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江嶼趕去了江海瀾做産檢的那家叫聖心的私立醫院。

等他到的時候,江海瀾已經被推進手術室,有個上了年紀的女大夫正在手術室外同楊崇山說着什麽。

他認出那個女大夫正是國內著名的産科醫生,被譽為“産科聖手”的王予秋,也是江海瀾的醫生。他放慢腳步走過去,沒聽到王予秋的話,只聽到楊崇山沉聲說了一句“勞煩費心。”

王予秋說完之後就轉身回去了手術室。

除了楊崇山,他的秘書以及江海瀾的秘書琳達都在,各個臉上神情嚴峻。江嶼又朝走廊另一側望去,看到了低頭坐在椅子上的楊君鴻以及站在他旁邊的耿楠。

耿楠看到了他,對坐着的楊君鴻說了句什麽,楊君鴻這才擡頭看來,英俊的臉上布滿陰沉。

江嶼心裏頓時升起不詳的預感,他同楊君鴻遠遠地對視一眼就收回視線,走到楊崇山身後喊了一聲“姑父”。

楊崇山回頭看到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點一點頭後沉聲說道:“來了?”

手術室上方亮着紅燈,江嶼問:“姑姑怎麽樣了?到底怎麽回事?”

楊崇山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你姑姑在公司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醫生剛才出來說孩子恐怕保不住,不過她本人應該不會有危險。”

江嶼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在原地呆立了許久,難以置信地問道:“她中午還跟我一起吃飯的,怎麽回去之後就摔了?”

楊崇山沒有回答他。

江嶼又轉身去看江海瀾的秘書琳達。

琳達咬了一下嘴唇,看他一眼又飛快低下頭,也沒有說話。

“不是……”江嶼難以自制地變得激動起來,“這到底怎麽回事?我記得她還穿的平底鞋,怎麽可能會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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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山這時說道:“行了,那就說說怎麽回事吧。”

說完他走到靠牆的一排椅子坐下,他的秘書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後,楊崇山對秘書說:“去吧小楊總叫過來。”

秘書應一聲,朝楊君鴻的方向走去。

琳達猶豫了一下,也走過去站在楊崇山面前,不過沒敢離太近。

很快,楊崇山秘書回來了,後面跟着的卻不是楊君鴻,而是耿楠。耿楠走到楊崇山面前停下,雙手垂在身側,後背挺得筆直,恭敬而又嚴肅地對楊崇山說道:“楊董,楊總他手臂受了傷,醫生交代最好不要走動。我當時也在場,您有什麽問題問我也是一樣的。”

楊崇山沒說什麽,交疊起雙腿向後靠在椅背上,轉向琳達說道:“你先說說怎麽回事。”

琳達先往手術室看了一眼,遲疑了一下才開口:“下午法務部有場例會,江總過去旁聽,回來之後經過小楊總辦公室,聽到裏面有争吵的聲音所以就過去看了一眼,看到小楊總和法務部原來的總監劉明在争執,江總本來想勸阻的,但是……”

楊崇山面色發沉,只說了一個字:“說。”

琳達立刻繼續往下說:“但是小楊總那時候很激動,什麽話也聽不進去,一直用很難聽的話刺激劉明,之後劉明就突然拿了把水果刀出來。江總受到驚吓,往外走的時候不小心崴了一下然後……然後就摔倒了。”

琳達說完,整個手術室外都安靜下來,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動作,直到楊崇山開口問道:“是這樣嗎?”

他沒有看耿楠,但耿楠知道這句話是在問他,于是立刻說:“不全是。”

說完這三個字他朝江嶼看了一眼,然後才轉向楊崇山繼續說道:“今天下午楊總在辦公室裏,是劉明突然闖進來。之前劉明就在公司樓下堵過楊總,楊總沒有理會,但誰也沒想到他怎麽會跑到樓上來,而且還帶着一把刀。楊總的确跟他争執了幾句,但是頂樓兩層是您和兩位副總辦公的場所,就算是公司內部的人也不是誰都可以進的,況且還是帶着一把刀。”

“楊董,”耿楠說道,“江總的事情是個意外,誰都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但您不覺得當務之急是要去查一下劉明究竟是怎麽混進公司的嗎?”

楊崇山擡了一下眼皮。

耿楠接着說:“公司的大堂有保安,您和兩位副總所在樓層也分別有保安,而且楊總已經明确跟保安部交代過,只要劉明再出現就立刻報警,所以保安一直盯着他,我不明白在這種情況下他是怎麽進來的。如果一個被列入黑名單的人都能進公司,随身攜帶兇器如入無人之境,那咱們的安保系統就真該好好查一查了。”

楊崇山聽完之後面無表情,過了片刻才交代自己的秘書,只說了兩個字:“去查。”

秘書點點頭,随即朝外走去。

手術室的紅燈滅了,江嶼立刻走過去站在門口,如今易地而處,他才算能理解等在手術室外那些病人家屬的焦急心情。

那位王予秋大夫先出來,說江海瀾已經脫離危險,但如先前所說,孩子沒能保住。

沒多久江海瀾也從手術室被推出來,躺在擔架床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江嶼看到她,心髒狠狠抽痛了一下。

“送進病房吧。”王予秋說,“應該很快就能醒。”

江嶼一路小跑跟着擔架床往前走,路過楊君鴻的時候他低着頭,沒有看過去。

楊崇山走在後面,等江海瀾被推進病房之後他本想跟進去,江嶼忽然喊他一聲。

楊崇山停下來。

“姑父,”江嶼悄然地在身側握了一下手指,看着楊崇山說道,“現在還是姑姑的身體最要緊,其他的事不如先放在一邊,您覺得呢?”

楊崇山沉默地看他一會兒,回答道:“你說得對。”

楊崇山說完便走進裏面的治療室,江嶼留在外面沒有進去。他透過窗玻璃朝裏看,百葉簾将裏面的畫面切割成了數道碎片。

他看到護士托起江海瀾的左手給她夾上指夾,很快,江海瀾的心跳血壓和血氧都顯示在了心電監護儀的屏幕上。

江嶼看了一眼,數據還算穩定,雖然醫生說過江海瀾沒有危險,但他總是要親自看過才能放心。

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腳步,江嶼轉過頭,發現是耿楠走了過來。

耿楠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江嶼搶在他開口前,壓低聲音問道:“那些話是楊君鴻教你說的吧。”

耿楠愣了一下,沒有否認。

江嶼露出了然的冷笑,說道:“你叫他來見我。”

說完他就往走廊另一頭走去,推開緊裏面一間空病房的門,他背對着門站在治療室的那面玻璃前等了一會兒,其實沒把握楊君鴻一定會來,但很快,他就在玻璃上看到門被推開,楊君鴻走了進來。

江嶼狠狠地攥了一下手指,悲傷和憤怒兩股情緒在他身體裏交織碰撞,他極力壓抑,轉過頭看着楊君鴻的時候還是感覺自己的眼睛紅了,他壓低了聲音質問道:“都說了那人是瘋子你為什麽還要拿話刺激他?我是不是提醒過你?你直接叫保安把他帶走不行嗎,你為什麽一定要拿話刺激他?”

他雖然不在場,但能想象楊君鴻說話會有多難聽。

楊君鴻似乎是愣了一下,緊接着便露出了江嶼十分熟悉的森冷笑容,陰恻恻的一笑後說道:“你怎麽不關心關心我,我手臂被劃傷了你怎麽不說?你滿腦子就只有你姑姑,你姑姑,你姑姑!你什麽時候關心過我?”

江嶼愣住了。

楊君鴻朝他逼近,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好像一把刀将他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人難道不是她秘書放進來的?”楊君鴻聲音近乎低吼,“還裝模作樣過來勸,她是不是希望那把刀插在我身上,把我捅在地上再也起不來她就高興了,你也就高興了?!”

楊君鴻說着竟然真的抄起旁邊推車上的一把手術刀,刀柄遞到江嶼手裏攥着他的手就要把刀尖往自己胸口上紮,“你來啊,你現在就把刀往我這兒捅!”

“楊君鴻你是不是瘋了?”

江嶼猛地掙開他的手,那把手術刀掉在地上,發出咣當一聲響,楊君鴻似乎一瞬間從癫狂的狀态中冷靜下來,閉上嘴一言不發,只一雙眼睛仍然緊盯着江嶼。

江嶼同他對視,竟然在楊君鴻的眼中看到了類似悲傷的情緒。

他一時哽住,聽楊君鴻低啞的聲音說道:“江嶼,你一天到晚覺得我要害你姑姑,我還是那句話,就算我真要對她怎麽樣,那也是她該受的。”

江嶼不知道該說什麽,見楊君鴻又朝他走近,他下意識後退,後背抵到了堅硬的窗框上。

楊君鴻高大的身軀牢牢地将他籠罩,臉上布滿陰厲的神色,江嶼被困住了動彈不得,就聽楊君鴻又對他說了一句:“你以前說我不相信你,到底是我不相信你還是你不相信我?”

江嶼感到自己的心髒因為這句話顫了一下,他動了動嘴唇,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看到楊君鴻又看了他一眼,随後,那張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的面容在他眼前放大,然後低下頭吻住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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