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十六

一十六

晉明琢坐在桌前,拿着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攪着粥。

勺柄碰到碗壁發出清脆的聲音,粥早就涼下來了。外頭下起了雨,襯得室內多少有些暗。

她将勺子放下,覺得怪沒意思的。

眼眸一擡,回頭吩咐:“綠雲,叫人撤了吧。

晉明琢起身,在屋子裏百無聊賴地走動。

撩開外間與內室間的琉璃珠簾,只見屋裏一應器物齊全,屋子确實比她在家時大很多,窗前的矮幾上擺着插好的迎春,衣架子上還挂着她換下來的衣服,還有......裴朗宜的。

他換下道袍,穿上官袍,人雖瞧着玉樹臨風,可晉明琢總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偷偷跟自己說,他其實裏頭披着道袍的感覺。

真是太奇怪了,晉明琢搖搖頭。

牆邊的書架上擺的東西不少,書卻沒有幾本,還都是裴朗宜的道術書,晉明琢從這頭轉到那頭,在一出隐蔽的角落裏發現了兩本格格不入的書。

那花花綠綠的書封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書,她走過去拿下來,一看,封面上赫然寫着《年少郎君俏寡婦》。

......

這是什麽惡俗的書名。

雖說如此腹诽,晉明琢還是忍不住,用罪惡的纖纖玉指,翻開了第一頁。

那書的作者敢起這麽奪人眼球的書名,內容自然也毫不含糊,叫晉明琢這個沒感受過如今雜書的威力的人,簡直拔不下眼來。

這些雜書推陳出新這麽快,六年前至少書名還很含蓄。

她靠到窗邊坐下,吩咐了一句“上茶”,而後津津有味地接着看。

一杯溫度适中的碧螺春被推到晉明琢跟前,綠雲自小跟在她身邊,自然記得自家小姐從前喜歡什麽。

晉明琢渾然不覺地喝着,沒一會兒,綠雲又回來了。

“王妃。”

晉明琢遲了一下,才意識到是在叫她。

她擡起頭,見綠雲懷中抱着一個布包,瞧着像是厚厚的一疊書,笑了:“還以為你被裴朗宜收買了。”

“還是你向着我。”

她指了指桌子,說道:“先放這吧,等我看完這本,再去看其他的。”

想來綠雲迫于裴朗宜的吩咐不敢告訴她過去發生的事,卻看她喜歡看這些書于是找了更多來。

也太縱着自己了,晉明琢想。

“王妃,這不是。”

綠雲一臉為難地開口,将書放在桌子上。

“那是什麽?”

晉明琢奇怪地擡頭,壓根沒往別處想。

綠雲将那布包打開,裏頭赫然是碼的整整齊齊的統一的黃色封皮,晉明琢看着就眼暈。

“是王爺吩咐人給您送來的五經。”

前一刻還興致勃勃的人笑容消失。

“綠雲,你到底是誰的人?”晉明琢望向綠雲,帶着些嗔與埋怨,一雙眼睛眨啊眨。

她本就生的漂亮,一雙眼睛更是靈動,叫她這麽一瞧,哪有人能不心軟。

綠雲跪在她腳邊,手搭上她的膝蓋。

“奴婢自然是小姐的人。”

若是沒有那些事,但說無妨,可那的确說不得。

她望向晉明琢,勸道:“王爺不吩咐,奴婢也會勸着您的,小姐還要好好地長大嫁人呢。”

晉明琢抿了抿唇,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她拉着綠雲的手:“起來吧。”

綠雲沒有立即起來,而是問道:“外頭下雨了,小姐膝蓋疼嗎?”

“是有點不好受,但不疼。”

晉明琢還以為自己是之前活動多了,沒放在心上,這麽一看,倒是以前的毛病了。

“奴婢給您揉了揉。”綠雲雙手往下按着。

“你先起來,別跪在這,多難受呀。”

晉明琢不由分說地去拉她,“找個矮杌子坐着。”

“是。”綠雲應着,搬來一個杌子坐着,給晉明琢揉起了腿。

目光又瞧到了那幾本五經,還是有點郁悶,溫吞地抱怨:“他自己怎麽不讀,他以前也不愛讀書。”

雖不是青梅竹馬,可到底是年少相識,齊王殿下的黑歷史在晉明琢這裏一籮筐。

他跟慎玉哥哥倒是發小,晉明琢想。

綠雲笑起來,“王爺是也為了您好,那單夫子打手板可疼地很。”

晉明琢嘆了口氣,認命地将書拿了來。

那書本上有細細的注釋,能看出來找的人很用心,她翻了兩頁,果不其然還是覺得晦澀。

晉明琢往後一倚,擡頭還是覺得不樂意。

自己簡直是天底下最苦命的人,穿到六年之後,沒嫁給想嫁的人,竟然還要背書......

心還被那看到一半的《年少郎君俏寡婦》勾着,她随手一推,将手中的正經書推到一邊,摸起了那不正經的接着看。

裴朗宜午間回來吃飯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

窗邊的人一張芙蓉面,神情專注地看着書。一眼望過去,竟有些腹有詩書氣自華之感。

再定睛一瞧,五經掀開了一本,攤在桌子上,其他四本碼的整整齊齊,動都沒動過,而那漂亮姑娘手上拿着的,是一本封面花紅柳綠的不知道什麽玩意。

都沒察覺到他回來了。

......

裴朗宜上前,一手将那書抽走了。

晉明琢擡頭,看見裴朗宜,“還給我。”

裴朗宜饒有興致地地念了出來:“那郎君本來年少,自被俏寡婦勾的五迷三道......”

這人是真的壞。

晉明琢羞得臉上染上兩朵紅暈,伸手去搶:“別念。”

裴朗宜往後退了一步,翻到書的扉頁,“《年少郎君俏寡婦》?”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晉明琢一眼。

晉明琢忙站起來去搶:“別念了,還給我!”

裴朗宜沒打算跟她鬧,見她站起來,就順手還了她,還不忘将她看到的那一頁折了起來。

不放心地扶了一把,又意識到不妥,放了手,“小心些,膝蓋可疼嗎?

晉明琢搖頭,瞪了他一眼。

得到叫他安心些的答案,裴朗宜打趣她:“叫你無聊的時候背背書,你倒看起雜書了。”

晉明琢目光游移,理不直氣也壯地沒理人。

裴朗宜也不惱,轉而說道:“我回來的路上,經過清荷坊,給你帶了些時興的點心。”

沒吃過,晉明琢心想。

“聽同僚說他家夫人也說味道好,明琢,想嘗嘗嗎?”

晉明琢這才轉頭,看了看他,別扭地“嗯”了一聲。

裴朗宜被她這模樣逗笑,“行了,出去吃午飯吧,我叫他們擺上。”

晉明琢出去,走到廳中時,果然見桌上除了尋常飯菜,還多了幾味精致的點心。

她走過去坐下,裴朗宜将招牌推到她眼前,晉明琢嘗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薄薄的一層軟皮,包着清甜的乳酪,還混着些果香,不澀口也不膩人。

“好吃。”晉明琢誇着,還要去搛第二個,卻被裴朗宜抽走了。

“再吃吃不下飯了,留着給你下午慢慢吃。”他一本正經地說。

晉明琢遺憾地看着那點心,不樂意地收了手,回過頭來看裴朗宜,奇怪地說:“才過了六年,你怎麽變得這麽啰嗦呢?管我管的比我爹還多。”

裴朗宜猝不及防地被中傷,郁悶了一下,眼中暗含警告地看着她。

晉明琢縮了縮脖子,有點不服氣地又說:“本來就是嘛,還不讓人說了。”

“再說我要你找茬了。”

裴朗宜提箸的手頓了一頓,說道。

這人找茬本事一流,臉皮又厚,晉明琢吵不過也比不過。

選擇立即閉嘴。

裴朗宜這才繼續提箸,替她布菜。

擡頭卻見晉明琢眼神複雜,欲言又止。

“怎麽了?”

晉明琢見他旁若無人,熟練的動作,像是這麽做了千百次。

可她還是覺得別扭。

她組織了一下措辭,而後開口道:“你吃你的就好了,不用管我。”

裴朗宜愣了愣,倒真沒意識到這個。

許多舉止習慣了,便也不覺得什麽,叫小姑娘見了,倒瞧着渾身難受。

他收了箸,答應着:“好。”

早上下了一陣雨,午間已經晴了天。

這會兒陽光明媚起來,有布谷鳥悠遠的聲音傳來。

“午後小睡一會兒,下午在府裏逛一逛也好,後院的花園還挺大的。”裴朗宜道。

晉明琢點點頭,問道:“你查出什麽來了嗎?”

“暫時沒有。”裴朗宜說着,又給自己盛了一碗面,“你回去時有什麽異常麽?”

“沒有。”晉明琢搖搖頭,“只是跟那時候的你吵了一架,吵架麽,天天都吵......”

裴朗宜嗤笑一聲,引得晉明琢瞪他一眼。

裴朗宜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吵架的內容也沒什麽的。”

晉明琢想了想,語氣有點不高興,“然後那時候的你也跟我說,單夫子要抽查課業,叫我好好準備,我問你這兩天不也在玩麽,你說你要回京看太後。”

“說算着日子,興許能跟慎玉哥......”

察覺到裴朗宜不善的視線,晉明琢不樂意地改口:“興許能跟慎玉一起入京。”

裴朗宜卻不善罷甘休,仿佛岑慎玉就是他的逆鱗,說不得碰不得。

他伸出一只手來挑起晉明琢的下巴,輕佻地問道:“說說看,你還有幾個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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