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塊硯臺

車廂裏靜悄悄的, 外頭朦胧的燈光透過車窗玻璃不斷飄進來。

紀想坐在主駕上, 整個人都被暈暖的光圈籠罩着。她的臉隐在暗處,低柔而優雅。

沈端硯也差不多, 暖黃的燈光猶如一層飄浮的螢火,斑駁地錯落在他精致的眉眼間,微微晃動。

他正在閉目養神, 表情平靜。

聽到紀想問及這個問題,他懶洋洋地撐開眼皮, 目光靜靜的轉到她臉上, “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了?”

“有些好奇。”紀想平穩地把車停在路邊, 熄了火。

路兩旁是健碩的法國梧桐,枝繁葉茂,蓊蓊郁郁。星星點點的燈光穿透枝葉灑在地面上。

“怎麽不開了?”沈端硯奇怪地看着她。

紀想俏皮地笑了笑,甩了甩手,說:“手酸了, 休息一下。”

沈端硯:“……”

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紀想的?

同樣的問題, 紀孝行在席間也問過他。可是他深究又沒有深究出所以然來。

紀想十歲的時候, 他開始教她書法。一直以來, 他都把他當成自己的小妹妹。兩人這麽一直相處着。感情朝夕變化,完全是潛移默化的。就像是一顆不經意落入心間的種子。它什麽時候開始生根發芽的,他都不知道!待他真正意識到的時候,這顆種子已經成功長成了一株幼苗,讓他想忽視都難。

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從來沒有真正探讨過這個問題。兩人從确定關系到在一起, 再到如今,相處五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他們既是戀人,又是親密無間的夥伴。

什麽時候喜歡上對方,這種問題十對情侶九對會問。兩人都沒具體說出個時間節點。

他們認識太久了,誰都沒有深究過究竟是何時對對方動心的。好像也沒這個必要了。

男人一時間回答不出,扭頭瞧了紀想一眼,徐徐反問:“那你又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提起這個問題,那真是很久了很久了。久到紀想自己都有些恍惚了。她好像喜歡了他很長很長時間。

其實她一直覺得,她喜歡上沈端硯遠比沈端硯喜歡上自己要早。

她的喜歡大概是從一場歇斯底裏的反抗和争執開始的。

高二上學期,文理分科。紀想想選文科,然後通過藝考考到電影學院,以後進入娛樂圈。

然而紀家世代從政,紀江明一心希望紀想日後能繼承紀家的傳統,規規矩矩高考,考個好大學。畢業以後從公務員開始,慢慢走進政壇。依到紀家的實力,紀想若是走從政這條路,她必然可以輕松很多。

父女兩個為此有了分歧,意見不和,吵的不可開交。雙方對峙了很久,互不妥協。

不論是祈求,還是據理力争,亦或是冷戰、絕食,能用的方法紀想都用了。可惜父親始終不願讓步。

能讓她覺得無力的是紀家上下沒有任何人同意她進娛樂圈。就連一向疼愛她,明事理的大哥紀孝行也沒站在她這邊。

當時的紀想和全家人對峙,無助而絕望。

眼看着文理分科越來越近,藝考生要另行組建班級,然後進行嚴格的培訓。紀想卻一直沒有征得家裏人的同意。

女兒如此不聽話,一意孤行。紀江明無奈之下,只好找到沈端硯。希望他能替自己好好勸勸女兒。

沈端硯去當和事佬,卻被這姑娘一通收拾。

一直到現在,沈端硯都還清晰地記得小姑娘歇斯底裏爆發的模樣。那是壓抑到了極致,無助絕望之下的徹底發作。她的情緒仿佛是休眠許久的火山,積蓄了無限的能量,終于抵達某個臨界點噴湧而出。

他眼睜睜地看着紀想撕了宣紙,折斷毛筆,把墨汁摔翻在地上,怒目圓睜,“為什麽你們總喜歡逼我?我不喜歡練字,非逼得我去練字。我又不想當書法家,幹嘛要讓我天天練?我想學表演,我想參加藝考,你們卻要我一心往從政的那條路上走。為什麽總要跟我對着幹?你們怎麽就不能理解理解我?”

“沈端硯,我爸總喜歡讓你來勸我?可是你是誰?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媽的,我再也不練字了。沈端硯,你給我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那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不再是平日裏規規矩矩的“沈老師”。這聲“沈端硯”帶着憤怒和怨恨,更有責備。

沈端硯知道自己是無端被牽連了。

他任由她發洩,全程靜默,不發一言。

他做不到和一個小姑娘對峙,更不可能和她擺道理,因為她根本就聽不進去。

小姑娘罵罵咧咧,最後竟然蜷縮在角落裏小聲抽泣起來。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聲一聲抽泣。可卻更讓人覺得震顫。

紀想其實一直都不太喜歡練字。只是礙于他的威嚴,她不得不遵從。很多時候她都是很敷衍的。也沒有特別用心去練字。她的心思往往在別處,并不在書法上面。

他布置的字帖,她偷偷找傅涼煙代筆。寫得不耐煩了會生氣地把紙撕了,把毛筆折斷。只要不練字,她往往是最高興的。這些他通通看在這裏。

如果不是紀想的這次爆發,沈端硯還沒有意識到很多時候是他強人所難了。

他其實也問過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執着教她練字呢?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嚴格要求她呢?難得僅僅只是因為不願辜負紀江明所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好嗎?幹嘛惹得她生厭?

歸根結底是他的觀念。外公從小就教導他練字要嚴于律己。他用要求自己的那套來要求紀想了。卻忘了她年紀這麽小,還是個孩子,難免心性不定。

一直以來都是他對她要求太苛刻了。

看到她哭,他深刻地反思了自己。

“想想,真想清楚了?以後不打算練字了?”他明明是正常的語調和口氣,可紀想卻覺得他好像非常失落。

紀想正在氣頭上,哪裏顧得到那麽多,十分肯定地說:“不練了。”

男人沖她笑了笑,又繼續問:“真想學表演?”

“嗯。”

“好,我幫你!”

紀想一時間整不明白他這句“我幫你”是什麽意思。

後來才明白,是他去跟父親交涉,讓她參加藝考。最後成功考取了雲陌電影學院。畢業後他親自帶她入圈的。

不過當時她并不知道這些。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反抗有了效果,讓父親改變了想法。

從高二到高三,整整半年,她都沒有再練字。因為沈端硯一直沒有再來家裏。

那麽長時間見不到他。她慢慢開始想他,懷念以前跟着他一起練字。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對他的感情就變了。

一口氣吹散過往灰塵,記憶竟然也能鮮活如初。

紀想把車平穩地停在路邊,解了安全帶,一把挽住沈端硯的胳膊,腦袋枕在他胳膊上,聲音軟綿綿的,“沈老師你知道嗎?我可能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上你的。”

“是麽?”沈端硯頗有些意外,“想不到我們想想竟然暗戀了我這麽久!”

紀想:“……”

“快說,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紀想逮住他問,“想好再回答,不許忽悠我!”

這根本就是一道送命題。

沈公子求生欲很強,“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怦然心動了。”

紀想:“……”

“滾蛋!”紀想翻了個白眼,“我可不信你會對一個十歲的小毛孩怦然心動。”

沈端硯:“......”

“你不是小毛孩,你是鹌鹑,那麽小小的一只,可愛得很。”

紀想:“……”

“好啊,你竟然說我是……”話來不及說出口,下巴一緊,男人的吻便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那麽溫柔,那麽細密,帶着一點點酒香,令人心馳神往。她幾乎招架不住,完全要溺斃在他溫柔的包圍圈中。

“想想,我愛你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記了。餘生那麽長,我會一直愛你,從一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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