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習武

習武

“?”

婉月沒聽懂,什麽叫做“也算是”?

老人不願同小孩子深聊生死的話題,但婉月好奇心上來,又連着幾次追問,終于理清了事情經過。

那孫姓男子的妻子前段時間身體不适,怕耽誤農時就一直忍着沒說,幾天前病情嚴重無法起身,在家裏躺了一天,晚上男子回來見她毫無好轉,便帶她去找了附近的大夫。具體什麽病,老人說不清楚,只說是鄉裏人常見的毛病,不好治,大家都這麽熬着,只是她發作較為嚴重。

大夫開了一副藥,讓她回家休養一段時間,男人帶着妻子回來,熬藥喝了睡下,第二天早上醒來,妻子就已經吊死在了門框上。

“啊?”

婉月第一遍聽了沒懂,為什麽拿藥回來就上吊了?以為是自己沒聽清楚,她又問了一遍才慢慢回過味來。

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為什麽啊?至于嗎?

既然是常見病,又開了藥,休養一段時間就會好轉,她為什麽還會想不開?

但她也沒再繼續問下去,徐靜姝剛好走了過來,喊她過去吃飯。

從地上起身,婉月拾起帕子和老人告別,往回走的路上還在想這個事。坐在飯桌邊,和寧看她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就好奇地問她:

“你剛和那位老人家在聊什麽?說了這麽久。”

皇莊裏地方有限,皇子公主、講師和伴讀們都在一個房裏吃飯,只簡單隔開了幾桌,聽見和寧的問題,衆人都豎起耳朵,對婉月的回答感到好奇。

婉月在地頭上坐了那麽久,周圍人來人往,許多人都看到他們聊天了,對此都有些驚訝,猜不透婉月能和人家聊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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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皇室的小公主,一個是鄉野的老農夫,他們能有什麽共同語言?

“就随便問了他們的生活情況,我第一次出宮,對民間的生活很好奇,正好那位老爺爺有空,就拜托他多和我說說。”端起飯碗,婉月扒拉了一筷子麥飯,将拉嗓子的飯粒艱難地咽下去,這才開口同他們解釋。

說完,她又轉頭向何元康問道,“老師,那個老爺爺跟我說的話,我還有些地方不太t明白。“

”哪裏不明白?“何元康也放下手裏的碗筷,含笑問她。

”老爺爺說他們一家五口人,有十畝地,去年種了小麥,每畝産量大概是九十幾斤,總量不到一千斤。“婉月板着指頭同他細數,“收獲的小麥要上交六成,還要留出一百多斤作為糧種,剩下只有一兩百斤,我想不通,他們一家五口如何才能吃飽呢?”

她疑惑不解地擡起頭,“但我問老爺爺,他卻說這幾年收成不錯。老師,他們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糧食吃啊?”

“這……”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何元康一時語塞。

他也是世家出身的大少爺,自幼養尊處優,對農事的了解止于道聽途說和紙面數據。可是,哪本書上都沒寫過農夫怎樣種糧才能吃飽的問題。

更何況……

看着小姑娘真誠發問的清澈眼睛,他在心底暗自嘆息。

吃飽,這是個多麽奢侈的詞。

只有不谙世事的富貴人家孩子才能把這個詞輕描淡寫地說出口。普通的百姓一輩子能吃幾回飽飯呢?

他們連吃一頓幹飯都是奢侈的事,只有農忙時節,為了保證高強度勞作,才能每天吃上一碗。

但這樣的話,不能和小公主講得太直接。

”他們種的這些小麥,并不是自身主要的食物來源。“想了想,何元康組織一下語言,向她委婉解釋,“他們通常将剩餘的小麥售賣出去,換取錢財或者其他食物。“

”原來是這樣。“婉月點點頭,似乎是聽懂了,就低下頭繼續扒飯。

這個道理她當然懂得,之所以在餐桌上問出來,只是趁機刷個人設。而很顯然,這番話的效果明顯,婉月能感覺出來,說完之後衆人看她的眼神明顯不同。

幾位講師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多難得,他們竟然見到了一位能坐在地上和貧民聊天,還關心百姓生活的皇室公主。

農夫們終日在地裏勞作,都是一身黝黑酸臭,沾滿灰塵髒污。稍微有點身份的人都放不下身段和他們打交道。有些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更是看他們一眼都覺得髒了眼睛。

可婉月不僅主動過去了,還和人家坐着聊了很久,能說出這些詳細信息,顯然是有針對性的一直詢問,若不是真心關切百姓生活,怎麽會想到這些問題呢?

衆位講師對視一眼,突然覺得有些羞愧,他們枉為讀書人,為官多年,竟還不如一個孩子關心民生,雖然四公主的疑問天真幼稚,但也顯出了她過人的聰慧和難得可貴的純善。

多好的孩子啊。

大家看向婉月的目光更加溫和慈愛。旁邊的大皇子也轉頭看了她一眼,對這位妹妹的性情有了初步了解。

之後再沒人說話,匆匆吃完便啓程。

上車時婉月把自家講師拉來一起坐,同他說起了方才沒說出口的另一個故事——孫家妻子自盡的事。

“方才我想的是此事。”将聽來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婉月又解釋道,“但畢竟是別人的私事,事關生死,不好放在餐桌上作為談資,我就沒當着大家的面說。”

話剛說完,一旁的和寧忍不住開口了,”所以她為什麽啊?又不是無藥可治的大病,吃了藥休息幾天不就好了嗎,她又何必……何必這麽想不開呢?”

她覺得不可思議,心裏産生了和婉月同樣的疑惑,只是後來婉月想明白了,但和寧完全無法理解,伴讀們也想不通,齊刷刷用眼睛注視着講師,等待老師的解答。

何元康猜到了原因,但看着孩子們明亮的大眼睛,他有些遲疑。向孩子揭開世界的另一面總是殘忍的,不過既然已經問出來了,他也不想糊弄大家。

他伸手向外指了指,“你們可知這裏的鄉民一個月花銷是多少?”

她們當然不會知道了,女孩們一齊搖了搖頭,期待看他。

“一百文,就足夠三口之家一個月的開銷了。”何元康說道。

“一百文?”她們對視一眼,都是一臉茫然,顯然都對這麽小的金額沒有概念。

何元康繼續往下說,“而在京郊看一次病,不算藥費,只論診金,最便宜的鄉醫是一次十文錢。”

小姑娘們都沉默了。

診金是十文,那加上藥費呢?即使不通俗務的她們也知道,看病時買藥才是最大的開支。一開始她們還沒有概念,但既然知道一百文就足夠一家三口一個月的生活開支,她們就懂了。

看病加上拿藥,對于普通百姓家庭來說,每次最少也要花掉十天半月的生活費。若是藥材再貴一些呢?若是一次看不好呢?

而且,病人幹不了重活,對于完全依靠勞動力生存的百姓來說,家裏少了一個勞動力,還要正常消耗一份糧食,又是一項沉重負擔。

因一場疾病傾家蕩産的人家太多太常見,連現代都免不了看病難的問題,在這個時代更是無解了。

所以,孫家的那位妻子別無選擇,即使她知道自己的病是能治的,即使她知道喝完那副藥,休息幾天就會好轉很多。但她不允許自己再活下去了,她已經變成家人的拖累。

想要治好她的病,一副藥肯定是不夠的,以後還得繼續買藥。而想要養好身體,她就不能幹重活。

那她活着有什麽意義呢?她活下去只能拖累丈夫,拖累孩子,成為一個白吃飯不幹活的累贅,消耗家裏本就不多的積蓄。

還不如一根繩子吊上去,這些開銷都不複存在。她的丈夫和孩子只要給她一卷草席裹身,就能繼續安穩的生活。

“十文錢很貴嗎?我覺得也不貴啊?”和寧小聲嘀咕,依舊是滿臉費解。

是啊,十文錢的診金不算貴,只是百姓一百文的生活費太少了。

問題出在哪裏了呢?

婉月轉頭看向窗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一開始,她只将這裏的一切當成游戲,但時間久了,感受着這個世界的真實,她實在很難保持旁觀者的角度,把這裏的人當做游戲npc對待。

這真的是一場游戲嗎,還是另一個活生生的世界?

不管怎麽說,開着這麽大的金手指,她總不能一輩子窩在後宅裏度日吧?撩起車窗簾,三位皇子正騎馬從她的視野裏一掠而過。

“咦?”她頓時驚疑出聲,“大哥他們在騎馬?”

“都說大皇子殿下騎射俱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何元康正愁馬車裏氣氛低沉,聞言也向外看去,笑着吹捧了一句,試圖岔開話題。

而婉月就等他這一句,立刻滿眼期待的接上,“老師,那我們以後也會有騎射課嗎?“

“騎射課?”和寧也湊過來,十分羨慕地盯着皇子們潇灑帥氣的身影,聽見婉月的話,頓時眼睛亮晶晶。“有嗎老師?”

”這……”何元康哽住。

”老師,你肯定也會的,我們也要學騎射!“和寧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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