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曲柔頭是暈的,腳下高跟鞋踩着地毯,支撐不住動搖西晃的她。
包廂內昏黃明亮的人如同繁星,她走一步,星星在跟前,晃一圈兒。
裏面推杯換盞,寒暄起哄,好不熱鬧。一個小時之前,自己還是許窈的司機,等着許窈和影視公司的經紀人出品人吃飯。
娛樂圈魚龍混雜,許窈沒有靠家裏,自己和普通藝人一步一步走,也是艱辛。大晚上為一個虛無缥缈角色,匆匆趕來。
曲柔不想太早回家,被許窈抓壯丁,充當她的司機。
飯局過了一個小時,助理發消息來,許窈被困在酒桌上。
曲柔忙推開車門跑進酒店,找到包廂,門口服務生替自己開門,惹得裏面人看了過來。
包廂裏面寬大,一大張圓桌,圍着坐莺莺燕燕,香水脂粉味原本美好,其中夾雜一絲煙酒氣。
衆人臉上精致妝容,笑意阿谀,假且浮華。
曲柔微不可聞地皺眉。
“怎麽還有遲到的啊?”主位旁邊站在一個男人,率先開了口,笑聲尖銳。
曲柔連連抱歉,“我是許小姐的助理,她身體不舒服,我先帶她回去。”
邊說着,視線掃尋終于找到許窈。靠近她,許窈桌面前擺着一排空了的酒杯,她單手撐額,閉眼凝眉,皮膚在燈光下白得滲人。
曲柔想,等許窈酒醒了,自己一定要敲她。
這方,主位的男人注視這邊,野心不言而喻,怎可能讓到手的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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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說話的男人走過來,一手拉住曲柔的胳膊,“這位小姐,許窈在這兒好端端的,你帶她走幹嘛啊?”
随即湊近,裹着好大酒氣,壓低聲音警告:“出品人制片方都在這兒呢?提前走給誰臉看,以後還要不要混了!”
曲柔本意不想令許窈後面難走,強忍着心中嘔惡,端起杯子,賠罪了兩杯。
最後放下杯子,她清靈靈面上笑意淡溫,“各位老板,許窈醉了,我擔心她再留下來出事兒,先帶她走了。”
“害,她能出什麽事兒。”經紀人立馬接話,見曲柔一口氣灌下去,酒量還是可以,将人往前面推,“這小姑娘才從學校出來,沒什麽經驗。快,再去和王總喝兩杯……”
曲柔皺眉,“姜哥,您是許窈的經紀人,也得對她人身安全負責吧。”
聽到熟悉聲音,許窈懶懶睜眼,醉态八分撐着最後清醒,拉住曲柔,“柔柔,我剛給大哥發了消息。”
曲柔甩開姜之和,伸出手扶許窈,“還能走嗎?”
許窈點了點腦袋。
姜之和還在旁邊勸,“走什麽走,許窈你有沒有眼力見,今晚這事要是黃了,你往後還想不想混了。”
“太給這東西臉了。”許窈的手按住曲柔胳膊,咬着牙罵了一句,“姜之和,滾。”
曲柔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将他威脅的話還回去,“她要是出了事,咱們誰都走不了。姜經紀,如果只是讓人陪酒,這混不混的,也不必了。”
姜之和臉色一黑,曲柔自然不再理會他,扶着許窈往外面走。
忽然,一陣陣驚呼在其中不斷響起,又不約而同安靜。
曲柔怔愣,才回應過來時,眼前視線被水遮擋,淺紅色,涼得很。自頭發淋漓而下,滴順唇角,嘗到香甜酒味。
品在口中,卻是苦的。
羞憤、狼狽從心中泛起酸澀不已。
許窈半靠在自己身上,曲柔不想搖晃,可一時間,恍然覺得自己沒個支撐,四周都是大海,她手抖得哆嗦。
“死東西。”
身上重力突然撤去,曲柔來不及拽住許窈,許窈抄起手邊空酒杯,朝姜之和腦袋上掄過去。
“窈窈!”
“窈窈!”
‘嘭’得一聲,玻璃破碎。
姜之和被酒杯打懵,站在原地似是不敢相信,嘴角僵硬抽了抽。
曲柔愣住之下疑惑,自己叫了一聲‘窈窈’,另一聲是誰?
“沈……沈總?!”有人先一步出聲,出資老總酒喝多,舌頭開始打結,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看着進門來帶兩個青年人,徑直走向那兩小妞。
許窈打完人,醉意吓醒大半,哭着慌忙找紙巾給曲柔擦臉,手足無措道歉,
曲柔眨了眨眼睛,樣子看起來有點呆。
她視線越過許窈,兩道人影朝這邊來,聲音平靜如水,“窈窈,你哥來了。”
其實,早在許窈動手之前,她餘光看見包廂門開,為首的男人高大,眉眼正氣凝重,神色幾分陰鸷。許窈醉意已經散去大半,她挽着曲柔胳膊,氣息也是平靜,“柔柔,我要完了。”
曲柔沒應,包廂烏拉拉湧進來一堆人。除了沈岸,他身邊的周瞿生,跨長步子過來,她所有神思回歸,她看向許窈,終于不再平靜,心中炸毛如臨大敵。
“不是……你怎麽把學長也叫來了?”
許窈沒聽見。她一見到沈岸,鋪天蓋地委屈湧上來,嬌嬌嫩嫩裹着哭意喊了一聲“哥”,沈岸心一沉,從曲柔手中接過許窈。
他一路從郊區趕來,沉着臉,唇緊緊抿起,凝結霜寒布于眼底,愠怒擔心在看見她完好無損時煙消雲散,只有一聲:
“哥在。”
沈岸帶着站不住腳的許窈走,将攤子交給周瞿生。
曲柔見狀,就要跟上去。
路過周瞿生時候,将目光挪向旁側。輕輕的,好似聽到周瞿生從鼻息間冷哼一聲。
曲柔囧了一下。随後手腕傳來溫熱,力道緊而發緊,不由她離開,掙紮無果,屋子裏的人視線皆射過來,她無所遁形。
曲柔腳板有些軟,輕飄飄踩在棉花上面,唯獨手腕的力道拽住她,不讓她想風筝一樣飛了。
“王總搞這麽大來頭,也不怕消不起?”周瞿生站在曲柔身邊,嗓音低沉平緩,滑入衆人耳朵,他氣質孤傲冷厲,透着一股威嚴。
“不是,”王總站起身,一改放在在酒桌上老大行為,腆笑着走進來,“下面的人不懂事兒,哪裏知道唐突了沈小姐。周總,對不住對不住。今晚就在一起吃頓飯,喝幾杯酒,談談投資的事兒。”
姜之和往後站了幾步,臉色震驚懵傻,他哪裏知道,簽下新人來頭竟然這麽大。今晚好不容易請到投資人,帶着幾個新人長臉,沒想捅了大簍子。王總視線隔空傳過來,要将姜之和千刀萬剮。
“這位姑娘,對不住啊對不住啊。”王總雙手合十,向着曲柔許窈彎腰道歉。
曲柔搖了搖被攥住的手,“學長,事情已經解決了,走吧。”
周瞿生看向曲柔,她頭頂濕了一片,兩縷頭發貼着緋紅面頰,眼睛濕漉漉,盛着幾分委屈,又不敢說出來。
“解決了嗎,曲柔?”
周瞿生今日煩躁,竟生生敗在她身上,又氣又心疼,“曲柔……”
有些人天生來焦點。很小時候,身邊不乏聰明被大人喜愛的孩子,可惜自己不是。很長一段時間,那些孩子閃閃發的光将晦暗中的她刺痛。久而久之,曲柔害怕出現人衆場合。
周瞿生一句話,将她躲清閑的心思除去。幾乎瞬間,那雙眼中起了霧,她匆忙撇開視線。
另一只和扣住手腕一樣溫度的手敷面頰,指腹點了點。曲柔沒忍住,心胸中那股情緒在四處亂竄,眼眶酸澀流出一滴淚,沒來得及見光便被人抹去。
這淚和眷戀臉上殘留的溫度拆穿了她——瞧,你還是委屈,不是嗎?
周瞿生側回身,扣住曲柔的手往下滑了半寸,準确無誤貼合她的掌心,冰涼纖弱,牽着她往外走,“去,把沈岸存你們這兒的酒,挑最貴的兩瓶取來,剛剛怎麽請人喝酒的,就怎麽請回去。”
幾乎瞬間,曲柔知道周瞿生要做什麽,手不受控制抖了一下。
一群人烏泱泱來,又烏泱泱離去,王總狠狠橫眼姜之和,黑着臉離開。
沒會兒,幾個身形力壯的人走進來,摁住他,價格不菲的紅酒倒進高腳杯,一杯一杯淋在姜之和臉上,請他喝個夠。
餘下包廂的莺莺燕燕面面相觑。
姜之後腦袋上開花澆灌,裏面一團漿糊,手機鈴響,公司大老板親自打來電話,他又不得不費心神挨老板罵。
今晚真是一團糟亂。
酒店門口,經理帶着一衆人,齊齊颔首彎腰,“十分抱歉,周先生、沈先生,是我們招待不周,失禮唐突。”
一路将人護送到酒店門口。
曲柔幾次想掙周瞿生的胳膊,直到上了一輛商務車,周瞿生才松開她。
“還住學校嗎?”
曲柔不想再經歷上次,告訴司機:“過了前面紅路燈,麻煩路邊停一下。”
“送你回去。”周瞿生語氣平和,卻不容拒絕。
“不用了”曲柔語氣溫柔而堅定。
“曲柔,”周瞿生沉了沉音調,目光情緒複雜,有種今晚的氣如何也抹不平了的架勢,“我從家裏趕來,晚飯沒來得及吃。”
“您可以讓司機載去餐廳。”
“來勁兒是吧?”周瞿生‘嘶’一聲,歪了歪身體,意欲危險,“在外人面前膽小的好,也就我受氣,句句讨不得好?”
“……抱歉。”車窗微開,有風掃過眼睛,曲柔堅持不閉眼,希望風能吹幹眼淚,她發現自己言語竟比稚子還蒼白,“我只是不想麻煩您。”
今晚自周瞿生出現,曲柔恨不得自己變成空氣,讓他看不見自己。許窈有她的哥哥,而自己在A城什麽也沒有。
周瞿生為什麽呢?他從來天之驕子,矜貴無比,為何要對自己好?
曲柔想問,可怕得到一個令自己羞恥答案。
車子靠向路邊,緩緩停下。
曲柔伸手開門,忽然另一只手被人握住,帶着她重新落回座位。
兩人有一刻挨得很近,鼻息間重新嗅到清洌松木,一瞬間從心口撫過。
“周先生!”曲柔回過神,幾乎驚慌。
唇上觸及柔軟溫和,不屬于自己氣息鋪天蓋地席卷。一時之間,醉意再次湧上心頭,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