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當真嘴毒
7 當真嘴毒
“我知曉你不相信我,你只需要帶我去醫館即可。”
醫館?
餘嬌嬌頓時知曉他的用意:“你想證明自己的醫術倒也不用去醫館,我府上有一侍衛,倘若你能将他治好,我便信你。”
沈獻随意抖了抖廣袖:“大可一試。”
見他信誓旦旦,餘嬌嬌便差人傳話。不多一會兒,一身黑色勁衣的銀紋便走過來略微低頭行禮:“主子。”
餘嬌嬌朝他笑道:“坐吧。”
她并未再多言,轉頭望向沈獻道:“那就勞煩神醫了。”
雖然餘嬌嬌面上不顯,話語中卻帶着絲揶揄。
沈獻自然知曉她不多言的意思,分明是為了試探他的醫術虛實。
他輕哼一聲,心中冷笑,瞧你那瞧不起人的模樣,待會便讓你瞠目結舌,俯首貼地。
這般想着,沈獻撩起長袖,露出如玉修長的手指:“伸手。”
銀紋此時一頭霧水,見餘嬌嬌并未再說話,便依言伸出手放在桌面。
沈獻指腹搭上手腕,眉頭略微緊皺,不多時,似是有* 些訝然。
“你是拓八荒的弟子。”
聽到這話銀紋一怔:“正是,你是如何知曉家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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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八荒乃是當今武林三大派之一炎門拓家曾今的首席弟子,只是十年前練功走火入魔打傷長老,被炎門逐出師門,自此在江湖銷聲匿跡。
“燃心血,逆氣海,戰八荒,毀乾坤。拓八荒所創摧炎決可以在短時間燃燒心血助功力大漲,只是這功法有些邪門極易因為心血過熱,意識錯亂走火入魔,最終活活将自己燒死。拓八荒當初曾入百草谷求醫,只是他送來時已經火毒攻心,藥石無醫,他便也放棄醫治自行離去,從此再無音訊。”
沈獻望向他,“若只瞧你一張死了爹娘的棺材臉,還當真想不出你居然練的是摧炎決。”
餘嬌嬌見他把脈便能看出門道,當真有些本領,便也合盤道來。
“拓老前輩不願摧炎決失傳于世,餘生皆用于改進摧炎決,耗盡心血臨終前終于找到讓摧炎決的噬心之力大減之法。如今銀紋日日以冷水浸身,着冰床而眠,雖然能壓住心火,減緩命損,但長此以往寒毒攻心,雖尋常看來無事,但若無法除去病根,最終依舊會耗盡心血,體弱而死。”
沈獻收了手指:“雖然寒冰可壓邪火,但水火到底相克,以毒攻毒治标不治本,最終只會兩毒俱發,暴斃而亡。”
銀紋聽到這話卻并未有何波動,不治之症這些話他已經聽太多大夫說過,已經漠然。
餘嬌嬌望向沈獻:“可有醫治之法?”
沈獻輕啧一聲:“我只是要還錢,沒想到你一上來就給我出這般難題。”
餘嬌嬌笑道:“你既要證明自己醫術高超,自然不能是人人皆可醫的尋常小病。”
“治倒是能治,他練摧炎決也不過五六載,火毒并未深入骨血。只是這病非一日可除,除了需要谷雨時節清晨凝聚露水的荷葉心為藥引,還需要貝母、纖細雀梅藤,掌葉大黃和天山雪蓮這幾味品質上等的名貴藥材。”
餘嬌嬌倒是毫不心疼:“只要是花錢能辦到的都不是難事。”
沈獻聽到這話瞧了她一眼,就見餘嬌嬌朝銀紋柔聲道:“能治便是好事,你先出去吧,待會讓醫館的人來取藥方。”
“是。”
銀紋面上依舊未有任何欣喜,這些年病痛折磨已然麻木,他也并未報太大希望。
待銀紋離開後,沈獻語氣輕嘲:“我卻不知道重利之人居然舍得為了一個侍衛花費重金治病,怎麽,他不用還錢嗎。”
餘嬌嬌輕笑一聲:“呀,你這是在吃醋嗎?”
沈獻聽到這話面上羞惱,瞪了她一眼:“我吃什麽醋?!”
瞧着餘嬌嬌揶揄的眼神,沈獻頓時知曉她在開玩笑,輕哼一聲道。
“我勸你莫要多想。我如今雖委身于此,但絕不會欠你分文,作為報答我在此地所掙之錢都歸你所有。再者,我随師傅行醫多年,見過的美人如雲,可不會對你這等嗜財如命之人另眼相看。”
餘嬌嬌聽到他的話點點頭:“我是嗜財如命沒錯,你掙的錢都得歸我也沒錯,這世上美人多如游鲫也沒錯,不過……”
她伸出兩手食指戳向自己的小梨渦,歪頭粲然一笑:“可不是人人都有這麽可愛的小酒窩。”
餘嬌嬌本就長相嬌俏明媚,一雙杏眼如新月,卧蠶彎彎,一笑起來嘴角梨渦綻放如春日乍暖,團花簇開。
沈獻不由一怔,旋即撇過眼去,不自然道:“不過如此。”
餘嬌嬌也不逗他了,放下手道:“銀紋為我賺的錢可不少我自然舍得為他花錢,你若是能為我賺得盆滿缽滿,莫說為你花錢,便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你都成。”
沈獻輕哼一聲:“重利之輩。”
餘嬌嬌起身道:“別忘了我還是好色之徒,你若不願還錢還可以以色抵債。我暫且相信你是百草谷弟子,不過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回谷療養。百草谷乃是江湖第一醫學世家,藥材醫術應當都比我這座小廟要厲害得多吧。”
沈獻攬袖倒茶,徐徐說道:“百草谷遠在南蠻邊境,路途遙遠,又多有山路險地,我的身子如今依舊羸弱,無法長期奔波。而且百草谷雖然珍稀藥材應有盡有,但一來我這病并非絕症,只需靜養即可;二來百草谷到底遠離塵世,盡是些山林野味,不比你這山珍海味來得補。”
瞧着他一臉的理所當然,餘嬌嬌嘴角略抽。
合着當真是打算軟飯硬吃,把她當冤種呢。
沈獻瞧見她略帶鄙夷的表情,撇了撇嘴:“你莫要用那種眼神瞧我,人吃五谷雜糧誰能一輩子沒病沒災,便是高官貴族,商賈富甲也不例外。越是有權有錢的人越是貪生怕死,為了多活一日跪地求饒,痛哭流涕,醜态百出,我可見多了。憑我的醫術,不出半年二十萬兩便能還給你,我不會欠你的。”
餘嬌嬌卻忽然咧嘴一笑:“半年?那可太久了。”
沈獻:“?”
餘嬌嬌眯起雙眼,瞧着眼前這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像是瞧着一棵閃閃發光的搖錢樹。
“一月足矣。”
*
萬樹江邊杏,新開一夜風。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
四月的揚州城籠罩在楊柳垂縧,煙雨朦胧的春色裏。臨河而建的茶樓裏伴着溫柔缱绻的琵琶聲傳來咿咿呀呀的吳侬軟語。
茶客們品茶作畫之餘,總是閑談着揚州城的最新八卦。
“你們聽說了嗎,近日城裏來了一位脾氣古怪的神醫。”
“這我知曉,聽聞這神醫就診時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次出診都戴面具。而且他規矩極多,有三不醫,奸惡者不醫,自盡者不醫,活人者不醫。”
茶客聽到這話納悶得很:“這前兩個不醫倒是還能說得通,可這活人不醫是個什麽意思?”
那八卦者神秘兮兮道:“這就是那神醫的高明之處。他所醫之人皆是重疾難症,回天無力之人。城東那坡子,背後長了個大瘡,爛肉膿血的臭味都招蒼蠅了,看遍了大夫都說只得等死。沒成想那神醫給他塗了半月的藥膏便好了大半!”
茶客訝然:“當真這麽神奇?”
“我起初也是不信,結果親眼瞧見那坡子神采奕奕的在東街買貨,逢人就說那神醫天人之姿,必定是菩薩下凡來普度衆生的。”
另一坐在不遠處桌旁的茶客也說道:“我也聽說了。還有越巷那孫寡婦,她獨子才六個月,前些日子一直高熱不退差點燒死,那神醫給他喂了藥,又在全身敷上伴有奇香的黑膏,聽聞皮膚裏搓出來許多黏糊糊的白細條,一夜過去高燒便退了,當真是神奇。”
“如今許多人都求着他看病,只是這神醫一日只治十人,如今十裏八鄉的病人皆來求診,病號都排到半年後了。”
聽客不解:“這世上急難雜症者衆多,既然是神醫,也應當知曉久病成疾,救治時間寶貴,為何一日只醫治十人?”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但人家是神醫,自然有他的規矩。”
聽客卻搖了搖頭:“怕也只是沽名釣譽的神棍。”
那喝茶人卻笑道:“這你可就錯了,那神醫出診從不收費,甚至連藥費都不收。若是遇到窮苦人家甚至還會送上些銀錢,可見為人正直良善。”
聽客聽到這話更是驚訝,也為自己方才小人之心而羞愧:“那當真是活菩薩。”
就在衆人閑聊間,揚州城的一間客棧已經人滿為患。
身着絲綢長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被人攔在房門外,帶着一幫下仆蹲守。
一炷香後,房門打開,走出一個懷揣藥包的布衣男子,其後跟着一個抱着嬰兒的婦人。
兩人皆是面露欣喜,腳步匆匆朝樓下走去,邊走邊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兒有救了。”
見門開了,管家連忙起身想要朝裏走去,卻被侍從攔在外面。
“今日客滿,大人若是想看病需得預約。”
管家面色焦急:“這位小兄弟,我家老爺身患重疾,還請神醫醫治!”
“大人需得預約,如今排號已至半年之後。”
管家聽到這話愈加焦急:“性命攸關啊,我家老爺每每發病都頭痛作嘔,全身無力,如今發病愈急,連下榻都不得行,當真是命懸一線啊,還請神醫救命!”
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塊金條塞入侍從手中,那侍從卻面不改色将金條推回。
“這位大人,我家公子治病救人乃是為行善積德并不為財利,醫者面前人命無貴賤,所有看病患者診費藥費皆免,大人若是想求醫還請先行預約。”
管家急了高喊:“人命關天吶,神醫既然有濟世之能,為何見死不救?我們齊家家大業大,便是萬兩黃金也出得起,只求救我家老爺一命。”
這時,門內傳出隐隐傳出一道輕飄的少年笑意。
“萬貫家財皆散盡,可嘆無常不慕財。你們老爺既財力通天,不若去寺廟裏求佛拜仙,說不定神仙護身驅小鬼,保你家老爺一命,何必還來求人治病呢,且回去吧。”
管家聽到這話連忙告罪,然而房門緊閉再無音響,他知曉今日怕是無望,只得悻悻離開。
屋中,餘嬌嬌靠在軟塌上嗑着瓜子:“你這人當真是嘴毒。”
不過心倒是挺軟。
原先她出的主意,是讓沈獻一日治一人,且診費極高,尋常人等不得治,擺足了神醫架子,她再放些消息出去,不怕那些鄉紳富豪不來求醫,貴婦主母不來求子,到時候宰起來得心應手。
誰知沈獻卻比她謀算更深。
診費藥費皆不收,遇到窮苦人家還要倒貼藥材補品。
用他的話來說“既然能賺權貴錢,何必再添窮苦債”,不如名聲財富都得手。
餘嬌嬌笑着端起茶水輕啜一口,嘴角小梨渦絢爛如春日。
如此心性,倒是更合她心意了。
餘嬌嬌慵懶道:“不過你既願意做大善人,便該還我良心債。如今補貼患者的藥材錢可都是我出的,一并算在你的負債裏,得連同二十萬兩一起還給我。至于診費,我就發發善心,不同你清算了。”
沈獻對她想方設法斂財的無恥行徑已經有所習慣,點上熏香道:“我賺的錢分文不要都給你,就當是抵押住宿費用。”
餘嬌嬌聽到這話心中甚是滿意,一拍大腿笑眼彎彎:“好,既然你如此爽快,那我自然不能吝啬!”
沈獻見她今日居然說出這等豪言來當真稀奇,眉梢一挑,等着她接下來的話,就見餘嬌嬌伸出兩根手指朝他晃了晃。
“日後你每日早膳,我再免費送你兩碟小菜!”
沈獻:“……”
果然就不該對她抱有任何幻想!
【作者有話說】
餘嬌嬌:幹嘛不回谷治病?
沈獻:病沒治好還變成了少年,沒臉回谷。只得先賴在這裏治病,等恢複容貌後再跑路。
餘嬌嬌:這小子果然把我當冤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