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入世為出世
入世為出世
“草民蘇望軒,叩見攝政王。”
“你是?”
蘇望軒跪在地上回道:“草民乃是蘇琦的孿生兄弟。”他似乎身體虛弱,說完便捂着嘴輕輕咳嗽了兩聲。
“哥 ,你來幹什麽?”雖然語氣不好,但蘇琦臉上的關心之色做不得假。
“怕你又在闖禍,”蘇望軒咽下一聲咳嗽,又一叩首,“舍弟有沖撞之處,還祈攝政王恕罪。”
蘭玉竹看着長相一模一樣、性格卻截然不同的兩兄弟,想到影殿裏的那對胞生兄弟,憐愛之情頓生,想必都是苦命孩子。“你且起來說話。”
“謝攝政王。”
“本王方才的問題,你都聽見了嗎?聽見了便一一回答本王,不可有半點欺瞞,明白嗎?”他關心地盯着蘇望軒淡褐色的瞳孔,不自覺握緊了輪椅的扶手。
蘇望軒堅定地點點下巴:“是。”
原來這蘇家兄弟從小長于邊城,蘇家世代隸軍籍,邊關戰事告急,将士死傷慘重,不得已要從百姓之中征兵,蘇家高堂死于戰亂,僅餘下二子,兵符不能避,至少有一人要去參軍。
兩兄弟本約好一塊從軍,奈何天意弄人,蘇琦因箭法出衆,連連高升,蘇望軒則文弱一些,做着守倉一類的活計,兩人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直到後來他們在行軍途中遭遇敵襲,徹底失散。
蘇望軒一直在尋找他的弟弟,後來聽聞弟弟是被擄去西涼,便一心要潛去救回蘇琦,哪曾想天不遂人願,他被烏那木安提親手抓住,遭遇了慘痛的折磨之後被扔到荒漠當中自生自滅。
他含着一口氣,從茫茫無垠的大漠爬回了天馳軍營,當時王虎成以為他是西涼派來的間諜,差點一刀把他劈了,後來雖然在軍師的勸告下留了他一條命,但蘇望軒身上也落下了終身殘疾,每到換季交替就會咳血咳得生不如死。
蘇琦親眼目睹哥哥被害,費勁千辛萬苦才逃出大漠,來找王虎成報仇。
說到這兒,蘇望軒搖了搖頭,溫柔地看向為他憤憤難平的弟弟。“小琦是因為我才處處和王将軍過不去,草民在此向将軍賠罪。”
Advertisement
王虎成只知道蘇望軒是逃回來的俘虜,對于前事卻是一無所知,聽得一怔一怔的。“啊?哦……沒事沒事,本将軍大人有大量,不和小鬼計較。”他拍拍胸脯,義薄雲天地說。
“假惺惺。”蘇琦吐着舌頭又罵了他一句。
“小琦,不許無禮。我的傷和王将軍無關。”蘇望軒捂着疼痛的胸口,努力咽下喉嚨裏的腥甜,“至于邕州城中的事,我們兄弟也有參與。”
當時邕州水患突發,王虎成奉命駐守,城中密探不知其人,仍然橫行無忌,魚肉鄉裏、欺壓百姓,直到他去見過岳羽,岳羽向他們報過信後,探子們才收斂一些。
這個時候的邕州已經成了各國密探的聚集之所,加上瘟疫蔓延,城中的原住民——天馳的百姓在疫病爆發早期便跑的跑、散的散,留下的多是腿腳不便的老弱婦孺。
岳羽封城,是為了日後如若事情敗露,可以拿這裏的百姓作為人質,後來下令開城門,則是被王虎成的鐵血手腕震懾,想要釜底抽薪。
薛清來了之後,二人合力之下總算把探子們處理的七七八八,可這時烏那木安提坐不住了,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多年心血毀于一旦。
于是便有了後來的截殺薛王二人之變。
蘇望軒說:“城中的老弱婦孺,都被草民匿于城東三十裏紙人鋪中,王将軍與薛将軍都不知道。”
“什麽?!”一聽這話,王虎成激動得差點蹦起來。
蘭玉竹不乏驚訝地問:“你一個人怎麽辦到的?”
“草民自幼武藝不佳,跟随師傅學了紮紙人,以望日後能給自己和弟弟混口飽飯吃。沒想到,用在了這裏,”他苦笑着說,“城內死了很多人,需要很多紙人,草民便借機将活人藏在紙人後面,慢慢将他們運往安全之所。”
“你怎知這些人中間沒有混入密探?”
他搖搖頭回道:“草民不知,但多救一個是一個。”
蘭玉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将涼透的茶水倒了,把玩着青瓷茶杯,半刻鐘後,才幽幽開口:“入世為出世,殺生為救生。就連本王也無法評判你們究竟有何過錯了。”
“王爺……”
“也罷,你們都先下去吧,”他阖上眼睛,一副累極不願再談的樣子,“讓本王好好想想。”
出了門,蘇琦抱怨道:“哥哥,都跟你說了這個什麽攝政王……”
“小點聲,”蘇望軒連忙捂住他的嘴,回頭看了一眼關上的房門,警告他說,“別耍小孩子氣了,會害死你的。”
王虎成看着身高只到他腰腹部的兩個少年,驚訝的嘴巴都沒合攏。“這麽大的事,你知道嗎?薛老弟。”
薛清望向梧桐樹,別有深意地說:“一個體弱的孩子,沒有幫助,如何把那麽多人運往城東?”
“你的意思是?”
“蘇望軒是你救下的,蘇琦是我來邕州的路上從山賊窩裏救出來的,這兩兄弟一文一武,将來必有大用。”
王虎成不服氣地說:“我救了他哥,他那張臉還那麽臭!”
薛清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圓圓的臉蛋在晨光下像一顆剛煮熟的雞蛋。
他算是知道為什麽那倆小孩都喜歡薛清了,長得年輕了不起啊!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遠去,蘭玉竹對着一桌思緒理不出個頭,他私心不願意看見薛清和王虎成掉腦袋,可他們的性命只取決于他們自己,取決于他們到底有沒有屠殺邕州百姓。
如果蘇望軒說的乃是實話,那麽一切都好說,但如果只是為了幫那兩個人脫罪,他又該如何處置?
思索半晌,根本問題還是在城東那群人身上。
“影七。”
跳出來的,不是影七,而是影六。
“你哥呢?”他問。
影六木然地回答:“被殿主帶去受罰了。”
“受罰?”小七又犯什麽事了?
“殿主說影七沒有保護好主子,讓您受了那麽——”他把聲音拉得很長,仿佛這樣就能體現影昭所描繪的蘭玉竹受的傷。“重的傷。”
蘭玉竹失笑:“你看我現在像有事嗎?”
有沒有事,都是影昭說了算,影六頭也不擡地告訴他一個影殿人盡皆知的事實:“主子,在殿主眼裏,您的頭發絲掉了一根都算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