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夢
夜夢
楚軍大營。
剛訓練完的士卒也被暴雨淋了個猝不及防, 在将領的指揮下忙不疊去取油布,将糧草火藥蓋好,忙完之後, 将士們都被澆得透濕, 凍得面色發白。回營換了衣服, 吃完熱騰騰的晚飯,正準備休息, 馬蹄聲就在營外響起。
庫裏努帶着圖利精心培養的三千騎兵,繞過徐懷慎的大軍,向後軍大營摸了過來。風雨裏視線受阻, 在荒野裏找一座軍營可不是容易的事,但他們自幼生長在此處, 更惡劣的狩獵環境也經歷過,沿着楚軍的來路痕跡慢慢搜尋, 竟然成功摸到了附近。
嘩嘩的雨聲掩蓋了行進時的響動,直到策馬奔馳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才被楚軍守衛發現,此時他們距離大營已經不到一裏。
“敵襲——”
一聲呼喊, 讓大營瞬間陷入混亂, 好在外圈的絆馬索、陷馬坑延緩了敵人的腳步, 給了士卒拿起武器的時間。慌亂之中營地衆人如無頭蒼蠅四處亂撞,負責守營的副将也經驗不足,面對突襲顧此失彼,一時間大營岌岌可危。
婉月見狀, 帶着女衛加入了戰鬥, 看見公主提劍親自上陣,楚軍士氣一振, 終于勉強穩住局面,沒讓昆奢人沖進來。這場戰鬥一直持續到t入夜,見幾番沖擊都被抵擋,心知再糾纏下去也無濟于事,庫裏努只能不甘地帶人撤離。
确定他們徹底離開,放下手中長劍,婉月撩開臉上滴水的長發,緩了口氣,與副将對視一眼,看清了他面上的苦澀情緒:
營地雖然保住,但士卒損失不少,公主女衛也死傷數人,這終究是他的罪過。
“末将無能,令公主受驚了。”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向婉月俯身請罪。
“無妨,此次事發突然,能守住營地便是幸事。還請将軍值夜留心,謹防叛軍再次夜襲,本宮先回帳裏了。”抖落劍上的血跡,将其收回鞘中,婉月被風雨吹着很是難受,随意擺了擺手,說了兩句就想走人。
“末将明白。”副将朝她抱拳行禮。“還請殿下安心休息。”
“嗯。”
回了帳中,婉月渾身疲憊,喝了一碗熱水就洗漱躺下,伴着淅瀝的雨聲入眠,半夜時分雨聲漸弱。等到第二日清早,天色終于放晴。
在野外紮營的徐懷慎晨起行軍,走出不遠有斥候禀報附近疑有馬隊行走的痕跡,腳印被雨水沖刷的時有時無。
可昨夜風雨交加,哪有商隊行人冒雨行走?
想到這裏,徐懷慎被吓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上別的,調轉馬頭連忙狂奔回營,一路上暗自祈禱婉月千萬別有事。
憑他的身份,作戰失利了也最多挨罵罰俸,不痛不癢。但若是景安公主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愛女心切的昌平帝會發多大的火,可就不好預料了。
好在回來一看,公主殿下好端端的,守營将士有些凄慘,損失也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他不由長舒了口氣。只是大軍頂着寒雨行軍奮戰,昨夜不少人都染了風寒,徐懷慎只能将進攻王城的時間再次後推,讓大家休養幾天。
第二日下午,顧行儒派人回來報信,說在距離王城不遠的一個小部族營地裏找到了昆奢王,或者說,被叛軍追得走投無路的昆奢王主動現身求助了。
徐懷慎不關心昆奢王的死活,連忙追問淑樂公主的情況,得知淑樂公主并未一起離開,被丢在了叛軍當中,他面色一黑。
婉月也在旁邊聽着,詳細詢問那處營地的所在,聽說昆奢王舊傷複發,已在此處藏了幾日,她心中頓時有了計劃,默不作聲地打開了系統面板。
先前她的存檔位一共三個,除了五歲那年的初始檔,剩下的兩個按照年月定期存檔。為了這次戰事,她斥重金又買了一個檔位,目前存檔時間在徐靜姝送物資的那一天。
不能怪她摳搜,系統商城存檔位的定價非常黑心,和現代某些游戲有得一拼,一個檔位價格上千,每解鎖一個,下一格的價格還要翻倍,實在令人心痛。
在心中默算一番,發現時間還算充裕,婉月便點擊了第四個存檔位。
确認讀檔。
睜開眼,帳外人聲鼎沸,徐靜姝正帶着商隊站在營外,等候将士們搬運接收物資。
起身出去,喊住忙得團團轉的徐靜姝,婉月拉她進了帳裏。
“靜姝,還得辛苦你,讓商隊再送一次貨過來。”
請她在榻上坐下,婉月也不同她客氣,徑直出言吩咐,“這次時間緊急,直接從同州府采購,越快越好。”
“這麽急?”
徐靜姝一愣,見她神色嚴肅,也不再多問,“都需要些什麽?”
“我列個單子給你。”
婉月取了紙筆,現場寫給她看,“我聽說近日有雨,大軍來時未帶雨具,防雨的油布也準備得不多。北地天冷,還要注意雨後的防寒問題。”
她一邊說着,一邊快速書寫,列了長長一條單子遞給徐靜姝,叮囑道:“這些物資要在七日內送來,如果采買不齊,那就有多少算多少,千萬不能誤了時間。”
“明白了,我現在去安排。”
接過單子,徐靜姝放進荷包貼身收好,知道時間緊急,她起身行了一禮就出了營帳。這些年歷練下來,她行事越發幹練,性情雷厲風行,将事情交代給她,婉月很是放心,繼續規劃着接下來的事。
根據上次交戰的情況來看,前來襲營的昆奢騎兵戰力并不算強,很有取勝的可能性,因此她不準備避開此次襲營事件,而是将其作為展現自己的一次機會。
出征一趟,她總要做點什麽,參與一下。
不然豈不是浪費了大好時機?
這場襲營戰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大好機會了。
這個時代對女性的偏見刻進了骨子裏,婉月先前毫無動作,除了觀望形勢之外,也是清楚她做什麽都沒有用,別人不會相信她的本事。
哪有女人能打仗的?所有人都會這麽想。
若有徐懷慎等人在場,哪怕婉月上陣殺敵,立下功勳,他們只會誇贊靖安侯指揮有度,讓女子上陣都能立功。
若是天氣晴朗風和日麗,有人會推說是火器犀利,克敵制勝。
若不是守營戰,避無可避,有人會揣測定是奇計立功。
總之,想讓詭計多端的男人們承認女人有本事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但這場戰鬥當中用不了火器、沒有大将坐鎮、沒有避戰用奇計的餘地,只能和敵軍面對面的硬撼。婉月和她的女衛在此戰斬獲的功勞,是最直接的、令人無可辯駁的,不容置疑的鐵證。
所以,這場功勞婉月要定了。
過了幾日,商會的車隊再次趕上後軍,徐靜姝将車隊停在不遠處,自己入營找了婉月,請她派人接收物資。
喚了将士将油布、蓑衣、鬥笠等避雨工具搬進營裏,同時又卸下了幾大車的肉類給全軍加餐,吃了一頓噴香的晚飯,還留了一部分的肉給下次炖湯。徐懷慎聽說婉月拉來了防雨物資,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不由驚異,專程找她詢問情況。
婉月推說是聽牧民說的近期有雨。
徐懷慎半點不信。
出征以來,他對婉月的安危十分上心,婉月每日行跡都被他看在眼裏,他怎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出去,見了哪位牧民?
“行吧。”
見他不信,婉月自暴自棄,低聲吐露了“實情”,“其實是我前幾日夢中所見,夢裏看到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還有昆奢人突襲營地,我等與其力戰,将士死傷慘重。”
“……殿下有所不知。”
聽得此言,徐懷慎很是無奈,“北地幹旱,常年少雨,如您所說的這般瓢潑大雨更是多年不遇,您不必憂心。”
“無妨,若不下雨,只不過多費了些銀兩罷了。”婉月沖他一笑,“這些小錢我承擔得起。”
徐懷慎被她的壕氣一時震住,“殿下高興就好。”
很快,在婉月的期待下,他們又接到了那封情報,徐懷慎沒将這個兒戲一般的夢境預言放在心上,依舊做出了分兵的決定。
臨行之前,婉月分了油布和鬥笠蓑衣,讓他們帶上。
“都是些輕巧物件,拿着也不礙事,萬一真下雨了呢?”她振振有詞。
“行,聽殿下的。”
徐懷慎對她無可奈何,命将士們将油布裝好,鬥笠蓑衣也全部分了下去。看着他們人手一件,婉月這才滿意地放他們離開。
等大軍出發,她又喚來副将,命他把秋日預備的厚衣分發下去,再在營地外深挖防禦工事,重新布置陷馬坑和絆馬索,避免如同上次一般,在暴雨沖刷之下起不到太大作用。
“營中弩器還剩多少,全部拿出來再做檢驗,驗完也分發下去。”婉月對着他發號施令,“火藥和糧草全都用油布蓋好,今晚之前不必取出來了。”
“殿下。”
聽着她的話,看了眼帳外明媚的日光,副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末将以為,今日不太可能下雨,襲營的可能性也……”
“那就當演練了。“
婉月輕描淡寫,“反正閑着無事,演練一次又怎樣?”
“……是。”
沒有徐懷慎的身份和資歷,副将不敢和這位深受聖寵的公主監軍硬頂,聽得此言,即使心中萬分憋屈,他還是下去安排了。
“等等。”
他轉身欲走,又被婉月喊住,“将軍安排完了再來一趟,我們商量一下襲營的應對措施。”
“末将遵命。”
副将朝她抱拳行禮,更加心累地出去安排了,傳令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向士卒們多抱怨了一句。
于是,景安公主因為夜夢暴雨襲營,命令他們加蓋雨具、深挖工事的消息在營t內飛速傳播,有女衛聽到了,憤憤地回來告訴婉月,婉月面帶笑意的聽完,則對此感到十分滿意:
現在不将消息傳得人盡皆知,等會兒怎麽體現她的神異?
“不要緊,等下雨他們就知道好歹了。”
“殿下。”女衛也是欲言又止,很想問問她為什麽堅信一定會下雨?
然而等她走出帳外,火器糧草剛用油布蓋好,陷馬坑挖到一半,衆人眼前的光線一暗,大片烏雲遮住了日光。
在營地外忙活的将士們仰頭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加快了手下的動作,等他們将工事布置好,冰涼的雨絲就落了下來。
頂着寒風沖回營裏,抱起剛剛分發下來的厚衣換上,望着帳外噼裏啪啦砸下的雨點,衆将士面面相觑,心裏都是一個念頭:
還真讓公主夢準了!
難道殿下真是神女降世,得天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