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楊君鴻最後還是讓那幾個人走了。
其實他心裏清楚,就算他不讓那幾人走,楊崇山也會有辦法,只不過江嶼沉不住氣,找到他求他還要跟他交換條件。他不介意逗逗江嶼,給自己找點樂子。
人雖然走了,但楊君鴻手臂上的黑紗卻沒摘,就這樣戴着坐在臺下觀禮。
一直等到晚上派對結束他們回了別墅楊崇山才發作,楊君鴻竟然也沒想跑,被關進去的時候還扭頭沖江嶼做了個鬼臉,口型說了三個字。
江嶼分辨,那三個字應該是“真可惜”。
可惜什麽?配上楊君鴻嬉皮笑臉的表情,江嶼明白過來,紅着臉在心裏罵了句下流。
楊崇山這回比以往都要震怒,吩咐保姆前三天連水都不許給,讓楊君鴻呆在裏面反省自己的錯誤。
隔天早上江嶼站在花園前,送江海瀾和楊崇山坐車去機場,他們要飛國外度蜜月。
江海瀾牽了牽他的手,囑咐他好好待在家裏。
他們走了,一部分工人也放假了,整棟宅子靜悄悄的。
外頭太陽很曬,烈日炙烤着大地,江嶼呆在房間,吹空調都覺得熱,于是不由自主站起來走到窗戶邊。
從這裏能看到楊君鴻被鎖着的那間房子。
這樣的天氣,站在太陽底下什麽都不做,不出一會兒都會大汗淋漓,楊君鴻呆在那間幾乎不透風的房子裏,還沒水喝。
江嶼不是爛好心,純粹怕鬧出人命,所以到了晚上,保姆工人都去後面小樓休息的時候,他便悄悄地走了過去。
這是江嶼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個房子,他在心裏管這叫禁閉室。他繞着那間禁閉室轉了一圈,發現果然連扇窗戶都沒有,他腳步很輕,最後停在門口蹲下來,耳朵靠近底下那塊能活動的木板聽裏面的動靜。
Advertisement
裏面很安靜,一點聲響也沒有,江嶼心跳有些快,心想楊君鴻該不會已經熱得昏迷了吧。
他一邊覺得楊君鴻咎由自取,一邊擔心他真要是死了那就糟了,但一想才一天,應該不至于。
他小心地掀開那塊木板,另一只手伸進那黑黢黢的洞口,把準備好的一瓶礦泉水遞進去,誰知手剛伸進去他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登時心跳變得劇烈。
幾乎同時,裏面傳來一聲“誰”。
那聲音粗粝嘶啞,好像嗓子被沙石磨過似的,江嶼吓了一跳,定了定心之後小聲說:“是我。”
聽到他的回答,裏面的人安靜下來,但是握着他手腕的手卻沒有松開,力道很大,體溫也很熱。
江嶼掙了一下沒掙開,幹脆放棄了,說道:“你渴嗎,我給你拿了瓶水。”
楊君鴻沒說話,但江嶼感到他手裏的那瓶水被抽走了,緊接着他聽到了瓶蓋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楊君鴻在喝水,他喝得很急,大口地吞咽着,江嶼都能想象他仰起頭露出脖子,喉結不停滾動的畫面。
楊君鴻喝水的時候還是沒有松開江嶼,手指牢牢扣住他的手腕,江嶼以一種別扭的姿勢蹲在門口,心裏不着邊際地想,楊君鴻單手是怎麽擰開瓶蓋的。
楊君鴻用了不到十秒就喝光一瓶水,江嶼聽到他啧了一聲,有些嫌棄地說:“怎麽不是冰的。”
江嶼認真地翻了個白眼。
他又使勁往回抽手,這次楊君鴻松開了他,讓他把手抽了出去。
水送到,江嶼也該走了。他站起來,在原地沒有動,而是擡手撥了一下門上的鎖鏈。
其實就是一條鐵鏈子,在門上繞了兩圈,兩頭用一把鎖鎖住。那鎖也就是一把普通的鎖,看起來不複雜。
楊君鴻大概聽到動靜,問:“你幹什麽?”
那塊活動的木板又合上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江嶼又蹲下,把木板掀開一些,對着裏面叫了一聲楊君鴻的名字。
“楊君鴻。”
楊君鴻沒說話。
江嶼于是又喊他一聲。
楊君鴻這才出聲:“什麽事?”甕聲甕氣,顯然不耐煩。
江嶼想了想,勾着頭湊近那塊木板小聲說:“你以後別搞事了行嗎,他們已經結婚了,你改變不了什麽的,不如接受現實。”
楊君鴻立刻發出一聲嗤笑。
江嶼并沒有生氣,心平氣和地繼續說:“如果你同意,我就把你放出來。”
這回楊君鴻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輕蔑地問:“你有這個膽子嗎?”
在這棟宅子裏,沒有人敢違抗楊崇山,楊崇山是絕對的主宰。楊崇山說不許給楊君鴻喝水,連一向對楊君鴻最好的張姐都不敢給他送水喝,楊君鴻不信在楊崇山面前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江嶼能有這個膽子。
江嶼說:“我有沒有膽子是我的事,答不答應是你的事。”
“不可能。”楊君鴻幾乎立刻說,“我頂多被關幾天,答應你這麽大一個條件,我虧了。”
江嶼本以為勝券在握,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他思考了一整天,楊君鴻被關在裏面,不死也得脫層皮,如果他能把楊君鴻放出來,賣他一個人情,讓他以後都不要再惹事讓江海瀾難堪,那不是正好嗎。
至于楊崇山,江嶼的确有些害怕,但他來了楊家以後一直表現得乖巧聽話,所以楊崇山對他也和顏悅色。他想就算他把楊君鴻放出來,有江海瀾說情,楊崇山應該也不會把他怎麽樣。
江嶼盤算得挺好,沒想到楊君鴻一口拒絕,心态變得有些急躁,不由自主就被楊君鴻牽住思路,“你還想怎麽樣?”
楊君鴻不緊不慢地反問:“你難道不知道我想要怎麽樣?”
江嶼一下子噎住了。
楊君鴻嗓音幽幽的,繼續說:“你答應我的事不能變,那我可以考慮以後不給你姑姑找麻煩,否則免談。”
江嶼有些急了,“你這人怎麽這麽——”
他想說你這人怎麽這麽下流。
楊君鴻很短促地笑了一下,緊接着劇烈咳嗽起來,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似的。
江嶼又有點擔心,問他:“喂,你沒事吧。”
裏頭的人沉默,好一會兒,楊君鴻才用沙啞的嗓音回答他一個字:“嗯。”
門裏門外同時都沉默下來,江嶼感到有點亂,不知道該說什麽,就聽楊君鴻突然又對他說:“別費力氣了,你的事我不會跟你姑姑說,但我也不可能跟她和平相處,她既然能當小三就應該有這個覺悟。”
江嶼立刻反駁,“她不是!”
楊君鴻說:“她是不是你我心裏都清楚。”
江嶼咬緊了嘴唇。
楊君鴻之後就不再說話了,洞口裏傳來鋼絲床被擠壓的聲響,他猜楊君鴻應該是躺到床上去了。
江嶼突然間湧起一股沖動,他沖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喊道:“你以後如果有氣就撒在我身上行嗎,算我求你了。”
楊君鴻久久沒有回應,江嶼甚至以為他是不是已經睡着了,就聽他突然問了一句:“你姑姑對你這麽重要嗎?”
江嶼說:“是,她對我很重要。”
楊君鴻又問:“為了她什麽事都願意做?”
“嗯。”江嶼毫不猶豫。
楊君鴻突然間呵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你媽。”
“你瞎說什麽?她是我姑姑!我跟她感情很深。”江嶼說,“你這種人不會懂的。”後半句是小聲說的。
但楊君鴻還是聽到了,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江嶼說:“只要你不再搞事,你提的任何條件我都答應你。”
江嶼知道自己沖動了,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讓江海瀾再受委屈,他想起在之後的婚禮上,江海瀾端着酒杯微笑着和每個來賓碰杯,似乎楊君鴻搞出來的事對她毫無影響,但等宴席結束之後,江嶼無意間發現她的手心裏有指甲掐出來的三道深深的痕跡,幾乎陷進肉裏。
他難以相信那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何況在內心深處江嶼知道楊君鴻或許是對的,或許江海瀾真的是插足了別人的婚姻。
他對楊君鴻有一種道德上的虧欠,這也就是為什麽楊君鴻搞出這麽多事,江嶼也很難真正怨恨他。
江嶼等了很久,久到他蹲在地上腿都麻了,才聽到楊君鴻說:“行。”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楊君鴻說,“任何事情。”
江嶼說:“是我說的,任何事情。”
楊君鴻又哼了一聲,江嶼知道他這是同意了。
江嶼松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先彎腰揉了揉發酸的大腿,緊接着就拿起那把鎖研究起來。怕楊君鴻着急,他還說了一句:“你等我研究一下。”
楊君鴻沒說話。
周圍光線昏暗,只有花園裏的燈散發幽幽黃光,江嶼拿出手機打光照那鎖眼,然後在網上找了個開鎖的教學視頻,現場學起來。
楊君鴻問:“鬧了半天你不會開鎖?”
江嶼不理他,忽然想到什麽問他說:“你知道鑰匙在哪兒嗎?”
楊君鴻沒好氣,“我知道鑰匙在哪兒還用得着你?”
江嶼閉上嘴,好在他事先有準備,從褲兜裏摸出一個曲別針,按照視頻裏的方法先把別針弄成一條直的鐵絲,接着再彎折成鑰匙的大致形狀,插進鎖孔裏使勁兒地晃。
雖然是晚上,但天氣依舊炎熱,不一會兒他就滿頭是汗,楊君鴻這會兒反而不着急了,還有心思聊天,躺在床上問:“你叫江嶼?”
江嶼嗯了一聲,手上動作沒停。
楊君鴻又問:“哪個字,下雨的雨?”
江嶼說:“島嶼的嶼。”
楊君鴻語氣裏透出困惑,“島嶼的嶼?”
江嶼繼續:“嗯。”
“誰起名用這個字?”
江嶼把那別針往鎖芯裏面捅,手上使着勁兒,細細的鐵絲勒得手指疼,偏偏楊君鴻還老跟他說話讓他分神。
他想楊君鴻肯定是個學渣,跟他同桌似的,每次他解數理大題的時候都會來跟他說話。
當然後來江嶼被現實打臉了,楊君鴻讀的大學就在他隔壁,國內的top2,知道的時候他當場傻眼,而楊君鴻就在旁邊,用一種嚣張又挑釁的眼神看他。
江嶼沒說話,他想我名字是哪個字關你什麽事,你名字裏還有只鳥呢,你這個鳥人。
江嶼用了很大力氣也沒能把鎖打開,鐵絲已經彎得不能繼續用了,他便回別墅裏去再找一個。
楊君鴻聽到外面那搗鼓鎖眼的悉悉索索的動靜停了,他從床上翻身下來,耳朵貼近門邊,聽到了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他站在黑暗中無聲地勾了勾嘴唇,也不知道在笑誰,這間房子很黑,伸手不見五指,靠牆擺了一張鋼絲床,除此之外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他此時站在地上小腿肚都貼着床沿。
楊君鴻翻身躺回床上,閉上眼睛的時候又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
他又睜開眼,屏住了呼吸。
腳步聲停在門外,很快,門下面的那塊木板被人從外面掀起來,借着透進來的稀薄光亮,楊君鴻看到一只纖細的手臂伸進來,手裏拿着一瓶水,摸索着擱在地上,然後對他說:“給你。”
緊接着又加一句:“冰的,剛從冰箱裏拿出來。”
語氣裏滿是不情不願,楊君鴻卻不知為何笑了一下。
他翻身從床上坐起來,拿起那瓶冰水喝了一口,聽到那悉悉索索跟小耗子似的動靜又響了起來。
喝完一瓶冰水,楊君鴻又回床上,雙手枕在頭下面,雖然什麽也看不到,但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閉上。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門外傳來“咯噠”一聲輕響,江嶼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歡呼起來:“開了開了開了!”
楊君鴻聽到他把鐵鏈扔在地上,然後打開門。
門開了,江嶼就站在外面,高興得仿佛被放出來的人是他自己,手指都磨出了水泡,眼睛裏卻閃爍着光彩。
楊君鴻很難形容那一刻的感覺,覺得心髒有些異樣,有些不舒服,叫他本能地抗拒,所以嘴上故意說道:“費這麽大勁兒把我放出來,就這麽想讓我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