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攪局
攪局
卿悠鉗制着安逸,随即警惕望向四周,不出片刻,草叢響起窸窣腳步聲,只見羅驿輝緩緩從綠化景觀後走出,并淡然朝兩人揮着手。
“真巧,沒想到在這裏遇上卿悠小姐,沒有打擾二位的雅興吧?”羅驿輝露出尴尬的表情,假意致歉道。
“啪。”
羅驿輝正欲上前,卻眼瞅卿悠松開左臂,當即一記手刀擊中安逸後腦勺,未等這家夥有所反應,便已被放倒在地,随後卿悠猛地一腳,将安逸踹進綠化帶裏。
“打得好,我早就看這道貌岸然的家夥不順眼,想必其方才定對卿悠小姐圖謀不軌。”羅驿輝驟然停下腳步,繼續嬉皮笑臉道,“卿悠小姐好功夫,不知師從何門?”
“我們見過,昨天晚上。”卿悠并未接茬,毅然應道。
“沒錯,昨天在這僞君子的房間裏,咱們一起玩過輪回游戲。”說着,羅驿輝欲再度上前,怎料剛走出兩步,卻發現卿悠表情略有反常。
“別動,站在那兒。”只見卿悠雙眼赤紅,小臂青筋暴起,兇神惡煞地瞪着羅驿輝。
“別激動,昨天咱們一起玩過游戲,也算是朋友吶,何必如此劍拔弩張,不妨坐下來好生聊聊。”羅驿輝試圖平複卿悠的情緒,提議道。
“跟蹤人的家夥,能是什麽好玩意兒。”卿悠不屑道。
卿悠坦言,自離開酒店後,便已察覺有人跟蹤自己,雖無法斷定此人身份,但瞅着安逸今夜的舉止,與平日大相徑庭,遂料定與其脫不了幹系。
“沒想到卿悠小姐不僅身手好,就連腦袋也好使…”
“少廢話。”不等羅驿輝客套完,卿悠怒吼道。
話音剛落,卿悠如離弦之箭,快步上前,轟然揮起左勾拳,可眼看拳頭即将命中羅驿輝下颌之際,這家夥竟輕身一側,不費吹灰之力便避開卿悠的攻勢。
見羅驿輝也有些功夫底子,卿悠随即穩住陣腳,并迅速調整進攻姿勢,待猛然一記掃腿後,其拳頭如驟雨般朝羅驿輝落去。
面對近乎癫狂的卿悠,羅驿輝依舊擺着一副淡然自若的架勢,其一邊竭力安撫卿悠情緒,一邊見招拆招,行雲流水之間,竟逐漸将交鋒帶入自己的節奏。
局面一度焦灼,卿悠察覺自己正逐漸陷入被動,遂試圖破局反擊,但其每一次揮拳與掃腿,均被羅驿輝游刃有餘地化解,甚至反制。
頃刻間,汗水沿着卿悠臉頰滑落,不出十個回合,卿悠便已出現疲态。直至再一次揮拳遭化解,卿悠因體力與技巧的雙重劣勢,被羅驿輝以一個利落的鎖技制服。
“卿悠小姐,希望你懂得涸澤而漁的道理,靠外力強行提升功夫水平,實在不可取。”說罷,羅驿輝從卿悠的合谷穴處,拔出一根銀針,順手丢進旁側垃圾桶裏。
“你到底是誰?”卿悠竭力反抗,怎料羅驿輝的力氣更勝一籌,眼瞅這大高個兒鎖住自己,動彈不得。
“我不是說過嘛,咱們一起玩過游戲,那就是朋友,不妨坐下來好生聊聊。”羅驿輝輕言輕語道,試圖打消卿悠的抵觸情緒。
“和你這猥瑣跟蹤男,有什麽好聊的。”縱使被擒,可卿悠依舊不肯妥協,遂嘲諷道。
“安逸是君子,但我可以不是。既然你說我是猥瑣男,那在這僻靜的樹林裏,是不是應該展示一下猥瑣男的本性。”羅驿輝的語氣陡然暧昧,于卿悠耳畔低語道。
“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卑鄙玩意兒…”
“啪。”
不等卿悠說完,羅驿輝一記手刀将其放倒,随後沖着暈厥的卿悠道:
“眼下這局面,你還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今晚就給你好好上一課。”
羅驿輝放肆一笑,俯身扛起卿悠,将其架在左肩,随即上前于草叢裏找到昏迷的安逸,亦将其扛起,順手架在右肩。爾後,這家夥竟以扛年豬的姿勢,将兩人往樹林深處帶去。
“安逸這小子,還真是不讓人省心。”
是夜,月色姣好。
樹林深處,一幢鏽跡斑斑的鐵皮屋,與周遭茂密植被顯得格格不入。從搞怪表情到卡通角色,鐵皮屋四周殘留着大量紅色噴漆塗鴉,畫風荒誕而詭異。
羅驿輝倚靠着鐵門,月光透過枝葉縫隙,斑駁映在其臉側,雖然留着邋遢胡茬,着裝成熟幹練,但這家夥的歲數卻與安逸相仿,毗近而立之年。
據羅驿輝所述,這間鐵皮屋曾是其在庫俚島上的秘密基地,于男孩兒而言,想必大多數人都在童年懷揣過憧憬,擁有一個滿是工具和機械的房間。
然而,這地方逐漸背離羅驿輝的初衷,從一間回歸童年的造夢廠,最終演變成如今的局面。
“咱們這麽對待卿悠,是不是太過分了。”安逸杵在鐵皮屋外,朝羅驿輝質問道。
“好好收起你的聖母心,否則遲早會害死自己。”羅驿輝徐徐吐出煙圈,并将指尖在鐵皮門上反複磨蹭,繼續道,“更何況,剛才卿悠都打算要你的命吶,你還替她說話。”
“倘若不是卿悠發現你在跟蹤,恐怕她也不會對我下手。”安逸義正言辭道。
“怎麽,你還怪起我來了,難道你真看上那小妮子吶?”羅驿輝瞥了眼安逸,厲聲詢問道。
“你能不能別瞎說,這不都是你出的主意,讓我約卿悠吃飯,從她那裏套話。”安逸欲言又止,待稍許平複情緒,繼續道,“抱歉,是我太激動了,但我還是不贊同你現在的做法。”
事實上,鐵皮屋早已不是羅驿輝的秘密基地。放眼偌大房間,淩亂擺放着各種刑具,耳畔似有凄聲哀嚎,揮之不去,甚至空氣中也彌漫着令人作嘔的氣味。
緊接着,安逸将今晚與卿悠的聊天內容,如實告知于羅驿輝,并反複強調,卿悠此行的目的,正是為勸阻三位好友參與輪回游戲,而她與龔笑之間的關系,已是水火不容。
“一家之言,你就這麽單純地相信了?”羅驿輝冷笑道,言語中滿是不屑。
“是的,我現在有足夠的證據,認定…”
“那你說說,卿悠手上未出現輪回印記,這又作何解釋?”不等安逸說完,羅驿輝追問道。
霎時間,安逸沉默不語,其知道自己理虧,但如今胡攪蠻纏,無非是想阻止羅驿輝傷害卿悠。畢竟眼下沒有确鑿證據,證明卿悠就是幕後推手,可一旦進入這間鐵皮屋,後果不堪設想。
“難道我在你心中,真就是個壞人。”話到此處,羅驿輝順手用指尖熄滅煙頭,随即換上副嬉皮笑臉的表情,繼續道,“好了,不逗你了,老實說,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要傷害卿悠的意思。”
“那你還把她帶到這地方。”面對羅驿輝的态度轉變,安逸反而愈加激動,連聲道。
“以人格擔保,我絕無傷害卿悠的想法,但事已至此,演戲演全套,終歸要從她那裏套些話出來,接下來還需你的配合。”羅驿輝湊到安逸耳側,輕聲道。
“砰。”
安逸還未來得及回應,只見羅驿輝迅速起身,一腳踹開鐵皮門,待順手打開電筒,徑直鑽進屋內,而安逸緊随其後,生怕這家夥做出越格舉動。
偌大鐵皮屋,牆面亂七八糟地挂着金屬刑具,地上滿是煙頭與燒斷的繩子,腐爛氣味充斥鼻腔,安逸緩了許久,方才适應。
羅驿輝用電筒照向卿悠,只見其被綁在一把鐵椅上,頭發淩亂,雙眼通紅,嘴裏塞以白布,滿臉挂着恐懼與不安。
安逸随即收斂表情,倚靠着身側的空油桶,而羅驿輝則緩步上前,猛地扯出卿悠嘴裏的白布,頃刻間,凄厲嘶嚎響徹整間鐵皮屋。
“卿悠小姐,你別白費力氣了,這荒郊野嶺的地方,沒人聽得到。”羅驿輝将白布丢向一邊,陰陽怪氣道,加上這家夥不懷好意的表情,頗有幾分地痞的神态。
“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只要玄學社團的人發現我失蹤,定會立馬報警。”卿悠竭力保持鎮定,朝羅驿輝威脅道。
“看來卿悠小姐是第一次來庫俚島,要知道這地方的治安水平,可遠遠比不上國內,每個月失蹤一兩個人,那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羅驿輝俯身湊到卿悠身前,不緊不慢道。
“你放心,即便我死了,也會化作厲鬼,永生永世纏着你們兩個變态。”說着,卿悠啐了口唾沫,徑直吐向羅驿輝。
“你找死。”羅驿輝順勢揮起拳頭,假意要給卿悠一個教訓。
“夠了,你消停一會兒,別吓着卿悠。”安逸輕擺左手,示意羅驿輝讓開,随後其步至卿悠身前,繼續道,“放心,我不會為難你,只要如實回答幾個問題,自然會放你走。”
方才羅驿輝所謂的配合,安逸自然心領神會,無非是由兩人分飾紅白角,探出卿悠口風。而現下氣氛已鋪墊至此,正是安逸出場的最佳機會,遂其毅然向卿悠抛出橄榄枝。
“什麽問題?”窮途末路之際,卿悠緊緊抓住這根稻草,連聲道。
“你為什麽要诓騙玄學社成員,來島上參加輪回游戲。”當說到輪回游戲四個字時,安逸刻意加重腔調。
“抱歉,我并沒有組這個局,而恰恰相反,我是來攪局的,相信在吃晚飯的時候,你都已經知道了。”卿悠的情緒已趨于穩定,看來這家夥也是見過風浪的人,言語間不卑不亢。
“攪局?”安逸面無表情道。
“沒錯,剛才在餐廳的時候,便已經與你說過,在我眼裏,輪回游戲無非是江湖方士的邪術,根本不上臺面。至于我此行來庫俚島的目的,正是為阻止三名好友被人蒙蔽,進而鑄下大錯。”卿悠不禁握緊雙拳,義憤填膺道。
“你口口聲聲說要阻止好友介入輪回游戲,可實際上,他們還是參加了。那我能否理解為,一切說辭都是你的幌子,反而是你暗中推波助瀾,将他們引入深淵。”安逸反問道。
“不,我跟他們是多年好友,怎可能有害人之心。但不知為何,此行他們就像被灌了迷魂藥,對龔笑言聽計從,絲毫不顧我的勸阻。”卿悠連連搖頭,而其眼中的無奈,呼之欲出。
“我憑什麽相信你,沒有人會坦然承認自己的罪行,若再不說實話,那就只有靠他們了。”羅驿輝指着牆上的金屬刑具,盛氣淩人道。
“愛信不信,不信拉倒,我只知道這些。如今我這條命都在你們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說罷,卿悠驀然閉上雙眼,并微微擡起下巴。
在安逸心中,卿悠的嫌疑早已降到最低,雖無法解釋她手上為何沒有出現輪回印,但眼下搜集的線索,足以證明其對輪回游戲的憎惡。
一方面,卿悠自述出身玄學世家,并不加掩飾地表現出對龔笑的厭惡。除此之外,卿悠與龔笑恰巧站在對立面,兩人的嫌疑此消彼長,而安逸一度認為龔笑作梗的概率更大,故順理成章地降低對卿悠的懷疑。
況且在與卿悠的交談中,其對龔笑的抵觸彰明較著,若真是單純表演,那無疑是科班出身的水平。
另一方面,安逸始終察覺,卿悠話中藏話,仿佛在不斷發出求救信號,但由于其對自己并不了解,往往點到為止,并不敢深入交際。
“我很無助,第一次被朋友無視,但他們對龔笑太過信任,怎麽勸都不行。”卿悠突然望向安逸,繼續道,“可我自始至終都未真正參加過輪回游戲。”
“此話怎講?”聽到此處,安逸大為震驚,但其依舊板着臉,低聲詢問道。
“于我而言,輪回游戲不過是與邪祟的交易,所以我從未真正接觸過往生壺和祈願珠。”卿悠應道。
作為正統玄學世家出身,卿悠擁有既定家族信仰,故無法擅自接觸其他法器,但為探求輪回游戲真相,阻止好友遭人诓騙,遂毅然選擇加入。
不過每逢游戲前,卿悠均會在手上塗一層特制魚油,待凝結之後,魚油便與肌膚完全貼合,進而形成與膚色相近的薄膜。
除此之外,當卿悠手握祈願珠,向輪回神告知姓名時,亦是蒙混過關,随意說上幾樣不喜歡的食物。
“如果沒猜錯,第一晚在我房間裏裝神弄鬼的人,正是你吧?”說罷,安逸徑直指向卿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