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商凝猛然睜眼，坐起身環顧四周，才發覺那是夢。她起身時感覺手被壓着，偏頭一看，是秦舒枕着自己的手睡覺。
房間裏燈火通明，秦舒穿着羽絨服外套，就這麽趴在商凝床邊。
商凝察覺手上有異樣的感覺，低眸一看，不知左手無名指上什麽時候多了個環扣。她鬼使神差瞥向秦舒的左手，上面果然也有一個環扣。
“好傻。”
正當她取下秦舒手上的環扣時，秦舒突然醒了。四目相對時，商凝剛想開口，秦舒便輕輕吻了上來，然後抓着她的手再次閉眼而眠。
商凝在心裏告誡自己：這是一個明亮的房間、只不過是床邊有人守着你、那也只是一個像羽毛般的吻。但她心中的委屈與酸澀還是決堤了，連窗外的北風都在錯愕。長夜漫漫，回憶如走馬燈般。商凝低頭無聲地抽泣起來。
十二月逐漸進入中旬，天氣越來越幹燥。
秦娟一直站在樓下，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一時間有些不敢認。
歲月會在每個人身上留下痕跡。
大冬天，她卻穿得尤其單薄。女人明明比秦娟還要小三歲，看起來卻比秦娟老了十歲，早已沒了年輕時的靈氣和貌美。女人含胸駝背，別在耳後的頭發有一半是白發。如果她現在走在人群裏，秦娟絕對認不出她。
“姐姐，你怎麽了？站好了，不要駝背，別總哭喪着臉，笑一笑。”記憶裏的那個人，早就泯然衆人矣。
“呵。”秦娟笑得得意又苦澀。
“我聽說你回來了，想來看看你。”女人走近時，秦娟才發現她的臉上新舊傷疊加，胳膊還有些異樣。
秦娟雙手插在兜裏，和女人保持兩米距離。“找我什麽事？”
“想看看你。”女人羞愧難當，她當年比不上秦娟，現在還是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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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娟對她毫不客氣，“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我......”
“還有，我最後在警告你一次，別來打擾我媽。”秦娟不想聽女人廢話，她站在臺階上，眼裏的嘲諷是殺死女人的最後一把刀。
女人又哭又笑，右手拖着那只廢掉的胳膊對秦娟說：“我如今這樣，你很得意吧。”
“得意？”秦娟譏諷地笑出聲，“這樣還不足以夠讓我高興得意。”
“我記得，你走的那天也是這樣冷。這不過，那天下雪。”秦娟從臺階上下來，高跟鞋發出清脆的聲音，像刀尖落地。
“你的不幸，是你咎由自取。”
秦娟離她女人盡在咫尺，女人在她眼裏看不到從前的一絲溫存。
“你來打擾我媽，是覺得我媽死的不夠快嗎？”秦娟質問她。
“我說了，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女人的聲音微弱。
“可我不想見你。”
“我知道。”
“那你還來找我？”秦娟的語氣是那樣不卑不亢，像是在陳述客觀事實。這讓女人更加心寒痛苦，她想拉秦娟，但被秦娟躲開了。
“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但我真的沒辦法，你知道我就我媽一個親人、我媽以命相逼。”
“沒辦法？”秦娟覺得滑稽至極，“你的沒辦法是什麽？是我向我父母坦白，我爸當場腦梗而死？還是在我爸死後一個月，你告訴我你已經懷孕兩個月，要回去結婚？”
“我媽當年把我從橋上拉上來，告訴我，人生是可以用來犯錯的。也對，你只是我年輕時的一個錯誤罷了。我都不在意了，你還在裝什麽？”秦娟忍無可忍，質問着女人，但看到女人如今的慘狀又很快釋然，“你還是和當年一樣，喜歡用美化自己。”
“我這些年過得很不好，母親離世、孩子早夭、丈夫家暴......”
“哦。”
女人怔怔地望着秦娟，她直視秦娟莫名其妙的眼光。她早該承認，她們都不是當年的她們了。可秦娟看起來，風采依舊。
“是我活該。”女人說完便轉身離開，進入漆黑的夜裏
秦娟看着女人比來時直了不少的背影，左眼不知不覺流出一行淚，但這行淚被迅速抹去。
不值得。
小鎮裏什麽消息都穿得很快。
第二天一早，秦娟就聽到女人投河自殺的消息。秦娟只覺得，死了才清淨。
該打個頻頻給秦舒了。
秦舒起了一個大早，不為別的，家裏有狗要遛。秦娟一個視頻打過來，“女兒，怎麽樣？身體還難受嗎？”
“不啦，媽媽。”秦舒說，“外婆怎麽樣？”
“還行。你現在還沒回家嗎？”秦娟問。
“嗯，小二這幾天被鎖家裏，估計是憋壞了，我在帶它逛逛。”秦舒心虛地說。
秦娟在鏡頭裏張望，“小二呢？快讓我看看。”
秦舒将鏡頭對準小二，一張大圓臉填滿鏡頭。
“嘿，小二！”小二看到秦娟明顯興奮起來，眼看下一秒就要撒歡，秦舒一拍狗頭，它就老實了。
秦舒差點拉不住它，“別跑！自己多大體格心裏沒點數。”
秦娟無奈地嘆了口氣，“先委屈你一段時間了，媽媽這一個星期可能回不去，你外婆......”
“媽，沒事兒！我能照顧好自己。”秦舒又指了指小二，“也能照顧好它。”
秦娟随便交代秦舒幾句就挂了視頻。
秦舒這三天一直在商凝和自家來回跑，商凝這幾天就沒醒過，米水沒進多少。秦舒每次抱商凝的時候，都覺得她太輕了。雖然二陽的時候，人都食欲不振，但商凝平時就沒什麽食欲，秦舒心裏直犯愁。
商凝這幾天睡得昏天黑地，作息完全亂了。她有時半夜醒來，看秦舒趴在自己床邊睡覺，心裏挺難受的。但秦舒好像睡得很香，商凝捏她臉，她都沒反應。商凝知道，秦舒這是累的。
商凝挂完一個療程，雖然精神狀态看起來好多了，但整個人渾身沒力氣。商凝從書架上了一本書看，準備打發打發時間。結果商凝翻下一頁的時候，連上一頁看的內容都忘了。可能人生病的時候更容易情緒化，商凝氣得把書扔了。
秦舒撿起書合上，商凝說了聲“對不起”。
“沒什麽對不起的。你現在身體還來沒好，記憶力不如以前很正常。”秦舒揉着她的臉安慰，“我剛才看班級群的時候，好多人都說記憶力變差了。”
“會好的，會好的。”
“嗯。”商凝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商商，你看。”秦舒示意商凝擡頭，她一招手小二就進來了。
“我去做飯，你和小二在一塊玩，打發一下時間。”她低頭對小二說：“陪姐姐玩，乖一點。”
秦舒剛準備走，小二前腳就扒拉上商凝的床邊。
秦舒指着小二，橫眉冷對道：“秦小二！”
秦舒防止小二鬧，掏出手機播放着《熊熊樂園》。
小二恹恹地吐着舌頭，狗眼裏透着心虛。
“沒事的。”商凝說。
“不行！”秦舒矢口否決，“你別看它現在挺乖的，它只要一上床就無法無天。再說了。我還......”
秦舒的聲音戛然而止，商凝疑惑地問着她：“你怎麽了？”
秦舒：“沒什麽。商凝，小二愛看這個動畫片，你們一起看，我、我去做飯了。”
秦舒驚慌失措地逃跑，心虛地不行：“前幾天想偷親人家，今天還想上人家的床！秦舒，你可真夠無恥的！”
商凝下床，從衣櫃裏毯子和小二坐在地毯上。
小二不能上來，我還不能下去嘛。
秦舒進屋叫商凝出來吃飯時，發現商凝和小二玩得不亦樂乎。秦舒靠在門框欣慰地看着，她突然發覺：小二是不是該減肥了？記得夏天的時候，小二坐在商凝旁邊，看起來也沒這麽大只啊？可能是沒修毛。
秦舒的思緒被商凝的咳嗽聲打斷，秦舒架起商凝，“一會兒再玩，先去吃飯。”
“诶......”商凝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在椅子上了。小二也跟着她們出去。
秦舒在桌子上放了一杯溫水和藥，“吃完飯把藥吃了。”
“吃過了。”商凝攪着小米南瓜粥解釋，“醒得時候發現藥就在一邊，看着說明書吃了。”
“嘗嘗好不好喝？”秦舒問。
“好喝。”商凝現在味覺和嗅覺還沒有完全恢複，也嘗不出來什麽味道。
商凝突然想起什麽事，拿着勺子的手頓在碗邊。“你把小二都帶過來了，阿姨呢？”
“我媽去照顧我外婆了。我外婆那個鎮子上，有些老人身體不好，已經走了。”秦舒說，“我媽不放心我外婆，去守着我我外婆了。”
“嗯。”商凝拿起手機，想看看班級群有什麽消息，班級群裏沒什麽消息，比往常安靜了不少。家長群就更安靜了，無非是班主任轉發年級組的消息——讓學生和老師好好養身體。她剛想放下手機，岑莜一個視頻打了過來。
商凝一接通，岑莜就用她嘶啞的嗓子嚎叫：“商凝凝！我現在難受死了！我去他個二舅姥爺，我現在連炸雞的味道都嘗不出來了！嗚嗚嗚啊啊啊啊啊！！”
“都二陽了，還吃這麽油膩的。”商凝說。
“別人二陽食欲不振，我反而胃口大開。”岑莜躺在床上，吃着自己一大清早買來的生煎。
“你嗓子怎麽沒想象的那麽嚴重？”岑莜問。
“因為已經嚴重過了，現在是恢複期。”商凝說。
商凝顧着和岑莜聊天，把粥擱置一旁。秦舒悄悄平移到商凝身旁，岑莜問：“商凝凝，你吃飯沒？”
商凝剛張嘴，秦舒把一勺粥喂進她嘴裏。商凝急忙咽下去，說：“吃了。”然後将鏡頭對準秦舒。秦舒和商凝靠在一起，仰起嘴角沖岑莜禮貌一笑，那笑容可謂相當虛假。
岑莜：“。。。”
“秦舒做的，還挺好吃。”
商凝還沒說完，岑莜決絕地把視頻挂了，然後給商凝發了一個大黃臉微笑表情包。
【岑莜莜：你倆過去吧。】
二人吃完，商凝想洗碗，秦舒奔向讓她好好休息，但被商凝一句“你做飯，我洗碗。正好”給堵了回去。
商凝正坐在地毯上和小二玩着握手游戲，秦舒進來就把她架到床上，“就算有地毯，地上還是涼”。
商凝盯着秦舒，又想起她昨天趴在自己床邊睡覺的場景，“秦舒，你今晚睡哪？”
秦舒：“回家睡。”
秦舒招呼着小二，“回家了，小二。”
小二睜着狗眼在秦商二人之間來回瞟，然後直接坐下，狗頭趴在商凝床上。秦舒撸了撸袖子，嘗試着把小二抱起來。小二“嗷嗚嗷嗚”地狗叫，嘴裏叼着商凝的被子。秦舒用力把小二抱起，商凝身上的被子也被帶了下去。
秦舒無可奈何，松手給了小二一巴掌，“秦小二，過分了。”
商凝摸摸狗頭，“今晚你在我這睡吧。”
秦舒給商凝蓋被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說什麽，滿口嗯嗯啊啊地答應。等她坐在床邊，商凝天真地望着她，她腦子才連上通電，“啊？？？！”
然而秦舒的震驚是短暫的，她緊接着低垂着眼睑，捂着嘴着說：“這不好吧。”
實際上，她差點笑出聲。
商凝：“我這有空房間。”
秦舒：“。”
商凝看秦舒表情猶豫，“你要是擇席，覺得這樣不好，那還是回家睡吧。其實你不用天天照顧我的，我已經好很多了。”
秦舒一拍大腿，肯定地說：“好！非常好！！”
下一秒她又洩氣起來，“但是，我沒帶睡衣。”
“有多餘的。”商凝下床打開衣櫃。
一排排襯衫映入秦舒眼簾，“商凝，你喜歡穿襯衫啊？”
“我懶得挑衣服。”商凝從裏面拿出一件睡袍遞給秦舒，“你應該穿得上。”
秦舒穿着商凝的睡袍坐在床上，開始教育坐在床邊的小二。
秦舒：“秦小二，你作為一只小母狗，能不能矜持一點。是，商凝姐姐是漂亮和善溫柔，那你也不能一見到人家就整那死動靜。”
小二将臉埋進瓜子裏，不想聽眼前這個人類的啰嗦。
“吃蘋果。”秦舒說着将盤裏切好的蘋果向上一抛，小二穩穩當當接住。
秦舒：“當初我一個十四五歲的花季少女，你知道把你抱回去要接受多少非議嗎？你看你現在白白胖胖，容易嗎我。”
秦舒邊說邊喂小二蘋果，“聽點話吧，秦小二。”
商凝白天睡夠了，好巧不巧生理期到了，現在腰酸背痛，整個人暈乎乎地躺在床上。
啪——
商凝隐約聽到陶瓷碰地的聲音，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接着又是幾聲狗叫，商凝不放心，拖着身子去看看什麽情況。
商凝敲了兩下門，房間裏傳來一聲：“商凝嗎？”
商凝打開門，按了幾下燈開關——原來是停電了。
“秦舒，是我。”
四周一片漆黑，商凝捶着劇痛的腰向秦舒邁進。
“盤子碎了，你別過來。小二，去、把姐姐帶過來。”毛絨大物用嘴扯着商凝的衣服，把人帶到秦舒身邊。
商凝扶着秦舒胳膊坐下，秦舒把人抱住，小聲嗚咽：“商凝，好黑。”
商凝：“沒事，只是停電了，我去問問物業。”
“別走別走。”秦舒急忙将人拉住。
“不走。”商凝看秦舒這麽害怕，把人帶到自己房間，摸黑點亮香薰蠟燭。
暖黃的燭火搖曳，淡淡的山茶花香在房間裏彌漫開來。
商凝緩慢坐在秦舒身邊：“怕黑？”
“沒有。”秦舒嘴硬道，“讨厭停電。”
商凝：“我問過物業，應該是跳閘了，我去車庫推一下電閘。”
“不用！你別走。”秦舒以迅雷之勢抱住商凝，“都淩晨了，不安全。”
商凝拍拍秦舒的手，“不是有蠟燭嗎？”
“不行不行！你要在這陪我！”彼時窗外凜風狂刮，玻璃窗發出聲響。秦舒抱着人哆嗦一下，商凝安慰她：“刮風了。”
“真的？”
“嗯。”
商凝捂嘴咳嗽了幾聲，實在是難受，“你要是實在害怕，就跟我睡吧。”
秦舒幹脆利落地回答：“行。”
小二就趴在床邊。商凝站在衣櫃前，櫃門半張，幽深黑暗，秦舒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下一秒就要沖出衣櫃，然後商凝拿出一條毯子給小二蓋上。
商凝腰疼得不行，站都站不穩。她将手伸給秦舒，秦舒拉人入懷，見商凝臉色不好，問：“還難受嗎？”
商凝頭昏腦漲地躺下，“嗯。生理期也來了，腰疼。”
秦舒：“我給你揉揉。”
商凝：“不用，睡着了就不疼了。”
秦舒上手，“那是疼得沒知覺了。”
商凝含糊不清地應着，就這樣緊緊靠在秦舒身旁。秦舒把人摟緊懷裏，商凝像是感知到秦舒的存在，嘴裏不知道在哼哼唧唧些什麽。
睡得不踏實。
微弱的燭火将商凝臉上晃動，商凝的面龐變得柔和起來。秦舒情不自禁，輕輕吻上商凝的額頭。窗外的風還在刮着，蠟燭默默燃燒熔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