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沈寺城處于淮南地區的中心城市,每年雖然都會有一兩次外寇奸細混入其中的情況,但這次的情況不一樣。

這次慈善拍賣是城內的人自發辦起來的,參加的人員要都是大家所熟知的,入場除去以邀請函作為憑證,還會進行簡單地驗身。

主持人的死事發突然,饒是在現場的程汀南也無法辨認出子彈的來源方向。

但有一點可以确定,這次拍賣會的賓客裏,有人帶了木倉。

待許言蜜也認識到這一點,程汀南跟秦艽已經把審視跟帶着極致冷漠的視線,投向了會場外,所有劫後餘生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場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中一直獨善其身,所以活着的人很幸運。

會場外的人群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除卻對未知危險的恐懼,面上幾乎都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或許是周身有了軍隊的庇護,他們逐漸放松了警惕,有的計劃着明天燒香拜佛繼續請求神明庇護,有的計劃送禮往軍隊送禮買名……

只有一個人在其中顯得尤其突兀。

周晨穿着一身簡潔的西裝,襯衣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有扣上。

他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朝許言蜜笑,笑容溫柔又純良,恍惚依舊是當初大學期間,那個使盡全力追求喜歡的那個女孩兒的溫柔學長。

在沒有發現現世的周晨出軌之前,許言蜜很喜歡這張臉上的笑,可此時此刻莫名升起的熟悉感卻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她甚至确定不了眼前這個人究竟是原書中把原主推下樓梯的周家少爺,還是現世中出軌後惱羞成怒把自己推下樓梯的周晨。

“嘭~”

“周晨”用手比木倉抵住太陽穴的位置,勾起的薄唇慢吞吞吐出一節無聲的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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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會死~”

下一刻,許言蜜只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來。

尖銳的耳鳴聲剝奪了她所有的聽覺,視線好似被蒙上一層黑布。

周晨轉身離開了,連背影都帶着雀躍到得意。

就像原地圈出一塊獨屬于自己的空間,除了她,沒有人發現這個人曾經來過,恐吓過唯一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她之後又堂而皇之的離開。

“言言?”

程汀南察覺出許言蜜臉色難看,撫着她的側臉剛要詢問,原本還算安穩的人群卻忽然出現騷亂。

“怎麽打不着火?!怎麽可能……”

年輕的男人瘋狂的踩動油門,可性能良好的汽車卻偏偏一次次洩力,怎麽都發動不起來。

他臉都憋紅了,最後卻只能惱羞成怒狠狠踹了一把車門。

其他的人發現情況,也紛紛去檢查自己的車,結果無一例外。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這次的木倉殺行動只是一場簡單的無差別木倉擊,但當他們察覺自己無法離開後才發現,事情遠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

因為拍賣廳外停靠的所以汽車引擎全部都出了問題。

陳書宇慌慌張張跑過來:“少帥!我們的車也出了問題打不着火了!”

果然,就連軍隊的車也沒有幸免。

詭異的寂靜在人群中持續發酵,得知回家無望,只想盡快遠離危險的人們終于爆發。

“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老子要回家!”

“車怎麽壞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

“我不要待着這裏!我要回家!”

年輕的女孩兒剛剛經歷一場襲擊,如今又見來時好好的車子出了故障無法回家,情緒終于崩潰。

“小娟!”

女孩兒掙脫了母親的手,尖叫着跑出了軍隊的保護範圍。

母親見狀也顧不得危不危險,邁着被旗袍禁制的腿去追女兒。

女孩的父親盡力把自己隐在人群中瑟瑟發抖,其他人連自己都應顧不暇,更不要說去管這一對母女。

程汀南握緊了手裏的配槍,眼睛看着那對母女離開的方向,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不對……

寒夜之中呼嘯的北風聲太過清晰,就愈發顯得周圍環境靜到詭異。

就算剛剛經歷過一場槍戰,處在鬧市的拍賣廳周圍也不該這麽安靜才是!

他呼吸急促了起來,剛想喚那對還未跑遠的母女立即回來,比他的聲音更快一步的,卻是一記幹淨利落的槍聲。

“砰!”

“……”

“啊!!!”

年長的母親就跟在女孩的身後,子彈自女孩的額頭穿過,還帶着溫熱的鮮血濺了她滿身。

“回來!”

秦艽立即拔出配槍朝剛剛射擊女孩的方向開了一槍,吼着讓已經癱軟在地的母親立即回到軍隊的保護範圍。

可她早就已經吓破了膽,只會一味的顫抖着尖叫。

秦艽罵了一聲髒話,大跨步朝她的方向去,可未及近她,她就已經炸出了一朵血花。

“外面有埋伏!撤!”

平靜的時間盡隔半個鐘頭,槍聲混雜着尖叫聲再一次上演人間地獄。

許言蜜只覺得眼中只剩下了血色,再之後就是已經近乎麻木的逃命。

又有人在她身邊倒下了,鮮血濺到了她的手上。

溫熱的,粘稠的,恐怖的……

原來人在極度驚吓的情況下真的會腿軟,渾身的重量好像被迫全部灌在了腳底下,怎麽都擡不起來。

“啊!”

她被倒下的屍體絆了一跤,觸手便是屍體死不瞑目的餘溫。

這一刻,她承認自己已經怕到了極致,怕下一個倒地不起的就是自己。

“別怕。”

帶着皂角味的懷抱及時把她從地獄拉了出來,她咬着牙忍住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握緊了程汀南的手跟他進行着一場不知道結局的逃命。

“程、程汀南……”

可緊握着自己的溫熱逐漸變涼僵硬了,許言蜜愣愣的低頭去看他們緊扣在一起的手,那裏竟早就已經被鮮血浸染了個透徹。

“程汀南!”

“沒事,只是皮肉傷。”

在淮南邊境守了五年,槍傷對于程汀南來說早就習以為常。

他是左偏手,廢掉一條右臂不要緊,重要的是要把幸存下來的人帶到安全的地方。

可如今數不清的敵在暗,他們卻在明,如果不能盡快結束這場明暗博弈,他們的人一定會被活生生拖死。

秦艽顯然也是這麽想,軍人之間的默契有時只需要一個眼神。

“程汀南……程汀南!?”

“帶她走!”

許言蜜愣愣看着程汀南把自己推向秦艽,無論怎麽喊他的名字他都沒有回頭。

程汀南帶來的人全部都停住了往總部的方向撤離,像一道深藍色的圍牆與追在尾後的敵軍進行了正面博弈。

她被秦艽拉着跟他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跑,跟家人失散,分不清方向,祈禱暗夜快些迎來黎明。

沈寺城一座如此繁華的城市,在霜降天的夜晚變得荒無人煙……

……

“秦艽!”

一顆夾帶着硝煙味道的子彈幾乎擦着許言蜜的耳朵穿過,留下一道血痕,緊接着就是秦艽驟然跌倒的聲音。

偌大沈寺城被月牙湖一分為二,一邊多水,一邊環山。

城中的山多灌木森林覆蓋,就算是在城裏住了大半輩子的老人都不能百分百保證進了裏面不被繞暈。

跟程汀南的人分開後,秦艽的第一反應就是帶着所有人往這邊跑,可身後的外寇卻依舊窮追不舍。

今天去拍賣會的幾乎有沈寺城将近三分之二的富商和權勢,也可以稱他們是整座城的根基。

沒了他們,這座淮南地區中心城就是個被掏空裏子的蜂窩。

外寇今晚突襲顯然蓄謀良久,妄圖把這裏變成一座群龍無首的人間地獄。

整個拍賣廳近乎兩百人早就全跑散了,不知道能在這場趕盡殺絕的木倉殺下活下來多少人。

許言蜜無暇估計他人的死活,狼狽扶起倒地的秦艽,腦子裏只有活下去這一個念頭。

“啊!”

不知道是城裏的哪個百姓上山刨樹根生火,在本就崎岖的山路上留下來一個大坑。

晚上視覺本就受限,許言蜜又要半扶半托不知道還有沒有意識的秦艽,一時不察連帶着兩人一齊跌了下去。

“秦嬌嬌!秦嬌嬌你沒事吧?”

跌進這麽深的坑裏,秦艽一點聲音都沒出。

許言蜜很怕他就這麽無知無覺死掉,咬牙趴在他胸口聽到心跳聲才稍稍松口氣。

所幸現在的沈寺城還沒有正式入冬,山間的樹林灌木茂密,還能為其中的人打下掩護。

“秦艽!”

許言蜜輕拍秦艽的臉,小聲呼喚他的名字,企圖把半昏迷的他喚醒。

山間的夜風涼的刺骨,還夾雜着血腥,人本性裏帶着的懦弱驅使她去抓緊身邊唯一的人汲取撫慰。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恐懼下刺激出的眼淚已經流滿了整張臉,沾濕了秦艽的深藍色軍裝。

“……”

“言言……”

“秦艽!?秦艽你怎麽樣?”

秦艽中了三木倉,情況并不怎麽好,一木倉在小腿,另外兩木倉都在腰背部。

長時間的逃亡已經讓血液大量流失,身體完全使不上力,他們現在跟軍隊的人跑散,山林裏又有外寇襲擊,唯一的寄托便是外面的程汀南能突出重圍,回總部帶兵來救他們。

“怎麽哭成這樣了……”

秦艽費力擡起手想幫她擦眼淚,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血完全浸染。

許言蜜握住他的手哽咽,眼淚又成串的掉。

“我、我以為你你要死、死了……”

“放心,禍害遺千年,我沒那麽容易死。”

都到了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許言蜜扶着他靠到土坑邊,屏息聽樹林裏的動靜。

“往裏面看還有沒有人!全擊斃!”

“是!”

“……”

是外寇的聲音,腳步聲愈來愈遠,應該是往跟他們相反的方向去了。

秦艽慢慢松掉了手裏一直握着的手木倉,失血過多的眩暈幾乎讓他再次昏厥過去。

許言蜜不敢去碰他身上的傷口,只能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減輕些痛苦。

身上沒有帶藥,索性穿的裙子面料柔軟。

她使足了吃奶的勁兒才撕下一大塊,簡單幫他堵了一下身上的彈孔。

可這樣長久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外寇還在山裏,沒有止血藥,秦艽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秦艽,你別睡,我們說說話好不好?”

“說什麽,你不是讨厭我嗎……”

“我沒有說過讨厭你!”

自從夏天那晚的争吵,他們兩人就再沒見過面。

就算在城裏偶然碰到,秦艽也都是錯開視線,形同陌路跟她擦肩而過。

細細回想他們先前的相處,許言蜜可以确定自己沒有說過讨厭秦艽的話,卻沒想到他會因為這個原因故意躲自己。

“有啊,很多……你說我話多,說我整天不着調,還說過我小氣,說過自己讨厭……”

說過自己讨厭濫情的人。

其實這些大多都是許言蜜跟自己玩鬧時說的氣話,他也沒想過自己會記得這麽清楚,現在說出來也只是為了哄她安心。

“可這些都是玩笑啊……”

“秦艽,你的父母呢?”

“在我十一歲那年因為意外去世了。”

“……那你喜歡吃甜味的西紅柿炒雞蛋嗎?”

“不喜歡,我不喜歡吃甜食。”

“你喜歡什麽顏色?”

“……煙灰色吧……”

“……”

他們的談話內容很跳脫,卻句句能得到回應。

許言蜜伸手碰了下他傷口邊的衣料,血跡已經開始變幹了,可她依舊不敢讓秦艽睡過去。

這種情況下,保持清醒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因為誰都不知道如果閉上眼睛,自己是否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可臨冬的夜晚總是格外漫長啊。

而如今整個沈寺城的人,卻從未如此渴望過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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