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這個時間點上，圖書館裏沒有第三個人。阿貝多認真看着蘇算滿了一整頁紙，點頭認同她的判斷。

“從數據上看，這些種子的退化确實太過反常，其中很可能涉及到地脈變遷與元素力變化的大環境問題。短時間內這樣的困難是難以解決的，但你提到草系元素力可以刺激植物變異……”

蘇用力敲了下桌面：“沒錯！我試過，确實可以做到。原理其實很簡單，只是利用草元素力旺盛的生機模拟并加快植物生長周期更方便選育出優良品種罷了。但這種刺激是不可控的，即操作人員無法主動控制變異方向，依照目前的情況看小範圍內或許還行，想要支撐一個國家的糧食供給，基本就和一千零一夜一樣。”

《一千零一夜》是須彌流傳甚廣的故事集，面前這位須彌學者應該在這裏用了個比喻，阿貝多沒太聽明白，不過大概能猜到對方的意思。他立刻想到砂糖，那姑娘致力于生物煉金，嚴格來說正是蘇所描述的“人工幹預”。

兩位女士的研究倒是可以做個結合，就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他嘗試着提出建議，不想蘇答應得異常痛快：“沒問題，我不擅長煉金術，關于生物煉金涉獵得更少。所以我很願意在滞留蒙德期間認真學習相關內容，希望能在學術上為砂糖小姐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她是真的無所謂，論文能不能被評審團高度贊賞很重要嗎？陀裟多能否轉正很重要嗎？不重要！

相比起真正為雨林或是生活在雨林裏的人做些實際的事，論文那種東西擺爛就好了嘛！反正陀裟多只有延畢沒有勸退，不行就一年一年往後拖呗！

哈哈哈，樂！

“我這就向教令院提出課題申請，不管那邊過不過，砂糖小姐都是我的合著作者，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希望将您放在诃般荼的位置上，在蒙德語裏就是導師的意思。”

女孩子閃閃發亮的眼睛就像上好的寶石，衆所周知最好的寶石多半會成為琥珀缽裏的顏料粉。阿貝多試着在心裏的畫稿上描摹了一遍，忽然出聲揶揄道：“我為什麽就不能是個賢者呢？”

這……

在學術領域，阿貝多先生是煉金術專業當之無愧的先行者，完全擔得起“賢者”的稱號。但是吧，但是，須彌是個特殊的國家，作為教育與科研機構的教令院同時執掌着整個國家的行政管理，“賢者”這一稱呼就從純粹的學術地位多了股官僚的味道。

在蘇看來，用“賢者”去稱呼阿貝多，高低有些不大禮貌，對方是蒙德西風騎士團的成員呢。

相當于條頓一路東征到了天竺并在那爛陀寺留人做了總督一樣，頗有種叫人精神錯亂的美。

所以這人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噗！”她驚訝起來時臉上寫滿了所思所想，阿貝多低頭克制住笑意，“嗯，我在開玩笑。”

寫臉上的心思立刻替換成“阿貝多先生是不是會讀心術”。

“我并不會使用讀心術，嚴格來說‘讀心術’其實是微表情解讀與心理學的結合應用，只要細心觀察就會發現……”

優雅的少年騎士向後靠在椅子背上不再說話，蘇反應了一下，恍然大悟——這家夥分明就是在內涵她藏不住心事嘛！

“好吧，能成為您玩笑的內容也不是件壞事，明天一早我還得開店，就不在這裏耽誤您查閱資料了。”

蘇收起那本《舊貴族時期史考》把它放回書架，簡單道了個別就帶上自己的草稿筆墨匆匆離去。阿貝多一直看着她帶上讀書室大門，直到綠色長裙的裙角徹底消失在門扉後才低頭輕笑出聲。

生氣了嗎？好像沒有，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更像小動物害羞後不知所措的調頭逃跑。

這樣的性格看着就知道能和砂糖友好相處，啊對了，他得多交代砂糖一句，不然那個姑娘怕是會躲在工坊裏一輩子也不出去見人。

*

須彌面包店的生意随着春風的深入變得越來越好，小老板人美手巧脾氣柔，幾乎每天都有帶來驚喜的不同“特供款”出現，充分契合蒙德人自由又随性的性格，自然大受歡迎。

蘇一早起床簽收到昆恩送來的蘋果和日落果，午前蘋果肉桂卷和日落果派就擺上了櫃臺。酸酸甜甜的果餡滋味豐富輕盈，完全沒有負擔的蓬松口感實在适合日漸升高的氣溫，搭配上新鮮牛奶或果汁就是頓不錯的下午茶，是以很快就迎來居民們大排長龍。

日落果含水量較高，酸甜比例又不如落落梅那樣的漿果，直接塞在派皮裏烘烤具有一定風險，需要預先加工一下才行。蘇試了好幾個配方才選定合适配方，這會兒正忙着給專程前來采購的顧客們打包結賬。

“一共3800摩拉，零頭就給您抹了，盛惠。”

她敲敲零錢匣，勞倫斯家雇傭的仆人板着臉将錢幣一枚一枚塞進去。擠在後面排隊的蒙德居民們早就滿身不快，卻也沒人出聲提醒——要是換了別人身後此時已經噓聲一片了，但誰叫這是勞倫斯家的雇工呢，沒人想和他說話。

仆人心裏其實也挺委屈的，打工做事拿工資天經地義，他的勞動誠實且幹淨，只因為主家是勞倫斯就要被別人圍圈孤立，真是太糟糕了，如果能找到其他工資不遜于此的工作，下個月就辭職！

這個人提着籃子低頭走開，下一位上前的眼鏡少女吞吞吞吐吐說不清話：“您，您好……”

經常有人喜歡在買東西時與老板寒暄，蘇微笑着耐心等她說完。女孩子深吸一口氣：“我是砂糖，阿貝多先生讓我來找您……”

好的，這位并不是來買東西的顧客，而是她的課題合作者。

教令院內部盛行課題合作，跨專業跨學院的學者們經常自由組織團隊進行研究，前提是申請獲得通過。因為只有立項成功才能拿到經費和補貼，要不然漫長的研究過程中學者們吃什麽喝什麽？在這個大環境下搭夥過日子寫論文的學術家庭比比皆是，什麽稀奇古怪的組合都有。

本着結識異父異母親姊妹的心思，蘇綻開一個恍如春光穿透雲層般燦爛的笑容：“砂糖小姐日安，請進來稍微坐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她掀開搭在櫃臺上的一塊板子放砂糖鑽進去，含着歉意朝下一位顧客點點頭：“不好意思，耽誤您一分鐘時間。”

少女被安排在色彩明麗的客廳裏，圓形小桌上施了魔法似的迅速擺滿點心與果汁。面包店老板已經回到櫃臺旁，快手快腳做生意的間隙裏還要抽空和自己說話，就像生怕氣氛冷下去叫誰尴尬一樣。

“半打肉桂蘋果卷，一個日落果派？好的，一共4100摩拉，收您4000。”背影就像蹁跹的粉蝶，須彌姑娘每和顧客交流完畢就要側頭與砂糖說上幾句：“昨天在圖書室偶然遇到阿貝多先生，和他聊起自然選種與人工繁育的利弊。先生不愧是全體瓦特最頂級的煉金術士，馬上就想到一些值得嘗試的研究課題。”

提到親愛的導師，砂糖不再像一開始那樣緊張，話也多了起來：“我的主攻方向是生物煉金，阿貝多先生和我說了，與您合作是件有意義的事。風魔龍肆虐期間每一個西風騎士團成員都有義務保證居民的生活不至于無以為繼，優良品種不但能在此時此刻幫助大家渡過難關，之後說不定也會成為蒙德的支柱産業之一。”

蘇剛送走一位老顧客，聽她這麽說單手撐着櫃臺轉過身去就笑：“是啊，農業是民生的基礎，雖然很受自然條件約束，但總歸能給人帶來希望。”

——要是能在沙漠裏開發出适合當地氣候的主糧品種，防沙壁那頭的人也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險攀高偷渡了。

随着最後一份面包售罄，忙碌也告一段落。蘇一邊用毛巾擦拭頭發裏的汗水一邊坐到砂糖對面：“抱歉讓你久等。”

“不不，不用道歉，看你忙碌是件有意思的事。”砂糖紅了臉把手豎在面前搖搖，“那，你有什麽研究計劃嗎？”

“先從甜甜花開始怎麽樣？土豆和小麥往後放放。主要是甜甜花比較容易觀測，植株較小可以放在花盆裏種植，方便控制對照組之間的變量。”

蘇寫了一份生論派标準實驗流程推給砂糖，她收起來疊好，紅着臉小小聲追加了一個請求：“我想聽你分析一下豌豆性狀的觀察實驗……”

這個好說，蘇立刻擺開草稿紙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生物的遺傳與變異是那樣神奇，它既嚴謹又随性，充滿了對自然的敬畏與順從卻又是那般奔放浪漫。

兩位姑娘一聊就是一下午，蘇熱情的留下砂糖共進晚餐。須彌産出的香料名不虛傳，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她們交換了一份書單後綠頭發少女紅着臉告辭離去，面包店小老板則起身從書桌抽屜裏翻出一枚葉片似的綠色“裝飾品”。

“願吾得以聆聽神明的智慧之聲。”

葉片幻化成綠色的葉脈緊貼在太陽穴一側，蘇的眼前閃過由綠色光點組合而成的字符。

砂糖小姐很慷慨，她把自己所知道的相關書目全部貢獻出來。這麽多書怕是能塞滿一整個房間，為了從減少圖書室借書的數量，蘇決定先看看虛空終端裏有沒有可以直觀閱覽的部分。

教令院下轄的智慧宮是提瓦特大陸上規模最為宏大，收藏量最為完備的圖書館，那裏存放着浩如煙海的紙質書籍。拜妙論派學者們的勤奮所賜，絕大多數內容都以罐裝知識的形式被錄入終端，只要查閱者本人的權限足夠就能直接從數據庫中調取出來免費閱讀。

生論派的見習陀娑多理論上可以獲取同等級其他學派的知識，蘇很慶幸自己在跨學院調取資料這件事上還從來沒被終端為難過。

一切都是大慈樹王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