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52
第48章 052
六月廿六，申初一刻，玄武門伴着沉重的“隆隆”聲緩慢推開，随後可見那等候在外的迎親隊伍。
只見為首的男人身着紅衣，端坐于白馬上，一雙劍眉不濃不淡，狹長眼眸似潺潺流水，盈滿春風得意。
蕭煜率先打馬而出，見他仍在深深眺望，不由笑道：“她的馬車還在宮道上呢，快招呼羽林衛列隊去，日後有的是機會看。”
楊軒收回視線，微不可見地扯了下-唇角，旋即調轉馬頭，朝禦街走去，金甲十二衛緊随其後。
一月內能得見兩回盛況，對京城的百姓來說，屬實新鮮。
青石地磚被灑掃得锃亮，禦街兩側早已烏泱泱一片。
眼瞧儀仗的隊伍已現出苗頭，男女老少驀就争先恐後地伸長了脖頸，好奇張望。
見走在前頭迎親的全是身披金甲的禁軍，一觀熱鬧的行人忍不住出聲探問：“這六公主的排場怎會如此之大，難不成頗得聖寵？”
要知道，前些日子來接四公主的，不過就是首輔家的侍衛罷了。
“你也不瞧瞧這尚公主的哪一位？”有知情-人士擡首示意道，“那可是羽林衛中郎将，這安排的可不都是自己人嘛。”
聞言，那問話之人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此時，四周忽又湧起騷動：“公主來了，公主來了！”
随即只見一輛鑲金裹銅、垂着紅色紗幔的馬車徐徐駛過。
珠簾打起，衆人得以窺見一抹盛裝華服的窈窕倩影，雖未見全貌，但僅一個側臉，就足以讓人生出感嘆：“這六公主，可真漂亮啊！”
再望了望高頭大馬上那位瓊林玉樹、風姿卓絕的青年，一時間竟是不知該羨慕誰了。
民衆的議論聲傳入馬車內，公孫蓉“啧”了聲，道：“楊述清給你準備的這規制，确實夠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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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嘆完，她轉頭去看蕭玥。
少女臉上遮着蒲扇。
風鬟霧鬓似流雲，發頂步搖環繞，珠翠熠熠，其下兩彎柳眉淡掃，一雙杏眼含春，眉間施了一抹鮮紅花钿，愈發襯得臉如白玉，顏若朝華。
“真美！”公孫蓉嘴角深揚，看着她笑，因感覺到握住的那只手有些微顫-抖，她又問：“緊張麽？”
蕭玥輕“嗯”一聲，眼眶逐漸泛起了紅。
見她如此，公孫蓉擡頭去看坐在另一側的露茴。
彼此交換了個眼神後，公孫蓉低聲道：“有大皇子在呢。”
露茴也莞爾道：“表公子也在府裏等着呢。”
她倆看得出來，她定是思念親人們了，畢竟方才走出清歡殿時，連一個送行的親眷都沒有，屬實冷清了些。
這樣大喜的日子定是不能哭鼻子的，蕭玥忙點了點頭，收起情緒，眼睛彎成月牙狀。
她伸手去握頸間戴着的玉佩，那是李淑妃的遺物——
阿娘，玥兒要嫁人了，有家了，您再也不用擔心玥兒了。
耳畔人聲鼎沸，她在心裏低低地說，不知這道聲音能否飄向遙遠的天際……
接親、送親的隊伍伴着鼓樂聲宛如長龍，很快打頭的羽林衛已經來到了宣義坊。
眼尖的小厮連忙進府通報，楊荀同趙氏整了整衣擺，按捺住激動之情走回正廳等候。
不多時，馬車在楊府門前停-下。
楊軒伸手，将鳳冠霞帔的少女牽下馬車。
那漆黑如深潭的眼底對上她清亮的視線，這一眼，仿若使四周喧嚣隐去，足以望穿流年。
依照大晉一朝的禮制，婚禮當在黃昏時分舉辦。
晚霞燦爛似火，如畫一般鋪陳在天際，與此刻的熱鬧相得益彰。
傧相一行簇擁着一對新人前往青廬拜堂，撒過五谷、跨過馬鞍，最後進入了楊軒所居的玉清堂。
新房內，人頭攢動。
且看蕭玥與楊軒相坐于榻，共結鏡紐，不多時，婢女端了合卺酒上來。
喝完這杯合卺酒，便算是禮成了。
待鬧過新房，說過吉祥話，衆人才退出房門。
楊軒阖上-門，朝新娘子走了過去。
蕭玥安安靜靜地坐在榻上，也正朝他望來。
這是頭一回見他穿雲袖，沒想到，竟如此的飄逸潇灑。
少女頰帶媚靥，忍不住贊道：“将軍穿婚服，可真好看。”
她還真是喜歡誇他好看呢。
男人那雙墨瞳染上笑意，提醒道：“夫人還不改口？”
望着他，蕭玥水靈靈的眸子輕輕眨動，這便會意道：“夫君。”
帳紅燭暖，幽香浮動。
這一聲，柔媚撩-人，如涓涓細流淌過心間，楊軒喉頭滑-動，面上的笑愈發深邃。
回到她身旁落座，他将人攬進懷裏，沉聲道：“終于，把你娶回來了。”
這話落在耳中，不知怎地，蕭玥驀就鼻尖泛起酸澀。
是啊……
能嫁予他，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心底有諸多情緒在翻湧，像是積蓄已久，終于得以宣洩，蕭玥抱緊他，情不自禁道：“母妃走後，這是我最開心的一日，謝謝你，夫君。”
許是覺察到了她語調裏細微的哽咽，楊軒眸色一暗，手中力道加重，恨不得将她揉進身體裏。
他正想幹點什麽。
此時，候在門外的小夥子們驀就煞風景地出聲道——
“将軍快出來呀，咱哥幾個等着敬酒呢！”
“對啊，別膩歪啦！”
“……”
罷了，不急于這一時。
楊軒只好将人放開，在她微顫的眼睫上親了親。
又如前夜那般，貼近她耳畔，沉沉道了聲：“等我。”
旋即，他起身整理了下婚服，出門，随衆人去了前廳。
庭院裏賓客滿座，男人一身暗紅婚服，舉手投足間，意氣風發。
這第一杯酒，當是得敬大皇子。
蕭煜舉杯，嗓音溫朗且飽含情愫：“我這妹妹，就交給你了。”
楊軒誠摯一笑。
飲完酒，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像是無聲傳遞着什麽信息。
俄頃後，蕭煜放下杯盞，先行擺駕回宮。
衆人重新落座，絲竹戲曲聲片刻不息。
楊荀慣會做人，朝中六部皆有好友前來送祝福——
“恭喜令郎抱得美人歸啊！”
“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啊！”
這話趙氏愛聽，唇角笑意明媚，收都收不住。
楊軒手握酒盞，依次敬了一圈後，來到了羽林衛的區域。
公孫蓉也在此處，同衆人推杯換盞，打得火熱。
楊軒推了推秦遠的胳膊肘，低聲提醒：“讓大家悠着點兒。”
“知道，将軍，”秦遠笑了笑，也湊近道，“咱們這是桃子酒，比您那，沒烈多久。”
說話時，他瞟了眼焙茗手中的陰陽壺，知道楊軒喝的是水。
男人“嗯”了一聲，旋即轉頭去看坐在另一桌的展邵雲。
對方恰也擡眸，提起酒壺給自己斟滿，唇角夾帶一絲笑意，就等着他這位妹婿過來呢。
楊軒行至半途，不知是否覺察到了什麽異常，腳步驟然一頓。
與展邵雲四目交彙時，二人的眼神幾乎是同時一凜。
傧相就坐在一側，楊軒身手迅疾，驀地挑起他身旁的那面鑼鼓朝空中抛了去，旋即，只見一只羽箭劃破長空。
“铛——”
金屬相撞的聲音刺耳尖銳，周遭的喧嘩後知後覺地停了下來。
楊軒擡頭，正瞧見屋頂上閃現的幾道黑影，緊接着，更多的羽箭陸陸續續朝庭院裏射-了過來。
“啊——”
“有刺客！”
“快趴下！”
伴随着此起彼落的呼喊聲，賓客們驚慌失措地往桌子底下鑽了去，現場霎時間亂作一團。
楊軒接過秦遠抛來的長劍，縱身而上，手中旋出一個劍花，将幾支羽箭“蹭蹭——”打落在地。
“十二衛随我去追，其餘人疏散賓客！”他眉宇擰緊，高聲道。
那雙眼有寒光乍現，陰沉森冷的氣息在他周身漫了上來。
-
玉清堂，喜慶的顏色綴了滿院，寧靜安好。
憧憧燈影繞梁，花圃裏的茉莉随風輕舞，那躍躍欲試的姿态宛若少女此刻蕩漾的春心。
新娘子累起來那是一整日的事情，蕭玥今日就用了一頓早膳，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露茴端了一碗紅棗蓮子粥進來，見她正躺在榻上，溫習窦太後給的小冊子。
不由羞澀一笑，喚道：“公主，喝碗粥，墊墊肚子吧。”
蕭玥起身，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她覺得自己還能再忍忍，畢竟嬷嬷說了，圓房前不宜飽食。
擡手去碰那滿頭珠釵，少女示意道：“來，幫我寬衣，先沐浴，他應當快回來了。”
這話音落下沒多久，只聽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見展邵雲手上持了劍，蕭玥心神一慌，連忙站起身迎了過去，“表哥，你這是？”
“有刺客，”展邵雲喘了口氣，道，“來勢洶洶但并未蓄意殺-人，看樣子，大抵只是為了破壞婚宴。”
“破壞婚宴？”
蕭玥低聲喃喃了句，脊背有陣陣涼意襲來，原本喜悅的心逐漸下沉。
為什麽呀？
他們倆的大婚，此生就這一次而已……
展邵雲是了解她的。
見她眼簾垂落，眸底蒙上一層陰霾，他寬慰道：“別多想，也許對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聲東擊西！”
聞言，蕭玥忽就反應過來什麽，恍然擡頭，問：“那我夫君呢？”
“他帶人去追了，”展邵雲道，”那些刺客動作極快，且滿城逃竄，他身為禁軍統領，不得不管……”
這廂正說着，秦遠和老幺也跑了進來。
“将軍讓我倆留下，保護公主。”
“我沒什麽好保護的，”蕭玥看向秦遠，焦急地搖了搖頭，“你們快去幫他吧！”
說完，她咬唇，藏于袖中的手指不斷攥緊。
立在廊下默了片刻，她心底暗自做出了一個決定。
頭上的珠釵太重，方才卸了一半，她索性将餘下的也全都扯了下來丢給露茴。
又手忙腳亂地脫下那件繁複的婚服外袍，蕭玥看向衆人，果斷道：“走，我們去禁-衛正司！”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女兒 QAQ
注：文裏提到的婚禮習俗來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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