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用血肉為她鋪路
用血肉為她鋪路
年假之後，許多戀家的隊員們還沉浸在過年的氛圍重，心思沒收回來。
林琅則好像斬斷了所有的羁絆，心思專注于練球和做康複。
陳玘每天會問候檢查有沒有好好做康複，林琅回答得平靜簡單，她知山雨欲來，有人在暗中随時準備好出來撕咬她的血肉。
陳玘應該是不會被波及到的。那人在發來的偷拍照中特意截掉了江蘇省隊隊服的logo，十足的欺軟怕硬，是想将矛頭對準對準林琅一人，不太可能豁出去掃射江蘇省隊。
所以，她做足了一個人去迎接天翻地覆的準備。
不過，人生中狗的不僅有暗處的敵人，還有近在眼前的領導。
世乒賽單打資格已确定，紅頭文件蓋了章發布了出去，接受各界監督，幾名參賽的選手基本上是到了放下思想包袱全力備戰的階段了。
領導還要玩他的pua、制衡之術，先後找了王曼昱和她談話。林琅在管理層眼中不算是乖孩子，王曼昱更是被人懷疑是不是偷偷劃了領導的車，反正怎麽想，好事都不會輪到她們頭上。
氣氛很詭異，林琅在辦公室外面等着，王曼昱先進去，出來後帶着一臉吃了蒼蠅般的惡心地拍了拍她的背。
還沒來得及分享幾句，領導又喊：
“林琅呢怎麽還不進來？”
“來了來了。”
她們匆匆擊了一拳，各自保重見機行事的意思。
林琅站在辦公桌前，拘謹地把手背在後面，領導并不急着發話讓她找個地方坐下，撅着雞臀一般的嘴吹着玻璃茶杯中的沫子。
這貨超級喜歡玩心理戰，pua球員，還會對男隊員使出來更狠的“熬鷹”戰術，不讓睡覺，淩晨三四點都得看錄像做複盤，有點子心理變态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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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能當着這人的面露怯，露了就完了，會被他乘勝追擊，企圖掌控一個人的人格一般重新塑造內在的靈魂，成為最聽話懂事能使得某一部分利益最大化的乖小孩。還不能有情緒上的波動，讓他有可以開炮、訓話的把柄。
林琅表情狗腿，步伐穩定，心裏在想他這杯熱茶怎麽還沒把他燙死，死嘴，喝快點。
領導終于發話：“林琅啊，其實你是沒有世界級大賽的經驗的，世乒賽用你，是一步險棋。哎，我也不知道這個決定對不對。”
林琅忙表衷心：“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不會讓大家失望。”
抛磚引玉，領導眼皮突然綿裏藏針地擡了一下：
“其實你和曼昱是同一種類型的女選手，通俗來講，就是撞款了，你跟曼昱是競品，所以讓你們兩個都上大賽，我真的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啊，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再出現現在這個情況。其實這樣是不利于多風格球員各領風騷的，其他人會覺得，沒機會嘛，那這隊伍還怎麽帶？”
林琅在一陣惡寒中悟了，難怪輪流找她和王曼昱談話，是想在新人中再圈個忠心得用的呢。
反正這次資格已經定下來了，世乒賽中的表現若是足夠突出，強到不可替代，未來硬要壓制住她的人也得先考慮大局。
林琅冷笑開嘲諷道：“我何德何能能跟曼昱成競品，那我差得遠了，能走到這步還不是靠了您慧眼識珠。隊裏不是您說了算麽，考慮那麽多幹嘛，還有您帶不了的隊伍啊？”
噴爽了之後才發覺話有點重。
可恥地慫了一下。
扶了一把桌子。
哪知領導大喜過望：“孩子啊，你能這麽想，那我真是太欣慰了！隊裏沒有白培養你！加油啊，你有這個覺悟，什麽事幹不成！”
林琅傻了，跟蠢人對話真是難受得要命，她不要被視作狗腿啊。
出了辦公室，王曼昱在隔了幾步之外的樓梯口等，遞過來一瓶水，一起回去訓練。
林琅無奈：“他跟咱倆說的內容估計差不多，但是我的嘲諷他沒聽懂。”
“沒事，好好打球就行，不管他。”
“所以你真偷偷劃他車了？”
“……沒有。”
世乒賽是要升國旗的，想到國家隊女單這次報上的人不少，林琅于集體的壓力沒那麽大，放下壓力，專注于技術。
狀态好得出奇，誰來橫掃誰，大開大合間又有了張飛繡花的細膩。
在實戰的感悟中，林琅突然想明白技改的問題，陳玘是當時把話講得太生硬了，實際上技改并不意味着要放棄掉一個球員的內核，而是更科學更精進，不被世界技術總體發展的潮流甩下去。
不需要很一刀切地削弱力量，發力方式更優化，大腿幾條并不常用的肌肉都能灌注力量，分擔膝蓋的壓力。
樊振東看到林琅得瑟的小樣，技癢了，怕姐們苦又怕姐們開路虎：
“不行，你嚣張的樣子我看不下去了，來來來我們過兩招。”
“可以，我也看看你漲球了沒。”
樊振東準備發球。
林琅打好了螃蟹步，眼睛死盯着他的球和手，腦子轉起來規劃他發球的線路、旋轉的方向，第一板子怎麽接才能不讓他第二板直接反打，要不是拉一手會比較保險，一直對拉很可能拉不過但是可以中途穿直線……
樊振東将球高高抛起。
林琅開始原地踏步準備爆發了。
突然林高遠從球臺邊撲過來，一把攥住了在空中還未下墜的小白球，頂着二人詫異的目光，講：
“鈴铛，別打球了，你快看微博，趕緊的，我沒開玩笑。”
是在林高遠臉上很難見到的失措和欲言又止。沖浪達人不會錯過熱梗，看到搞笑的東西會直接拿起手機念給大家聽，爆出來大瓜也不會催着人馬上看。
除非……
樊振東反應很快，已經拿出手機看了兩眼，神色驟變。
“我手機在場外的包裏，我拿一下，等我。”林琅快步跑去拿手機。
很詭異的，其他在附近休息的隊員們馬上帶着東西挪開遠離她，眼神冰冷如醫院裏檢查病竈的醫學設備，投過來沒有溫度和含義不明的射線。
首先是陳玘的消息跳出來。
【在訓練嗎？不要擔心。】
【有我在。】
【你不用管別人怎麽說，我來處理。】
【我永遠愛你。】
接着微博一連串的艾特、評論、私信，把手機擠得發燙閃退了幾次。
林琅狂戳屏幕，熱搜赫然是和自己相關的，觸目所見，先是沒頭沒尾的揣測和謾罵，往下翻了好久才大概看懂了來龍去脈。
一個三無的初始微博小號橫空出世，發了一條只含有三張圖片的微博。
第一張是林琅正臉和陳玘擁吻的照片，陳玘只露了個後腦勺，但是原本裁掉的江蘇省隊logo完好，看來那人已經在拼個魚死網破；第二張是那天林琅自收到威脅照片後，樊振東幫她搬離那個房間的情形，角度挑得好，看起來像是兩個人一起共處一室生活過，關系匪淺，不是搭把手的關系。
第三張圖則不需要看客花費腦筋，簡單明了的世乒賽單打資格名單，生怕別人眼瞎，林琅的名字被用熒光筆圈住。
沒有任何文字說明，又耐人尋味，引導風向的企圖昭然若揭。
陳玘是沒露臉，網友又不是認不出來，江蘇省隊logo加上他的背面，已經足夠扒的了。博主還帶上了樊振東這個國乒最被寄予厚望的紫微星，廣大的球迷也被一點就炸，忍不了一點。
連起來看圖說話就是林琅腳踏兩只船，傍年長的教練，禍害隊內紫微星，暗箱操作蹭來了世乒賽單打資格。爆料人做得很成功，輿論确實按照規劃的那樣一邊倒。
惡意圖窮匕見。
林琅早料到了，甚至笑了一下，暗處的那人太蠢，目的明晃晃的，自以為抓住了別人的把柄，卻不想大張旗鼓攻城掠池之時，是走向了自取滅亡的路。
上來就開大，證明了那人沒底牌，沒算籌，純跳梁小醜，自曝其短。
沒料到的，是還是牽扯上了陳玘。陳玘在微博澄清，“申請離隊後确認戀愛關系，正常戀愛，正常比賽”，只是成了魚龍混雜的人們抒發情緒的新出口，憤怒排在了理智與澄清之前。
cqtt的性格是黑子誰來都不慣着，但體制內的條條框框太多了，該說的不該說的，到最後都要對公衆閉嘴。處罰不一定，順應輿論調查和批評是會有的。
林琅酸得窩心難受，蜷成了一團，給陳玘回消息，“我也愛你”“我沒事”“照顧好自己”諸如此類打了又删，講不出來話，這一刻才發現被打蛇打到七寸了。
威脅不怕，單打資格不怕，怕拖得陳玘，不得安穩。
眼淚往手機屏幕上砸，關系好的隊員們走過來遞紙，林琅沒看是誰就接過紙巾攥在手心，最後給陳玘回的是：
【沒關系】。
愛不愛沒關系。
被卷入風波中沒關系。
沒有她在乎的東西了，所以也請他，照顧好自己吧。
再多的話，無法言說。
陳玘那邊很快彈了出來擁抱的表情。
林琅刷新了陳玘的微博評論區，在一片烏煙瘴氣中，只有頂着一個卡通頭像用戶的發言比較堅定：
【從上世紀末共同讀大學開始，認識十幾年了，一直相信玘哥的人品，清者自清。】
擡頭用紙巾吸了吸眼淚，林琅發現除了她的搭檔們，王皓師徒也過來了，王皓手上正拿着紙巾盒，臉色像一盤翻了的調色盤。
林琅張口要說什麽，王皓快速打斷：
“不用解釋，你趕緊給我們幾個交個底，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對一下詞，弄出個說法把這關過了，領導很生氣在來的路上，邱贻可在拖時間了估計也拖不了多久，快快快。”
林琅迅速變換了說辭，講：“我跟東子的關系比門口的兩棵樹還清白，跟陳玘是正常戀愛，他申請調職後我才追到的他，很穩定，過年已經見過了家長。有內部的人在背後搞鬼，不但偷拍我們，還在交流賽期間進了你和東子的房間偷……衣服。”
王皓眼睛不住地往門口看盯着動靜，又制止了現場要拍照的人，三令五申不允許傳播讨論。
再着急上火地拍了一下樊振東：“你們兩個孩子，遇到了事情，怎麽不早點跟我們說呢，我們幾個本事肯定比你們大，你們孩子把事情窩心裏多難受呢。玘子也是，哎，這……居然就瞞着哥幾個……”
王曼昱已經開罵了：“我靠，隊裏哪個人這麽陰，對自己人下死手啊，這不就是要往死裏去整鈴铛。這圖什麽？”
林琅調出來收到的所有消息記錄，遞給王皓看：
“那人就是想要挾逼迫我退世乒賽。”
王皓用自己的手機拍照備份，欲言又止後講：
“姑娘，你們這個事情确實是沒有問題，問題是被炒出去帶節奏我們應該怎麽去給公衆交代，不傷了國字號的招牌。不過你也別怕，你皓哥邱哥都在呢，事情該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
聽到王皓在言語中換了稱謂，林琅又湧上來一波難言的感動，哽咽着跟着改口：
“哎，謝謝……皓哥、邱哥。”
算是兄弟們這一圈人都認了身份。
邱贻可跟在怒氣沖沖的領導身側，故意放高嗓門：“都好好訓練啊，誰還在那兒傻站着呢！”等于給幾人打了招呼。
林琅擺着手示意林高遠和王曼昱繼續去訓練，他們有關聯的人悄悄解決就行。
小領導劈頭蓋臉過來就是一通大罵，盡管沒做錯事的人要承擔裏裏外外的壓力很荒唐，這裏向來如此行事，林琅眼睛一閉便一言不發地忍了。
王皓怕小領導怒氣上頭連女孩子也打，拽着林琅做跟後面批評的樣子，把人往後拉一拉。樊振東小聲解釋那天是發現被偷拍後幫着收拾東西，沒料到那人敢梅開二度再做文章，一切都是誤會。
“誤會？你去跟網民們解釋是誤會啊！”
樊振東猛然一倔，點頭講好。
換了林琅去拉他，示意他且忍這一遭。
小領導氣撒完了一波，才開始講暫時的處理意見：
“林琅，你，先停訓，等調查通知。”
林琅渾身的刺壓不下來了，像炸毛的獅子，即刻反問道：
“憑什麽？我就是談了段戀愛，又不是當小三，沒犯錯誤，我憑什麽停訓？所有的比賽資格都是我自己一拍子一拍子打出來的，跟陳玘沒關系。陳玘走前，我有的待遇，別人都有，我能報的比賽，大家都在報！有本事找出來一條權色交易的證據再來停我的訓！”
“反了你——”
小領導被這一席話氣得哆嗦，不管性別問題，擡起胳膊要掄結實飛過去了，邱贻可側身擋過，看似聲勢浩大地也在林琅肩上狠拍了一掌：
“怎麽說話的？能不能對領導有一點尊重？”
實際落下去是虛的，沒力道，林琅心領神會地踉跄退了兩步，樊振東、王皓跟着一左一右一攙，還挺像真挨了結結實實的一下。
林琅幾乎是獻祭了她所有的東西，去換在乒乓球三大賽一展身手的機會，誰橫在她前頭，都要被她掃開。
她近乎狂熱地擡頭，幾息之間變幻了一副臉孔，仿佛是心悅誠服的小輩：
“領導，我說話态度不好是我的錯，談不談戀愛不是重點，有人要害我也不是重點，是有人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攪亂隊伍的渾水！要奪您的權啊領導！我們國乒內部的事情，誰說了算很清楚，怎麽有人在這個節骨眼要在外抹黑？再上面一點的來問責，是來問我的責？問陳玘的責？還是您得擔，那人要害您！假使今日叫那人遂了意，日後要争、要鬥，都能擴大化捅出去逼您就範了！”
打從上輩子開始，林琅就已經對隊伍內部處理問題什麽畫風特別了解，火只要不燒到上面去，便稀裏糊塗地過，草草地有人擋槍就行，事情本來的面貌要為所謂的面子靠後站。
她孤注一擲，破釜沉舟，誰在上面獨善其身高高挂起，她就要将誰也拽下來共沉淪，踩着他們的血肉鋪平輿論，想都不要想。
陳玘可想而知地承受了最大面積的沖擊、征讨、謾罵，重大輿情出現後，直接責任人必當要給內外交代，表達歉意。他愛她，她也愛他，越是如此，她越要保全自己。
不能讓陳玘的罪白受。
她要毫發無傷地登頂，才能替陳玘把受到的委屈與傷害一件一件讨回來。
他們的榮耀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抱歉，這一次，林琅不能與陳玘共同飽受烈焰的灼燒，單打資格，不能有失。
王皓、邱贻可兩人都被林琅這與年齡不符的洞察力鎮住了，懷疑這姑娘是精怪成了人形，膽子還大，舊人們暫時不察的破局之法，她想到了，還敢把有裂縫的天撕出來個窟窿眼。
小殺神，方方面面的，名不虛傳。
邱贻可反應過來後幫腔：“對，我覺得，問題還是出現在那個內鬼身上。”
樊振東随即跟着往天平上加碼，講：“那個內鬼還是個心理變态的私生！在江蘇，偷了我的內褲！”
“啥？這麽嚴重？領導，當務之急，還是要把內鬼抓出來，不然隊裏以後不得安寧！”王皓被事情的嚴重程度吓了一大跳。
林琅塌着肩膀，顫抖着掉眼淚，死盯領導不眨眼。
不是害怕，不是委屈，是太激動太瘋狂了，她看到了領導眼中的震顫與後怕，距離這場博弈的勝利，已經一步之遙。
她快要成功了……她就要救出她和陳玘了！
領導又問：“報警是報警了，但那個人在微博上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偷拍這一條，不能用刑事偵查手段追查，去哪兒找人？”
林琅與樊振東凜然對視，異口同聲：“我知道在哪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