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盜竊者鄙
公歷年後的第二個星期, 新年第一場雪過後，冰箱空了。駱明鏡起了早, 到菜市場掃蕩, 雞鴨魚肉樣樣都來了些, 挂在車把上, 晃晃悠悠騎回來, 取回送奶工放在門口的酸奶，進畫室, 打掃完畢，上樓叫時敏起床。
時敏這姑娘很神奇, 她休息後, 就像上足了發條, 沒有起床氣，也沒有迷迷糊糊清醒的那一小段時間, 她睜開眼, 就是滿格電量。
時敏穿衣, 起身，套上毛衣, 順手勾着他脖子啄了下巴。
駱明鏡心中暗動，眸色沉沉, 笑她：“總裁, 魚腌到來年了啊。”
時敏哼笑一聲，快速洗漱。
駱明鏡道：“我年底一直做着心理準備，沒想到你竟然把無性同居生活拖到了新的一年。”
時敏吐出漱口水, 擡起頭，鏡子中的一雙鳳眸微微眯了眯。
這個問題，時楚問過她。
哥哥還是熱衷于打探她的下半身生活，年底送了時敏兩份令她心情陰郁的大禮後，問時敏：“床上有什麽心理障礙嗎？”
時敏道：“沒試。”
時楚驚訝地差點半瘸，從椅子上跳起來的姿勢都歪了：“都什麽年代了？玩感情你不試硬件水平？你在幹嗎？養兒子？”
時敏笑得很沉郁，她道：“我在磨刀。”
她從看上駱明鏡的那刻起，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藏起來的利刃，如同明珠蒙塵，如同名刀卷刃，落入凡塵俗世，在街口菜市，無人問津。
他太鈍了，寶刀落入賊手，被歲月風雨侵蝕，漸漸生了鏽，包裹住了本該雪亮的刀光和鋒利的刃。
時敏不想去問他為何會生鏽，她只是不動聲色，不疾不徐地打磨着他，一點一點，讓他一層層褪掉鐵鏽，露出鋒利的刃。
時敏低聲對着鏡中，嘴角帶着期許和自信的女人說道：“就快了。”
她亟不可待又慢條斯理，她等待着那天，親手腌入味的魚，親手打磨出的刀，親自品嘗，品味最巅峰的味道。
時敏下樓，駱明鏡讓她先吃早飯，自己則在廚房收拾雞和魚。
家裏的廚具基本都拿了出來，新添的烤箱正在工作，邊上的打汁機攪碎水果，與酸奶混合在一起，逐漸染上了顏色。
時敏挑眉：“心情好？”
駱明鏡露齒笑，回答：“今天宣傳上線。”
對了，今天影後楊鶴拍攝的二十四節氣立春主題的服飾宣傳視頻就要發布，一周前駱明鏡已經看過視頻了，他一直在期待着這一天。
時敏看了表，吞下面包，道：“晚上九點才發布。”
“我知道。”駱明鏡哼着歌，一小段節奏明快的風筝快車童謠結束，笑着說，“我在準備晚餐。”
“WINNER WINNER ，CHICKEN DINNER。”他唱歌一般輕聲細語重複着，将手中的雞分解好，雞骨下了湯，小火熬着。
漂亮地道的發音，廚房裏的長發男人，就像滿載而歸的獵人，在溫暖的小木屋裏，一邊哼着歌，一邊動手做着慶祝的晚宴，雪靜靜落着，家人在餐桌邊等着。
美好童話的結局。
時敏想起了她手上查到的那份檔案，若有所思地望着廚房裏愉快忙碌的男人。
那是份相當漂亮的檔案，以海市的文科第二名的身份，選擇了最頂尖大學的服設專業。
專長裏的書法繪畫從小開始就獲獎無數，一路榮耀。
他的大學檔案裏，除了未完成學業大學肄業，其他的，都很奪目。
學科成績，專業課學年排名，意語C2，英語水平……
這樣的人，即便是謙虛成習慣，也會掩不住眉梢與生俱來的傲氣。
然而，第一眼見他時，這些該有的全然不見，只剩死氣沉沉，連露出的目光也小心翼翼。
好在，時敏看向現在的駱明鏡，如同小荷露尖，她從他的眼睛裏，從愉悅的笑容中，看到了逐漸在恢複的本色。
昨日，時敏的特助小皮已經到達了海市，如進展順利，她很快就能知道他終止學業的理由。
其實，她心裏早已有猜想，只是，現在還不能确定。
快遞到了，是駱明鏡訂的彩燈和新年福，他把這個活兒交給了時敏。
把彩燈往畫室招牌上挂時，時敏忽然安心了許多，她不是傻子，她也從未對誰看走眼過。
眼前，是碩大的四個字，正直畫室。
時敏笑了笑，扛着梯子進畫室，貓一樣無聲走進廚房，圈住駱明鏡的腰，臉埋在他的駝色羊絨衫中，低聲道：“駱明鏡，冬天即将過去，春天還會遠嗎？”
駱明鏡自然而然地接道：“我的心聲像灰塵和火星，把沉睡的大地喚醒吧……”
兩個人誰也記不準原本的詩句，卻依然可以對接上。
時敏摟進了他，道：“真好。”
“朋友送了我一對珍珠鳥。”駱明鏡果然是心情舒爽，一邊包着馄饨，一邊接道，“信賴，往往創造出美好境界。”
時敏松開手，笑他：“是馮骥才的嗎？”
“嗳？”駱明鏡驚喜道，“你竟然知道我在說什麽！不錯嘛總裁姐。”
他把面粉抹在了時敏臉上，開心地笑着。
時敏捉住他的手，垂下眼，輕輕吮着他的指尖。
從雪萊到馮骥才，從《西風頌》到《珍珠鳥》，風馬牛不相及的兩樣東西，成了情侶在晚飯前，最家庭式的默契。
“我信你。”時敏心中默默說道。
溫馨晚餐結束後，駱明鏡打開楊鶴的平臺界面，盯着牆上的表，緊張又期待地等着。
“是九點發嗎？”
時敏把他拽到沙發上，按在懷裏，一手玩着他的頭發，一手捧着書看，她淡淡道：“九點左右，不一定九點整，別着急。”
她手指繞着駱明鏡的頭發，繞兩圈，松開，感受發絲滑走的感覺，再擒住，繞上。
駱明鏡笑問：“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頭發？後者多一點吧？”
時敏看着書，似心不在焉，輕聲回答：“喜歡你到連頭發絲都喜歡。”
“唔。”駱明鏡翻了個身，抱着她的腰咯咯笑了起來，“服氣了，總裁，最服的就是你。”
時敏的撩人技術可能是天生的，她自己倒是很真誠地對駱明鏡說過：“我只是說了我想說的，看到你喜歡，我很開心。”
駱明鏡想，有時候情侶之間說真話，效果意外的好。
他漸漸收了笑容，閉上眼，均勻呼吸着。在她手指柔軟的輕撫和發絲尖兒傳來的舒服摩挲中，駱明鏡想：“我要找個時間，告訴她……”
他微微皺起眉，只是一個想法，就如觸動了舊傷疤，仿佛已經體會到了再次撕開給她看的疼痛感。
楊鶴的微博平臺數字跳動了，多了一位。
演員楊鶴：遇物盡欣欣，愛春非獨我[視頻]@鏡·界立春知春色。
時敏放下書，點開視頻，拿給駱明鏡。
即便是之前看過，駱明鏡仍是一眨不眨地認真看着，他笑着說：“真好，楊鶴會接代言……時敏，謝謝。”
“楊鶴眼光高。”時敏說道，“楊鶴是個連我哥那樣的男人都不看在眼裏的女人，她肯定不會是給我們的面子才接代言，她接，就證明你有實力。駱明鏡，在我看來，你已經成功了。”
“只是第一步。”駱明鏡說，“還差得遠，我心裏知道……有差距的。”
時敏默然。
私下裏，更懂行一些的時楚跟她說過。“駱明鏡水平很高，他的這套不僅出彩在整體創意框架，他作品呈現的風格，很像巅峰時期的王振宇，只是中國鶴系列要更明豔驕矜些，他的節氣系列要更謙遜些，可能還是他沒敢放開手腳。”
但不管怎樣，時楚是拿當年驚豔中外的中國鶴與駱明鏡的節氣系列做比較，她想的沒錯，駱明鏡是顆明珠，他缺的，從來都只是機會和平臺。
駱明鏡看了三遍才舍得轉發微博。
明鏡高懸照妖精：姑娘們，之前說的新春禮來了，希望你們喜歡~謝謝@演員楊鶴支持代言，姑娘們@明·鏡 第一節 氣立春馬上就要上市了，立春知春色。
剛轉發，刷新後評論區就過了百，好多來不及打字，先按了一串感嘆號。
“竟然是楊鶴！！”
“！！！！！！卧槽啊！！！！！”
“妖精你這不是時來運轉是大發啊！說你是不是悄悄中了十個億有錢請大腕了！！！！！”
“卧槽卧槽卧槽代言人是誰？？？我沒看錯吧！”
“這個厲害了！”
“楊鶴？？？我去啊……靠，楊鶴？？我的男神和我女神合作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啊啊啊啊衣服好好看！！什麽時候開賣啊！！！”
“我使勁掐了我男朋友一下，确定這不是在做夢！”
過了不久，電話打了進來。
許倩倩驚聲尖叫：“哥你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說！！啊！！你怎麽請到楊鶴的啊！！我的天啊！！”
“開心嗎？”
“開心死了！”
駱明鏡輕輕笑了起來：“倩倩，我邁出這一步了。”
“哥……”許倩倩說，“我都要哭了，我說過的，你可以！你能做到的，你看！！”
挂了電話，駱明鏡笑着發呆，時敏道：“好了，明早再看，睡覺吧。”
“時敏。”駱明鏡轉過頭，忽然抱住她，緊緊摟着，說道，“總裁，謝謝你。”
夜裏十二點，時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來電顯示Fiona。
剛拿起手機，提示标發來，時楚也打來了電話。
時敏立刻清醒，坐起身，沉沉道：“說。”
聽到一半，時敏扭開臺燈，把駱明鏡拉了起來：“你的設計圖，有給別人看過嗎？除了我們。”
駱明鏡呆了一陣，臉色蒼白道：“是……什麽意思？”
“可能撞了。”時敏說，“國紅去年年底簽了份合同，好像設計稿和我們差不多，也是節氣系列，他們的負責人剛剛給我們的合作方致電詢問，明天雙方會拿着設計稿碰一下，看看撞了多少處。你別慌，想想看設計稿有沒有洩露的可能……”
好久之後，駱明鏡說：“有，我妹妹。”
時敏點了點頭，那邊交代完Fiona，這邊交待駱明鏡：“打電話，讓她明天來一趟，跟我們一起去。”
“但她不會的。”駱明鏡說，“她一定不會的。”
他着急道：“她知道我最怕什麽……我妹妹不會的，她再喜歡也不會盜圖……”
時敏說：“有可能是撞了，你別急，我們這邊先宣發，明天看具體情況。”
駱明鏡神色恍惚，他目光渙散，喃喃道：“不能這樣……不能……”
他不想再摔，不願再次，在快要觸摸到夢想巅峰時，意外墜落。
一只手輕輕搭在他肩頭：“沒關系，有我在呢，沒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嗯，放心，不是妹妹，妹妹不壞，只是有點小毛病而已。
小啰嗦：
時敏改了西風頌的最末兩句，駱明鏡接的也是改過的西風頌中的句子。兩個句子是兩個人當時心中想的，是此時此刻，他們各自心境的一個随口表達，但卻意外接上了。
接上後，時敏感慨着默契，說了聲真好。
真好，朋友送我一對珍珠鳥，是馮骥才的散文開頭，駱明鏡還在繼續着默契游戲，接了開頭，并送上了結尾，信賴創造美好境界，這句話只是随口玩的游戲。沒想到時敏也知道，駱明鏡只是在驚喜，但時敏卻借此，更堅定了信念感，平複了內心看到犯罪記錄檔案時的信任裂痕。
【怎麽感覺……解釋的這怎麽像閱讀理解題233333，主要是V章節，我怕我寫這種情節你們說我注水，好啦，啰嗦完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