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離營

離營

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來得快, 結束得也快。

刀刃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婉月調轉馬頭向營中行去,庫裏努被将士一路拖回來, 丢進帳中暫且等候, 卸下盔甲緩了口氣, 楚飛雲給她遞了一塊溫熱的帕子。

“殿下,先擦一下身, 換件衣服免得着涼。”

“好。”

将長刀遞給一旁的女衛,婉月接過帕子擦了手臉,換下身上濕透的衣物, 總算感覺松快了許多,笑着向楚飛雲說道。

“方才我都看見了, 你那一箭真是神乎其神。”

“屬下當時救人心切,再讓來一次, 也就射不出了。”

楚飛雲看着婉月目光晶亮,“殿下才是神勇無匹,連斬兩将,生擒敵首, 可與古之名将相媲美!”

“只是仗了天生神力, 而且這些昆奢人也不算精銳。”

婉月随口說着, 自從武藝天賦顯露,她就對外宣稱是天生力大,岔過這個話題,轉頭看向旁邊默不作聲的燕妮, “燕妮這次斬獲不少。”

“回殿下, 屬下共斬殺十數人。”燕妮有些羞澀,戰場上出手兇狠悍不畏死的女将, 在婉月面前模樣十分乖巧,低頭答道。

“很好。”

婉月的目光在四周的女衛身上掃過,見其中有幾人帶傷,但人數一個不少,不由十分欣慰,伸手在燕妮的肩上拍了拍,“等戰事結束,我向父皇為你們請功。”

“多謝殿下!”燕妮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另一邊,還有一群人正聚在一起讨論。

被抓了壯丁出營奮戰的參将返回,擦去身上血污,想起戰場上救了自己的姑娘,就拉住身邊的同僚說起此事,向他打聽對方的來歷姓名。

“想不到杜參将出營打了一場,還能碰到這種緣分。”

聽見新鮮的英雄救美故事,幾名參将都湊了過來,圍着他啧啧稱奇。

“說正經事呢。”

杜新覺被他們盯得羞惱。“你們究竟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依你所說,那位姑娘應當是景安公主的女衛統領,名為楚飛雲,是湯州鎮守使的女兒。”

嬉笑了一陣,見他惱羞成怒,參将們連忙端正态度,與他詳細說起來,見他聽得認真,最後又不懷好意地補充一句。

“據我所知,楚統領尚未婚配……”

杜新覺面色紅潤,二話沒說,轉頭就走。

婉月從楚飛雲那裏離開,向自己帳中走去,路上見三位伴讀站在一旁,手中的武器尚未放下,徐靜姝和顧惜文圍在崔幼菱的身邊,崔幼菱靠在顧惜文身上,正埋頭哭泣。

“幼菱怎麽了?”

見此她連忙停下腳步,走到三人身邊關切詢問。

帶三名伴讀一起出來,婉月沒指望她們能有什麽功績,主要是想讓幾人也鍛煉一番,彼此關系更進一步。

如今文華殿的課業中止,除了玉顏坊,她們已經很久沒有別的聯系了,即使見面也沒什麽話題可聊,久而久之,關系難免疏遠。

而經過此次戰事,她們就是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的鐵杆密友,關系自然更加不同。

婉月在她們的周身仔細打量,“可是方才傷到了?”

戰前她特意指派了幾名女衛保護她們,一直寸步不離的守着,副将也知道她們身份,戰時有意看護,可以說最安全不過,為何崔幼菱還會哭?

“沒有。”

三人聞言這才轉頭注意到她,顧惜文搖了搖頭,徐靜姝放下了手中的長劍,靠過來低聲同她解釋,“幼菱方才吓到了,回過神就哭個不停。”

竟是吓哭的?

婉月端詳三人,發現她們的面色都不算好,滿眼的驚魂未定,這才反應了過來。

她自身有存讀檔的游戲金手指,心态與他人不同,女衛們則多是苦難中摸爬滾打長大,看慣了生死,方才都沒什麽異常反應,可三名伴讀是富貴人家嬌養的閨閣少女,讓她們驟然直面血腥殘酷的戰争,沖擊力确實過強了。

崔幼菱看着活潑外向,實際上最膽小的,一時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而徐靜姝和顧惜文表現得這樣冷靜,還有心情安慰同伴,性情才是格外出衆。

“你們陪幼菱回去休息吧。”

伸手攬住崔幼菱,拍了拍她的脊背,婉月像安撫受驚的小動物一樣給她順了一會兒毛,柔聲勸慰,“沒事的,回去喝碗熱湯,睡一覺就好了。”

“嗯。”崔幼菱紅腫着眼,向她點了點頭。

“殿下放心,有我們陪着她。”徐靜姝說道。

“好。”

目送婉月離開,徐靜姝攬着人回了營帳,顧惜文找将士幫忙打了熱水,一起端了進去。

簡單擦洗幹淨,哄着崔幼菱睡下,聽得她的呼吸逐漸均勻,顧惜文和徐靜姝松了口氣,對視一眼,一左一右在她的兩側躺下。

三個女孩挨在一起,沉沉睡了。

婉月回了帳中,庫裏努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幾名女衛正在看守,命女衛退到帳外,單獨與他聊了片刻,然而無論問什麽,庫裏努都是叽裏咕嚕的昆奢語,一臉寧死不屈的模樣。

婉月無所謂他的态度,捧着熱水慢慢喝着,靠在榻上休息,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話,等一杯水喝完就起身抽出長劍,寒光一閃,一劍直接抹過了他的咽喉。

“呃……”

庫裏努睜大眼睛,驚駭至極,倒在地上還茫然看着她,直到t失去意識他都想不通,為何這名女子會這麽利落地殺了自己。

既然都活捉了,就不能再有點耐心嗎?

早知道……方才直接投降就好了。

臨死之前,庫裏努滿是悔意的這樣想。

然而他不知道,婉月特意留他一命,又裝模做樣的審了一番,只是為了給接下來的行動找個借口。

表演流程走完,無論他說了什麽都得死。

殺完人,婉月回到榻上重新坐下,讓女衛去請副将過來。副将也知道她将敵軍首領捉回來審問了,聽見女衛傳話連忙趕來,以為她審出了什麽重大消息。

一進帳中,正好看見女衛将庫裏努的屍身往外拖,不由為婉月這樣直接動手殺人的行為感到心驚。

剛抓回來的敵将就這樣殺了?

公主不會是殺紅眼了吧?

四目相對,見婉月眸光清澈,神态安然,他才放心下來。

然而下一刻,他就坐不住了。

“什麽?他為何會知道昆奢王的蹤跡?”

“他說他原是昆奢王的親衛,石奎山攻破之後降了叛軍,暗中仍關注着舊主行蹤。”婉月面不紅心不跳,信口編着謊話,反正是死無對證。

“首鼠兩端,真小人。”

副将聽了神情厭惡。作為一個叛徒,暗中關注舊主行蹤的用意可想而知。

“殿下殺得好!”

“所以,請将軍守好大營。”将情況解釋了一遍,見他聽明白了,婉月就起身重新穿戴甲胄。“我帶人出去一趟,将昆奢王接回。”

“什麽?”

話題轉折太快,副将一怔,反應過來她話中含義,頓時大驚,“使不得啊殿下,這怎麽能行。”

“為什麽不行?”婉月反問。

“顧總兵已經去尋了。”副将艱難地想着理由,“末将只要将消息傳給他……”

“你知道顧總兵在哪?消息傳過去需要多久?”

婉月接連抛出問題,“昆奢王身處險境,若是耽擱太久,出了變故怎麽辦?”

“那末将另派人馬前去即可,”副将被問得啞口無言,做最後的努力,“殿下您不必親自動身。”

“天氣惡劣,還不知何時雨停,謹防昆奢人再次襲擊,營中人馬不可擅動。”婉月接過已經擦拭幹淨,保養閃亮的長刀,語氣不容置疑。“所以我帶女衛去就行了。”

“那請殿下再帶一支京衛,随行保護您的安全。”

見她就要往外走,副将急了,上前兩步追上再次勸谏。

“你确定?”婉月提刀,聞言就笑了,“将軍以為到時會是誰保護誰?”

回想起方才的戰鬥,副将沉默了。

很快,幾聲呼喝聲響起,馬蹄踩踏在泥濘地面發出細碎沉悶的響聲,副将站在帳外,看着公主率着女衛出營,一隊人馬融進風雨,漸行漸遠,他不禁掩面嘆氣,倍感心累。

派人飛馬追趕徐懷慎的大軍,将今日變故一五一十向他彙報,明明只分別了半天時間,副将心中對主帥的思念已是空前濃烈。

快回來吧侯爺,末将無能,實在是看不住這位小祖宗。

望着陰沉沉的天空,他抹了把臉,回去繼續處理軍務了。

雨中的北地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烏雲滾滾,狂風呼嘯,密集的雨幕将眼前的世界幾乎隔絕,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擊打在鬥笠蓑衣上發出清脆聲響,楚飛雲和燕妮跟在婉月身邊,一左一右護在她的兩側。

“再堅持一下,前面就是了。”

急行了一個多時辰,眼見天色更加昏暗,婉月暗自估算了距離,揚聲給女衛打氣。

“昆奢王就在前面的部族營地裏藏身,我們将人找到,也在那裏住一晚,等明日雨停再回返。”

“是。”

聽得此言,女衛們精神一振,在婉月的帶領下再次提速。

看着衆人有些疲憊的面容,她心有不忍,但也別無他法。

誰能想到昆奢王這麽命大。

她原本想讓和寧跟在他的身邊,和寧的女衛都被她交代了任務,确保在最恰當的時機,讓昆奢王死得合情合理。

然而他居然丢下和寧,一個人跑出來了。這讓婉月怎能不氣?

她必須趕在顧行儒之前将人找到,若讓昆奢王與楚軍彙合,死在楚軍的營地中就不好解釋了。

但若他不死,和寧怎能跟她們回京?

所以,為了和寧的幸福,為了大楚與昆奢的睦鄰友好,只能請昆奢王死在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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