屬首領直屬游擊隊的前同事,立原道造印象倒是不差。
行事果斷、能力出衆——如果撇去她致命的一個缺陷。
“中原幹部,芥川前輩在港口遇襲的事情相信您已經知道了,請您配合我進行相關調查。”
樋口一葉站在書桌一米之外,腰杆筆直。
“這是首領的命令?”
“不,是我自己的判斷。”樋口一葉承認的果斷,“一切以芥川前輩的安危優先。”
你看吧你看吧,這就是過激芥廚的殺傷力,逮誰咬誰的那種。
立原道造不由扶額。
中原中也放下鋼筆,雙手交疊,钴藍色的眼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理由呢?”
“有影像資料顯示,芥川前輩遇襲前遭到兩名男性的追蹤,其中一位,是隔壁那位小姐的熟人。”
*
臨近三月底的時候,橫濱發布了暴雨預警。
由于暴雨的緣故,合唱排練這幾天都放在了中午,下午的課一結束,清柚和鹿島打了個招呼,就匆匆趕回家了。
空氣有些潮濕、又有些悶,這樣的天氣,放在閣樓裏的一部分信紙就要用密封袋裝好,放進木箱子裏。
等到忙完,天邊的烏雲已經沉沉的壓了下來。
伴随着手機鈴聲,春日的第一場暴雨就嘩啦啦的下了起來。
“橫濱剛剛下了第一場雨,中原先生那裏呢?”
清柚坐在緣廊上,看着屋檐下雨滴連成線,雨聲和電流的聲響中,紅酒般的嗓音緩緩傳來。
【這裏沒有下雨,但雪柳開了,微風吹過的時候就像是下了一場雪】
中原中也的語氣溫和,透過話筒娓娓傳來,就像是貼在她的耳畔,在給她講述自己的所見所感。
這讓交往第三天,就被迫接受自家男朋友要出差的清柚,莫名覺得心裏好了一點。
清柚不是話痨,中原中也也不是,更何況由于任務需要保密的緣故,此刻他打通這個電話都已經是破例。
于是氣氛漸漸安靜了下來,安靜到清柚可以透過雨聲聽到中原中也的呼吸聲。
隔壁二樓的窗戶緊閉,要在平日,自家男朋友一定會推開窗戶向自己微笑,他的赭發順着襯衫衣領滑落,那樣漂亮的顏色即使在雨天,也一定是一抹溫暖的亮色。
這樣想着,即使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清柚卻突然覺得有些寂寞。
想到這裏,清柚開了口,正好和中原中也的聲音重疊。
“中……”
【我……】
【你先說。】
清柚輕輕吸了口氣:“中原先生,你想聽橫濱的雨聲嗎?”
她将手機拿到廊檐下更接近雨幕的位置,指尖被四濺的雨水染濕,就像她的心髒一樣,濕漉漉的,悶悶的,就像是下了一場雨。
“我想你了,中原先生。”
那麽你呢?你想我嗎?
清柚将手機重新貼回耳邊,對面傳來一聲近乎喟嘆的輕笑。
【嗯,我也想你。】
*
橫濱的春雨向來猛烈,天氣預報說是一小時的陣雨,卻沒曾想,一直下到了傍晚。
下雨天沒什麽客人,清柚便倚在藤椅上看了一下午的書,順帶着思考了一下話劇社新劇本的事情,就這麽沉沉睡了過去。
到最後是被敲玻璃的聲音吵醒。
清柚揉着眼睛走到山茶文具店的玻璃木門前,正對上一雙被雨淋濕了的眼睛。
“啊,是您。”
門外渾身濕透的站着一位女性,金色的及肩短發被雨水盡數淋濕,胡亂地貼在她的面頰。
正是清柚在地鐵站遇到的那一位。
“這個季節的雨下個不停,這裏離地鐵站有些遠,附近也沒什麽雜貨店,要是您再走遠一些到兔山商業街,一定能找到買雨傘的地方。”
清柚遞過熱茶,向整個人包裹在毛巾裏的金發小姐彎了彎眼睛,“不過現在就在這裏待到雨停吧。”
樋口一葉接過茶杯,抿了一口,說了句謝謝。
這家店比她想象中的要小上許多,也出乎意料,只是一家小小的文具店。
店裏只有她們兩人,時鐘已經轉向六點,清柚站起身來,在木門前挂上了“closed”的牌子。
就聽到那位沉默的一葉小姐說了一句:“我聽說,這裏可以替人寫信。”
婆婆在的時候經常有這樣的事發生,甚至有許多客人聽了口口相傳,從大老遠的北海道又或者伊豆趕過來,只為了将自己的故事通過那樣薄薄的一張信紙傳遞。
清柚笑了笑,她現在已經可以心态平和的回答這類問題:“上一代在的時候還會代筆,但現在已經不做了。”
“這樣嗎。”
一葉小姐坐在靠着木門的椅子上,整張臉都浸在陰影之中,金色發絲上的水珠落在手背,發出“滴答”一聲輕響。
說完這一句,她就緘默不語,只是一直看向窗外。
“您是在等什麽人嗎?”
看到她轉過頭來,清柚捏着湯匙,攪了攪茶杯裏的熱茶,“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隐約這樣覺得。”
等了許久,一葉小姐才再度開了口。
她像是有些着了涼,嗓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像是在講一個古老的、塵封在回憶中的故事。
“我遇到過一個人。”
“在我從天堂墜落到污泥之中的時候。”
這個人嚴厲、冷漠、行事狠辣、說話刻薄,但的的确确,在她跌的一身傲骨都碎了的時候,遞給她一只手,讓她能夠再度掙紮着活了下去。
“那是一個怪人,堅信着把蝦尾埋在土裏就能長出炸蝦,也會做出撒着糖讓螞蟻繞路的蠢事。”
清柚彎了彎眼睛:“那一定是個好人。”
一葉小姐嗤笑一聲,搖了搖頭:“與之相反,他是個對自己都能下死手的狠人,即使是我阻礙了他的任務,也一定會被他絞殺的吧。”
清柚從小在山茶文具店看過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羁絆。
人類是矛盾的綜合體。
就像是理性告知你這個人很危險,但感性卻會無可自拔的讓你撲上去。
這并不涉及對錯。
因此,清柚能夠做的,只是傾聽。
她想了想,終于還是在雨聲中開了口:“但你還是想找回他,那麽至少,在一葉小姐的心底,他是個很好的人。”
樋口一葉心中一震:“很好的人?”
清柚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句:“至少不壞,畢竟沒有人會把一個壞人的喜好記得那樣清楚。”
雖然種蝦尾這種事情很奇怪就是了。
但聯想到赤也曾經因為幸村精市說的一句“醋昆布是用黑色垃圾袋做的,吃多了腦子裏就會都是黑色廢料”,就視一切海苔制品為洪水猛獸,清柚又覺得這種程度不過如此。
果然這種事情就是架不住比較。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了一下,是真田打電話來确認明天的小組彙報。
“嗯,你和佐賀的部分我沒有意見,到時候每個人負責自己的部分,最後由我來作總結,時間大概控制在八分鐘左右,這樣沒問題吧?诶?”
【真田:沒問題,怎麽了?】
靠近木門的椅子上空寥寥的疊着一條粉色絨毛巾,一葉小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要不是門口處的一小攤水跡,和尚且濕漉漉的毛巾,清柚幾乎懷疑自己遇到了雨女。
希望她能找到那個人。
清柚想。
*
第二天早上,雨終于停了。
清柚走出家門,發現路邊的櫻花已經掉的七零八落,全然沒有一周前那樣如火如荼的模樣。
看樣子賞櫻估計會泡湯。
這樣想着,她拿出手機,點開中原中也發來的訊息。
【From Nakahara:早上好。】
她是一個有一點小儀式感的人,雖然并沒有向他人提起,但的确喜歡定時定點的問候。
早安、晚安、再見、明天見……
這樣的一類詞語雖然日常,但總給她一種被記挂、被期待着下一次相遇的既視感。
令她感到欣喜的是,中原中也的确會這樣做。
【To Nakahara:早上好啊,中原先生。(貓貓頂花.jpg)】
早上上完宏觀經濟學,就要進行開學前的大掃除。
這是慶大的一項傳統。
要求即将入學的新生親自動手,将校園打掃的幹淨整潔,意圖教育新生“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清柚他們班被分到了游泳館,到達場館的時候,恰好裏面有一個人在游泳。
肌肉線條流暢、劃開水面的動作優雅而自然,像是一條人魚。
鹿島一錘掌心:“哦,這不是岩鳶游泳部的七濑遙嗎,喂——又來蹭游泳池了嗎——”
就在這時,灰呂遠遠向清柚揮了揮手:“雨宮,有人在校門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