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聽大夢講那過去的事情
聽大夢講那過去的事情
盡管隊內高手雲集,林琅仍躊躇滿志地想要沖擊乒乓球最高榮譽。
畢竟現在的她擁有24歲成年人成熟的心智和青春健壯的軀體,和其他人相比,有兩世為人的小buff。
沒爆其他的金手指。
沒關系,陳玘在,心理狀态上就有最大的定海神針。
有哪個球沒發揮好,林琅下意識扭頭去場邊找陳玘的身影。
陳玘叉着腰中氣十足地喊:
“別看我!要做到有我沒我訓練質量一個樣!”
林琅有點無語。
他把她當成許昕那樣動不動找教練在不在适當放飛的人了麽。
許昕神游物外、三米開外的掌控力,她可模仿不出來。
說到許昕,陳夢姐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許昕那可是人生贏家,少有的隊內戀愛修成正果的典範。”
小隊員們自動圍上來聽八卦。
陳夢不掃興,在大家胃口最足的時候順着說了下去:
“嗨,你們懂的,大家從小練球的,生活圈子比較封閉,青春期春心萌動周圍就那幾個人,很容易隊內戀愛。但是長大了,三觀成熟了,遇到點事情一拍兩散也很常見。大蟒和他的夫人——姚彥女士,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頂住了一路風雨,矢志不渝地從隊友到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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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小隊員們對愛情不乏向往,張大嘴“喔——”地拉長聲音感嘆。
陳夢又補充道:
“然而求婚現場姚彥女士看到好姐妹丁寧助陣,比被許昕求婚還激動,一把抱住丁寧就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琅腦海中回蕩着一首歌的旋律: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聽陳夢講那過去的事情。
那些美好的日子真的存在過。
這個時代和上個時代,榮光耀眼,實在是難分出誰才是最好的時代。
但肯定不是下個時代。
林琅一激靈,又仿佛看到馬龍兩個大眼袋快掉到地上的憔悴,樊振東甚至沒人陪練,給外協拿水請別國運動員陪他練個五分鐘十分鐘也好……那是2024年的事。
涼意直沖腦門。
為什麽會這樣。
答案很清楚。
只是每個人都被卷進了漩渦中沉浮。
而那過去僅剩的餘晖,又讓有責任心的人們不忍放手功成身退,在最需要的時刻,負重萬噸前行。
林琅曾缺席了很多年,乒乓球很重要,陳玘和大家很重要,一個其樂融融的大家庭正走到了《紅樓夢》中的元春省親的階段,繁榮至極,卻無限暗湧。
走下去,先一起走下去。
有人笑裏藏刀地把林琅“女隊打法男隊化”的思路捅到大隊員面前去。
“姐,你們說林琅是不是還挺有創意的?”
林琅懶得擡眼皮子。
她是當過社畜的人,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不就是覺得她這個新來的太跳了,趕緊把私底下的小事拿到臺面上,借大前輩的口打壓她。
随便別人怎麽說呗。
結果陳夢、王曼昱等人給予了高度的認同。
王曼昱說:“我最近是在跟小林配混雙,我護臺面積大,手長腿長的,我教練一直用男隊員的标準要求我來着。”
孫穎莎興致勃勃道:“有些外行人想當然覺得,男女隊員同臺競技,女隊員肯定打不過男隊員,還說什麽男乒二隊相當于女乒一隊的成績,才不是呢!‘大魔王’張怡寧那會兒,打遍男隊無敵手!至少在乒乓球這個領域,優秀的運動員是能做到不分性別的,小鈴铛能悟出來真的很聰明。”
那人見借別的嘴打壓林琅的計劃落空,哂哂閉嘴。
提到“大魔王”張怡寧,見證了上個黃金時代的陳夢又不困了:
“小鈴铛我跟你說哈,據說,是據說,你師父陳玘和大魔王談過戀愛,還互為彼此的初戀呢!小道消息,不保真,你聽一樂呵。”
其他人大呼“磕到了磕到了”“殺神和大魔王連外號聽起來都配”。
林琅這下五味雜陳,內心翻江倒海了。
僅是多年前的一點轶聞而已,做不得真,何況大魔王早已獨孤求敗、家庭美滿。
這倆人僅有一點的交集,只是化身江湖傳聞,成為小輩們訓練間隙的故事。
林琅着魔似的去回想陳玘的前半輩子。
這段感情有沒有在他最難的時候給到他支撐呢。
現在還有戀戀不忘嗎?
陳玘的“養豬”梗每年被樂此不疲地翻出來,為他增添了喜劇人色彩,他對外不露脆弱,笑顏待人。
無人知道他有多苦。
陳玘當年三個月打到了世界第5,五站世界巡回賽一戰不輸,才獲得了2004年奧運會雙打選拔資格。
陳玘、馬琳這對組合才出江湖,不信任的聲音甚嚣塵上,陳玘沒對外回應過一句,私下跟吳敬平指導就一句保證:
“吳指導,你放心,我陳玘的命硬。”
在隊內選拔生死戰中獲勝後,20歲的陳玘打電話給父親,哭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雅典賽場上,馬琳單打遭遇了老瓦,被打到狀态低迷;雙打下半區的孔令輝、王皓組合被瑞典“瓦佩”組合淘汰,女乒比賽牛劍鋒、王楠相繼不敵對手……
國乒形勢一片危急,甚至出現了頒獎儀式上很可能升不起五星紅旗的危機。
是陳玘死戰到底,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帶動搭檔,一戰封神,成了殺神。那時距離陳玘進入國家隊,還不到一年。
後來吳指導帶不過來,馬琳天天纏着吳指導說不要把他送走,陳玘也想留下,放不下臉,沒開得了口,被吳指導忍痛分給了肖戰。
其實陳玘正反手皆是罕見的進攻流,之後沒有完善的技術戰術訓練體系,練來練去不知道在練個啥,耽誤了黃金期,五年。
吳敬平指導難受得翻來覆去睡不着覺,陳玘跟着他時,他給陳玘單練,誇陳玘反手超強得令人震驚,怎麽就起不來了呢?
吳敬平指導長籲短嘆,說早該知道沒人會像他一樣訓練陳玘:
“陳玘可惜了啊。”
馬琳亦有同感,為了讓老人家放下心結,哄勸道:
“他要是沒分出去沒不可惜,輪到我分出去,我就可惜了呀師父。”
世人笑陳玘單打無名,又怎曉得他其中艱辛!前日本一哥水谷隼比賽中放話說要淘汰陳玘,直接被陳玘4:0送走。
2012年倫敦奧運會,陳玘原是賽中陪練,卻由于選手需要右手陪練,忍痛讓位給其他的右手球手。連奧運村都進不去,還全無芥蒂地為大家做後勤保障,一道“小蔥炒雞蛋”,吃過的人都說好。
人生本可沒有遺憾。
方博回想自身境遇,在直播中感嘆道:
“機會不是一下子消失的,是一點一點沒的。”
林琅腦子裏面塞了一堆堆翻騰回蕩的東西,狂斂,就一個想法,要填陳玘的遺憾,即便女乒單打諸神之戰,她也要搏出個名額。
她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抛棄,陳玘三進兩出國家隊,一再被轉手,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是同一類被抛棄的人。
心裏有個看似微小的角落要用海量的安全感去填充。
相似的人是會吸引的,林琅忍不住綁死他纏死他,做親人,做斬不斷分不開的人,你的遺憾是我的,你的榮耀我去争。
最開始連男女之情這方面都沒去想過,偏要去争命中注定的不離不棄。
陳玘溜達過來,溜達過去,叫了暫停,跟她講戰術。
“女乒單打的名額太難争也太殘酷了。我的建議是,你先去搏雙打、混雙、團體名額。左手球女隊員要出頭特別不容易,你先曲線救國把含金量最高的世界冠軍拿到了,對你的心态是非常大的鼓勵,有冠軍傍身路再往哪走都容易。”
林琅想事情習慣性兩眼放空,看起來就像是沒把人的話聽進去,弄得陳玘又是着急。
林琅堅持自我:
“我覺得,按照我現在的狀态,不是不能和大夢、莎莎、鳗魚掰掰手腕子,打球不就是和考試一樣的麽,對手打過來的球全接住,打出去的球盡量讓對手接不住,然後就贏了。”
陳玘耐着性子道:
“不是,你先混雙、團體名額拿到了去掙容易拿的奧運冠軍!你知道嗎小孩兒,乒乓球不能打一輩子,但是奧運冠軍的頭銜是一輩子的,你以後要吃飯要生活過日子的呀!”
很少有人會掏心掏肺跟隊員說這個。
帶出來單打的世界冠軍,從集體和教練的角度上來說都是榮耀最大化。
陳玘是真心疼自己的球員,才會冒着可能遭受诟病的風險,為個體的前途考慮。
至少他的學生不是體育耗材,保鮮期截止于30歲的消耗品。
林琅別頭皺眉。
不喜歡“小孩兒”這個稱呼。
意味着沒資格和誰一起遮風擋雨。
“你聽見沒有。”陳玘揪着她耳朵把她轉回來。
林琅不想采納建議,疑惑發問:
“什麽怎麽過日子啊,不能和你過日子嗎?”
吓得陳玘被燙到一樣立馬松了手。
戰戰兢兢警惕地後退兩步。
一級警戒。
林琅心知自己說的話有歧義了。
陳玘是金陵大俠,俠肝義膽,球幹淨人幹淨,男教練女隊員行為的敏感界限他是一定要把守住的。
她要表達的很簡單,她把陳玘當親人,又不是運動生涯的限定手辦,退役後她不還得認這師父,有師娘了還得連帶師娘一起孝順呢。
陳玘擺擺手,突然胸悶氣短:
“你還小,你不懂,不要胡思亂想亂講話……”
“我懂,我認為我勤加練習不一定就掙不到女單名額——”
“不,你不懂,你需要冷靜,我也需要冷靜。”
陳玘此時已經聽不進去林琅說的話了。
差點被吓死。
教練和球員天生關系不平等,就算是兩個人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感情,也會有着權力和壓迫的遐想。
何況男教練和女球員。
而且林琅還差半歲成年。
此外,林琅無依無靠,他理應當她娘家人的,怎麽能讓小姑娘對他産生不該産生的感情呢?這是畸形的!有罪的!
林琅:
“……師父,我在跟你說單打的事。”
陳玘眼前緩緩浮現監獄直通車。
好耶,要走鐵路了耶。
陳玘連連後退:
“姑娘,冷靜啊。”
怪他過分美麗。
要不然趕緊去食堂炫飯增肥個二十斤?
林琅本體是24歲穩重社畜了,現體芳齡17歲,這麽加一加41歲大過陳玘,實在聽不下去陳玘的胡言亂語,語氣也重了些:
“陳玘!你在講什麽!”
周圍的人側目。
震驚,殺神的小徒弟居然直呼他的大名!
昔日殺神球場被徒弟怒斥為哪般!
頓時有人借着休息的假動作交流八卦。
陳玘心想:完蛋了,她都叫我大名了,肯定是對我心存愛慕不想再跟我當師徒。
陳玘戰術性地腦袋一扭,奔着許昕大喝道:
“許昕!态度端正!別搖頭晃腦的啊!”
頗有倉皇逃竄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