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安心1
安心1
又過了兩天。
夏小冉的右眼睑一直跳動,仿佛對什麽事情有預感似的。
手機屏顯示的是傅希堯的號碼,可是電話那邊說話的卻是周躍民,語氣大大咧咧的,聲音很大,好像在生氣,又好像很無奈:“夏小姐,不對,嫂子,我叫您嫂子成麽?您大人有大量饒過阿堯吧,您瞧瞧,他都被折磨成什麽樣了?您就給個痛快,該怎麽着怎麽着,別老把他懸在那兒,天天到酒吧買醉不說,剛才還敢醉駕,您是想要他的命麽?”
她的手心涼得跟過了冰水似的,咬緊唇問道:“他,他怎麽樣了?”
“還死不了,不過跟死差不多了。”周躍民故意說得嚴重一些,負氣地應聲,“剛好車子沒了油,他又喝得糊塗了,一開車就撞上了車庫的圍牆,撞到了頭,車也報銷了,這還是好的,要不然以那種時速”
一聽這話,她睜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心裏咚咚直跳,大腦已經沒辦法思考。
還在客廳看電視的夏父夏母見她穿了衣服出來,彼此互看了一眼,夏之年皺着眉問:“都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
溫淑芳也柔聲說:“你現在是雙身子,晚上還是不要出去了吧。”
夏小冉搖搖頭,想了想才說:“爸,媽,我想去看看他。”見父母滿臉疑惑,她慢慢道,“是傅希堯,他出了車禍。”
“車禍”這兩個字讓二人眉頭突突的跳,溫淑芳沉默着,一段時間下來,她對傅希堯雖沒之前的厭惡,卻也談不上喜歡,而夏之年則看着女兒有些擔憂的眼神一臉深思,又看了看客廳的角落還堆着傅希堯這段時間送來的方小說西,想到他終究是孩子的父親,很無奈地嘆了口氣。
有句話說得好,這一切都是命,兒孫自有兒孫福。
夏之年沉聲說:“想去就去吧,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嗳。”夏小冉松了口氣,套了雙厚軟的平底鞋就出了門。
溫淑芳還想說點什麽,被夏之年拉住,搖着頭說:“這事兒讓囡囡自己決定。”
夏小冉打車來到了周躍民電話裏說的地方,是在市中心附近的一座索價不菲的新式公寓,周躍民已經在那裏等着,好像篤定她一定會來一樣。
周躍民的表情明顯有些得意,還忍不住嘀咕:“明明是郎情妾意嘛”他本來是來逮人的,這下可好了,連他自己也走不了,老城區舊城改造開發這事也落他頭上,做傅四少的發小兼兄弟,他容易麽?
夏小冉權當沒聽到,細聲問:“他呢?”剛才來的路上,她不止一次想讓司機掉頭開回去,後來又對自己說,即使是一個朋友,他出了事也當去看看,還沒回神,人就到了。
周躍民把鑰匙交給她就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她進了門,環視了一番,這裏的格局不算大,不過裝修得很精致,客廳沒人,她換了拖鞋走進去。是在卧室找到了傅希堯,一身酒氣地歪躺在床上,許是覺着熱,薄毯子被他掀開了,衣服皺巴巴的,胡渣也沒清,十分邋遢,更要命的是額上腫了起來,紗布也掩不住。
她嘆了口氣,熱了塊毛巾給他擦臉,他好像喝了很多,一會兒說“再來一杯”一會兒又“冉冉,冉冉”地啞喊着,手也不安分地亂動,最後索性抓着她的手不放,她都懷疑他是不是裝醉了,可看着又不像。
把毛巾放在一邊,她坐在床沿看了他好一會兒,指尖還忍不住撫着他的眉,即使睡着了,他的樣子還是跟第一次見的那樣,傲氣,又十分狂妄,可看着看着,覺得好像又不大一樣了,像個孩子似的,仿佛那個一吃到甜食就樂得眼睛笑眯成一條直線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他這些日子的改變她都看在眼裏,她也不可能無動于衷的。
那天從超市回來,剛下了計程車雨勢就大了起來,積水還漫進樓道裏,她已經走得很小心了,可鞋底沾了水,還是滑了一下,幸好後面的一位大媽眼疾手快的扶着才沒有摔倒。
“哎喲,這種天氣,要出門也讓孩子的爸陪着嘛,不然很危險的。”大媽一副過來人的身份建議道。
孩子的爸。
她收回思緒,把手抽了回來,替他掖好毛毯,也不管他聽沒聽見,輕聲說:“你想看到孩子出生的話就別再胡來了,喝酒總是不好的,尤其是對孩子。”
那以後,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傅希堯額上的傷還沒好呢,又繼續厚臉皮地出現在夏家,夏之年和溫淑芳依舊當他是透明的,不過不再趕他或者把他送的方小說西退回去,時間久了,有時候溫淑芳還會不經意地說:“今晚的湯又熬多了,喝不完就倒了吧。”
然後傅希堯會毛遂自薦地說:“我喝,別浪費了伯母的好手藝,我全部都喝完。”
溫淑芳似沒聽見,生生把他晾在那兒,不多久,桌上就多了一個空的湯碗。
有時候傅希堯還會自告奮勇地跟夏之年殺幾盤圍棋,傅希堯深得傅老太爺真傳,棋藝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好幾次連夏之年都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他總能在最後巧妙地輸夏之年一子半子的,不着痕跡地給足了夏之年面子,這些夏之年都看在心裏。
夏家好像真的是多了個半子,無論什麽事,都有傅希堯跟前跟後忙活,一點用不着他們操心,而且事情都辦得極為漂亮,就連夏小冉的大伯競标工程他都積極地出一份主意,最後自然水到渠成。
這天蘇曉沐打了個長途電話給夏小冉,她的人遠在北京,不代表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蘇曉沐有些佩服:“嗯這麽說他還是天天去你家報到?他管理那麽大一家公司,就那麽閑?”一個大男人,能每天出現送水果送補,還跟前跟後賠小心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是傅希堯那樣倨傲不羁的人物?
夏小冉一手抓着電話線,一手摸着肚子吶吶道:“他好像把公司丢給了他的發小,不過我們這兒的舊城改造項目也是他承建的,估計事情也不少。”
“小冉,難道就沒有考慮過接受他?”蘇曉沐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不知道。”
蘇曉沐嘆氣:“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知道。”她心裏了然,“一葉障目,那片葉子就是他之前對你做過的混事,還有你和邵其實我也覺得他那樣的人不可能是好伴侶,沒想到我還小瞧了他,竟能為你改變那麽大。依我看,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現在看來對你也很上心,你不妨考慮一下他,你才22歲,不可能一輩子都一個人單過吧?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很難保證将來找的人就一定真心對你好,也心無芥蒂對寶寶視如己出,那樣的無私也不是沒有,只是可遇而不可求。而且我一直覺得,你未必對他沒有感情吧?”
就算是個陌生人,朝夕相處那麽長的時間也會有感情的,更何況是他們?
夏小冉還是沒辦法放開:“可是”
“我知道你的顧慮,可是即使你接受他也并不代表你原諒他做過的事情,那些已經發生的事不可能一筆勾銷。可人活着生活就得繼續,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孩子,你必須放自己一條生路,逼你自己進死胡同你又能好過多少?當然了,這只是我的一點看法,該怎麽做,還是得看你自己。”
心病難治,能不能走出來,還得看她能不能釋懷。
五月底的時候,學校安排畢業生答辯,還得現場演奏一首曲子,而夏小冉的身體并不适宜長途奔波勞碌,一下子犯了愁。傅希堯神通廣大的讓校方答應延遲她的答辯,其實他很想告訴她不用什麽答辯,直接拿畢業證也沒問題,就是怕她又說自己強權什麽的,也就沒開口。這時她已經懷孕三十周了,肚子開始發硬發緊,也開始上分娩指導課了。
漸漸入了盛夏,雷雨多發季節。
夏小冉唯一的舅舅突然中風進了醫院,情況很緊急,夏之年夫婦要趕去看情況,小冉有了身孕不能奔波,只有他們去,而正巧這兩天傅希堯要出席度假村的落成剪彩儀式,所以只能是小冉一個人在家,溫淑芳把菜都做好,又千叮萬囑她注意身體,這才和夏之年趕去看望弟弟。
這兩天一直陰雨連綿,到了晚上忽然就電閃雷鳴,夏小冉方才還看着娛樂節目,下一秒整個房子都黑了,雷聲轟隆隆地直響得人心慌慌,吓得她尖叫一聲。黑暗讓雷聲聽起來更加恐怖,豆大的雨點打在窗上“啪啪”地響着,有一扇窗沒有關,冷風就伴着雨水刮進來,夏小冉生來就很怕打雷,只能捂着耳朵,整個人縮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敢動。
驀地,有人很用力敲門,還邊喊着:“冉冉?冉冉?是我,快開開門!”
夏小冉本來還很猶豫,可聽真切了聲音,才摸到手機弄出點光亮,小心翼翼地走到玄關,一開門,借着樓道的燈光看到高大的傅希堯站在門口,那一刻她什麽也沒法子想,只是覺得沒由來的安心,放軟聲音喊:“傅希堯”
傅希堯順勢把她抱住,光線把他們合二為一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