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虛堂明燭小年時,子弄瑤琴父詠詩。”
經歷千百年的歷時蛻變,如今不管是淮南還是淮北地區,百姓的小年夜早已經沒了詩詞畫作中的繁瑣。
天将黑下來,一家人圍在橙黃的燭光下,和和美美吃上一頓湯圓或是餃子,已經是大多數普通人對小年的期盼。
許家往年也是如此,只不過今年卻被秦艽送到手裏的票打亂了計劃。
天剛擦黑就已經有很多戶人家燃起了鞭炮,行車的一路上都是殘餘的煙火殼和炮竹的味道,年味十足。
哪家人手頭寬裕的,給了小兒幾顆炮仗打發出去玩。
幾個小蘿蔔頭兒黏在一起點燃爆竹,又捂着耳朵興奮的跑開,還帶着稚氣的面容上讓過路人都不禁染上幾分笑意。
嚴曉豫的場晚上六點才正式開始,他們一家到的早,梨園堂子的老板是會做人的,一早就備上了暖身的熱酒跟打發時間的幹果小吃,決計把他們這幫財神爺侍候的舒舒服服聽戲。
許言蜜随手敲開個核桃,邊吃邊跟邊上的許照溫感慨:“梨園外面都圍了好幾圈戲迷,嚴曉豫還真紅。”
許照溫笑了笑,接過小錘子幫她敲核桃。
“聽說這個嚴老板是半道出家,但卻是個唱旦角的奇才,三年前一唱而紅。人都有獵奇心裏,要說我們淮南地區比他唱的好的旦角也有不少,但他能這麽紅,還有一點是因為他的長相。”
“嗯?”
許言蜜托腮笑眯眯吃了滿嘴的核桃仁,順嘴調侃道:“難不成那嚴老板是天仙下凡?”
“天仙下凡就有些誇張了,但我曾在報紙上看過他是男身女相,樣貌在一衆男俊女美的旦角裏面确實突出。”
關于嚴曉豫這個人許照溫了解的也不是很多,現在年輕一輩人對戲曲并沒有老一輩人那麽狂熱,大多數都是對其保持着偏中立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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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在大部分有權有勢的官商眼裏,多紅的角兒都只是個戲子,打發打發時間還差不多,終歸是上不得臺面。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原本還算安靜的座堂裏突然喧鬧了起來。
許言蜜他們一家的座位是在座堂中第二排靠左的位置,前面第一排空蕩蕩的好長時間沒人入席。
現下,她伸頭往喧鬧處瞄,只看見穿着軍服身形高挑的秦艽護着一個稍矮些的人入席,坐的是堂裏最中間的那個位置,緊跟着的後面呼啦啦跟了一排扛着長木倉的兵。
即使沒有真的見過,可許言蜜在沈寺城待了大半年,對他們這位淮南地區的管轄者還是略有耳聞的。
其實與其說這位是區域管轄者,他在淮南地區扮演的角色其實更像大帥,座下跟着三四名中将作為左膀右臂,再往下就是程汀南、秦艽他們這些有少帥軍銜的軍官。
他們這位大帥身居要職,命比他們這些尋常老百姓重要太多,雖然一同在沈寺城內,但平時一直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沒想到今年的小年夜居然會“與民同樂”,親自下場子來梨園聽戲,讓他們這些小老百姓有幸一睹真容。
一行人入座,秦艽看了眼桌上的幹果和酒,跟大帥請示道:“大帥,第一場戲估計不到一刻鐘就能開始,要不要讓人送來您平時喜歡喝的酒暖身?”
“酒就算了,今天本來就是湊着正好小年夜跟大家一起來聽戲的,別想着幫我忙活了,你也坐下來歇會兒聽聽戲。”
“……那好,大帥之後有什麽吩咐盡管指示。”
“嗯,去吧。”
跟着秦艽進梨園的兵有二十多個,待他離開後,呈半包圍的方式把大帥護在最中間,以免客人裏混入居心叵測的人襲擊,剩下的兵也都圍在了院子外。
程汀南跟陳副官幾乎是踩着點進了梨園。
一直注意着門口的許言蜜一見着他眼睛都亮了好幾個度,笑眯眯悄悄朝他揮手。
因為是小年夜,她出門的時候為了應景特地穿了件深紅色的短大衣,圍了條雪白的兔毛圍脖,頭發被手巧的小喜梳成了兩朵花苞在耳朵邊一左一右,看起來倒像個圓滾滾的門畫娃娃。
程汀南看着她這幅樣子也笑了,先是朝他們一家點頭致意,然後到堂子裏最中間的那個位置打招呼。
雖說他帶的軍隊并不歸大帥管轄,但同為淮南地區的軍隊,而今他又暫住沈寺城,該有的禮節都要做到位。
凡是接觸過大帥的人大多都知曉他喜飲烈酒,但又不是個十足的酒鬼。
在軍隊裏當首領的軍人有大半脾氣糙的不行,反而像程汀南這種看起來冷冷的,內裏性子卻十足溫柔耐心的是極少數。
尤其是身居最高位,手下又管着一大幫子有權有勢的人,有時候脾氣上來了難免會又想發火,但又不能鬧得太難看把人給得罪死了。
所以,他們那位大帥滿山酒味的原因是一方面本就喜歡喝酒,還有一方面是要用烈酒壓火,久而久之竟還就養成了習慣。
程汀南前段時間托他父親在家裏那邊弄來了幾斤香雪釀,名字應了冬天的景,酒質更是醇厚濃香,送給大帥也算是在表示他并沒有以擁有獨立軍隊居功自傲的誠信。
“呦!我可好多年沒喝過紹興的黃酒了,今天過小年可算有口福了!”
下屬從陳書宇接過酒壇,蓋子一揭,醇厚的烈酒味幾乎頃刻溢了出來。
大帥湊近聞了聞,一下子就猜出了酒的品類,喜笑顏開,立馬就讓人拿着去熱了,給足了程汀南面子。
但程汀南不飲酒,所以委婉拒絕了他的同喝邀請,往許家人那邊去了。
“程汀南!來這邊啊!”
因為怕再有人拉着程汀南寒暄,等急了的許言蜜索性直接起身把他往自己那邊拉。
“你口袋裏是什麽啊?”
“來的時候見門口有賣的,要吃嗎?”
程汀南把口袋裏裝着的冰糖葫蘆遞給他,一手護在她肩膀躲過堂子裏端茶送酒的小厮。
老神在在等着聽戲的韓茜女士被她這一舉動吓了一跳,忙不疊站起來要代她跟程汀南道歉,大兒子卻笑着攔住她的肩搖頭,笑而不語。
她看了看尾巴搖上天的小女兒,又看了看被她抱着胳膊卻沒掙開的程汀南,反應過來也沒忍住笑了。
梨園座堂裏其實有給程汀南安排單獨的席位,但跟許家人打過招呼後,許言蜜拉着他不讓走,許照溫就又讓人在他們的席位加了兩把椅子。
許尚謙跟許照溫常年往淮南邊境那邊送東西,跟程汀南可以算是老相識。
雖然實際接觸不多,但許尚謙本身就很欣賞這個年少出名的年輕人,坐在一起也絕對不會說不上話。
程汀南跟他老爹有來有往的許言蜜插不上話,她就一邊啃糖葫蘆,一邊東摸西碰的占程汀南便宜。
陳副官在一邊看得直呼盡興,就差蹦出來幫她搖旗助威。
許小姐加油!追到我們少帥,我們一幫子人的賭局我就穩賺了!
估計是今天要見大帥的緣故,他今天也穿了軍裝,挺拔的身形掩在寬松的大衣下也能窺見幾分。
許言蜜很喜歡看他穿軍裝的樣子。
精致柔和的長相和異域風情的藍色眼睛,在軍裝制服的襯托下形成的視覺反差美,是自己初見他的時候一眼淪陷的原因。
唉~沒辦法,程少帥臉美性格好,雖然沉默寡言,但會幫自己出氣,會送自己喜歡的雪花項鏈,還會給自己買甜甜的糖葫蘆。
這樣的程汀南她有怎麽可能不喜歡……
六點整,鑼鼓聲準時開場,生旦淨醜踩着鼓點咿咿呀呀的在一方小小的戲臺上唱國恨家仇,唱悲歡離合。
不朽文化的魅力就在于此,明明是兩個不同時空的交彙,許言蜜看着臺上的人們揮舞着水袖長槍,聽他們捏着嗓子敘述多年前的故事,恍惚似是回到了唱詞中那個時期的錯覺。
一曲終了,堂內的歡呼聲不斷。
雖然嚴曉豫沒有出場,但同為升陽戲班子的他的師兄妹門唱功也不多逞讓。
秦艽在戲開場前又去梨園外轉了一趟,确保所有暗中保護大帥的不妨萬無一失,回來的時候正好第一場戲結束。
看到程汀南跟許家人坐在一起先是愣了下,然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态,也加了把椅子跟他們湊在了一起。
這下子,許家人一個小小的席位硬生生湊了三家人。
嚴曉豫是倒數第二場戲壓軸出場,因為是一場新編的戲份,許言蜜沒能從唱詞中聽出來是出自那個故事,但不可否認,他的旦角扮相确實很漂亮。
他的身形比一般唱旦角的男子還要纖細一些,但個子卻頗為高挑,身段極好,即使臉上畫着濃墨重彩的戲妝,但依舊能看出來面部飽滿,黃莺般的嗓音比女子還要亮上幾分,果真是天上唱旦角的奇才。
最後一場戲結束,梨園的老板出來謝幕。
他就一個尋常老百姓,平日裏幾乎沒有什麽認識大人物的心思。
這次本着讨好大帥的心思,他擅自又把準備卸妝的嚴曉豫給領到了座堂前。
“大帥,這是升陽戲班子的嚴老板,您能來聽戲讓他受寵若驚的不行,非要來敬您一杯。”
“大帥……”
“無妨,今天是小年夜,凡事都順着來。”
守在大帥旁邊的副官皺眉擋着上前的梨園老板跟嚴曉豫,卻又被他擡手揮退。
嚴曉豫臉上還帶着妝,戲服也沒脫下,全程低着頭一句話沒說,謙卑的捧着酒杯安靜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