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隔天中午從醫院下班，江嶼先回了趟家。

小魚幹對他不定的行蹤已經免疫，有時早出晚歸，有時晚出晚歸，但只要還回來給它鏟屎就好。

所以當江嶼開門進來之後，它象征性地跑到門邊蹭了蹭江嶼的褲腿，然後跳回沙發上蜷起尾巴繼續睡覺。

江嶼自己也補了一覺，但沒睡很久，他本來是中午約了江海瀾吃飯的，臨近的時候江海瀾打電話說臨時約了一個客戶餐敘，江嶼于是說：“那我下午再過去。”

閑着也是閑着，趁天氣好，他抓了小魚幹進浴室給它洗澡。

浴缸裏放了溫水，到沒過江嶼手掌的深度，他把小魚幹拎進去，往它身上撩水，沒多久小魚幹就渾身濕漉，毛緊貼在身上顯得越發瘦小，兩只爪子拼命扒着浴缸想要跳上去，看着可憐兮兮的，讓江嶼想起了剛把它撿回來的那時候。

江嶼從前沒養過貓，也沒想過會養貓，把貓帶回家之後有些無所适從。他帶着手套把貓的嘴掰開看了看，牙還沒長齊，硬的東西可能嚼不動，就給它弄了點奶，然後自己蹲在旁邊，看着小貓咪伸出鮮紅的舌頭急切地舔着牛奶，沒多久盤子就見了底。

誰知那天楊君鴻不打招呼就過來了，站在背後的時候江嶼才發現他，吓了一跳。他朝楊君鴻看了一眼，覺得楊君鴻好像有點不高興，眼睛盯在貓上，說了一句：“醜死了。”

江嶼忍住沒翻白眼，沒好氣說道：“就你帥。”

楊君鴻竟然從鼻子裏嗯了一聲，還真敢應。

之後楊君鴻就蹲在邊上，跟他一起看貓，突然伸出手指點了一下貓的腦袋，小貓身子一歪，差點沒站穩。

江嶼說道：“你能不能溫柔點？”

楊君鴻沒答，但把手收了回去，看了一會兒後問在哪兒買的。

江嶼說撿的。

楊君鴻皺了下眉，說道：“難怪這麽髒，洗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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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說還沒有。

楊君鴻似乎有些興奮，當即挽起襯衫袖子，掐着貓脖子後面的那塊軟肉就往浴室走，江嶼站起來跟在後面。

等進浴室，他就看到楊君鴻把貓放進浴缸，從牆上取下花灑，打開之後先試了一下水溫，等合适了就對準貓咪身上沖。

邊沖他還邊指揮江嶼，“給我拿沐浴露。”

江嶼把平時洗澡用的牛奶沐浴露遞給他。

楊君鴻看一眼，沒動，說道：“得用專用的。”

江嶼愣了一下，“什麽專用的？”

“貓專用的。”楊君鴻知道他沒有，嫌棄地擠下一泵沐浴露往貓身上抹，同時說道，“要不然會掉毛，今天就先湊活吧。”

江嶼不知道他最後一句是對他說還是對貓說，屁股側坐在浴缸邊緣，看楊君鴻修長的手指在貓咪身上搓揉，還避開了眼睛的位置，似乎熟練得很，于是問道：“你養過啊？”

楊君鴻有些不耐煩地皺眉，“你哪來那麽多問題？”

洗澡的過程一切順利，小魚幹大概是在外面流浪的時候淋過雨，習慣了水，雖然縮着腦袋渾身發抖，但很配合，一聲也沒哼唧。

楊君鴻一人包辦，江嶼插不上手，拿着一條幹毛巾等在旁邊，等小魚幹洗好之後把它包起來擦幹身上的水。楊君鴻又去拿吹風機，插在浴室牆壁的插座裏，然後從江嶼懷裏接過貓，吹風機對準，一打開就是最大檔位。

突如其來的鼓風聲叫小魚幹産生了應急反應，張開嘴一口咬在了楊君鴻虎口的位置。

楊君鴻手頓時一松，小魚幹掉在地上滾了一圈就逃命似的竄得沒了影。江嶼也吓了一跳，再去看楊君鴻的時候他已經沉下了臉。

江嶼的心也跟着一沉，真怕楊君鴻一氣之下把貓給扔出去，也顧不上找貓，連忙抓過楊君鴻的手腕問道：“你手怎麽樣，我看看？”

虎口一圈淺淺的牙印，好在沒破皮，江嶼稍稍放心，但還是抓着楊君鴻的手腕伸到水龍頭底下，在流水下面沖洗。

整個過程中，楊君鴻竟然意外地配合。

等沖了三四分鐘，江嶼關上水龍頭再去看他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沒有那麽陰冷了，但依舊很臭。

江嶼用毛巾給他擦手，手指縫裏也張開擦幹淨，邊擦邊軟聲軟氣地說：“對不起啊，它大概有點怕生，我替它向你道歉，你別生氣了。”

楊君鴻沒說什麽，只看了江嶼一會兒，然後就從浴室出去了，江嶼這才松一口氣，在洗衣機和牆壁的夾縫裏找到了發着抖的小魚幹。他把小魚幹抱起來，小聲說道：“你以後離這人遠一點，他是危險分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句話，自那以後只要楊君鴻在，小魚幹都會躲起來。

江嶼蹲在浴缸旁邊的小板凳上，任由思緒發散，直到小魚幹一聲叫喚把他拉回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下手有點重，趕緊呼嚕了一下小魚幹的下巴，繼續給它搓沐浴露。

搓着搓着又有些走神，他想起在網上看到過有人提問，人為什麽會回憶過去？在那個提問的下面有這樣一句回答——只道當時是尋常。

就比如這樣一個給貓洗澡的事，當時覺得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現在回憶起來卻覺得很懷念。

江嶼想，如果說人活幾個瞬間，那麽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記憶呢？是不是也就那麽幾個瞬間？

江嶼在水裏放了一只能浮起來的橡皮鴨子，小魚幹就不扒浴缸了，好奇地盯着那只鴨子看，伸爪子去扒拉着玩，江嶼趁機給它沖掉身上的泡沫。

洗完之後江嶼給它吹幹，又喂了一盒罐頭，看時間差不多才收拾了出門。

江海瀾本來約在公司旁邊的咖啡廳，不知道為什麽，又要江嶼去她辦公室。江嶼在大堂等江海瀾秘書的時候看到了耿楠。

有了上回的教訓，這一次耿楠沒再跟他打招呼，只遠遠地對視了一眼，然後低頭看手表。江嶼見他的樣子似乎也是在等什麽人，他想或許是楊君鴻的客戶。

等了大概十分鐘江海瀾的新秘書才下來，見面也沒有笑臉，似乎被叫下來接人感到很不高興。

江嶼随她進電梯，就在門要關上的時候，又被人從外面按開。耿楠走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年輕女孩。

江嶼便往後退，讓他們進來。

電梯門合上，四個人乘一間電梯上樓。

江海瀾的秘書還是之前在醫院時楊崇山帶來的那個女人，四十出頭，總是板着一副臉孔，江嶼跟她不熟，于是安靜地待着沒說話，反而聽到了耿楠和那個女孩的對話。

那女孩小聲問道：“君鴻哥現在忙嗎，我來會不會打擾他。”

雖然聲音小，但在封閉的空間，江嶼還是聽到了。

耿楠的頭先向後偏了一下，似乎是隐晦地朝江嶼看了一眼，然後才說：“不會。”

江嶼的目光便落在那個女孩身上，她似乎有些局促，緊緊攥着一個塗鴉的帆布包，穿着淺色的連身百褶裙和白色球鞋，及腰的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肩上。

她背對着江嶼站在他前面，江嶼只能看到她纖細苗條的背影，但在她進來電梯的時候江嶼看到過她的臉，是一張漂亮又清純的臉，沒有佩戴任何首飾，卻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的美。

電梯的樓層在無聲攀升。

那女孩又用溫溫柔柔的聲音小聲說道：“他的辦公室好高啊，又麻煩你下來接我，真是不好意思。”

江嶼注意到又字，說明不是第一次了，他眼皮跳了一下。

女孩又問：“耿助理，你覺得我穿這身衣服可以嗎，君鴻哥會不會覺得太素了？”

耿楠先前一直沒說話，此刻突然打斷說道：“俞小姐——”

“怎麽了？”女孩問。

耿楠推推眼鏡說道：“沒什麽，就快到了。”

女孩微微笑了一下，小聲說道：“你不用叫我俞小姐，我感覺挺不好意思的，叫我俞钰就行。”

俞钰之後沒再說什麽，直到28樓她都一直很安靜。

電梯到了以後，耿楠帶俞钰先出去，右轉沿鋪着地毯的走廊往楊君鴻辦公室走去，江嶼也從電梯出來，朝相反方向走。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耿楠帶着那個叫俞钰的女孩走到楊君鴻辦公室門口，擡起手敲了兩下門，緊接着耿楠就把門推開，然後站到一邊，讓那個女孩自己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