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男屍
男屍
走了一小段路,白雲飛漸漸停下了腳步。她轉身回望,目光澄淨,只能遠遠看見沈夢的倩影,步步生蓮,背對着她向屋裏走去。
白雲飛手掌不由自主地稍微捏緊,手中的瓷盅溫潤細膩還帶着涼意,就像沈夢這個人一樣,讓人心生好感,但稍稍靠近就會察覺到她距離感極強。
直到雕花小門關上,身邊的海棠輕輕喊了一聲,“姑娘?”
聽着海棠的詢問聲,白雲飛收回視線,面色平靜地轉身對海棠道:“沒事,我們走吧。”
海棠微微側身垂頭,對白雲飛說道:“姑娘,我們府上的女眷這就都見過了,請随我回去見夫人吧。”
白雲飛點了點頭,跟着海棠離開後院,慢悠悠走了一段路,她突然神思一頓,仿佛想起了什麽,随口問道:“貴府可有佛堂?”
海棠似乎不明白為何白雲飛有此一問,她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如實回答道:“自然有,我們家老太太十分信仰佛祖,日日供奉,從不懈怠。”
白雲飛嘴比腦子快,海棠話音剛落,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馬上說道:“海棠姐姐,實不相瞞,我也十分信仰佛祖,如今知曉在此供奉佛祖,不去上柱香心裏着實惶恐,可否容我前去一拜?”
白雲飛自己都佩服她這張嘴,她一臉虔誠,目光無比真摯地望着海棠。
海棠微微擡頭看着白雲飛,她的身量比自己高半頭有餘,在女子當中算是很高了,但圓圓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只惹人憐愛的小狗。
她忽地想起剛才在秋水苑裏白雲飛冰雕玉砌的模樣,一時間海棠都有些恍惚。
一個人變臉的速度為何會如此之快。
海棠表情一言難盡,正準備開口,帶白雲飛去佛堂參拜,突然身後傳來清朗的聲音——
“白雲飛。”
白雲飛與海棠齊齊回頭,就看到小路蜿蜒,鼻尖萦繞着草木的氣息,秦牧一身落拓,清豔貴氣,踏花而來,神情泰然自若,好像在自己家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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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飛嘴角一抽,她還打算去佛堂找他,秦牧怎麽跑這兒了,餘光裏瞥了眼一側的海棠,見她呆呆地站着,神情有些發癡,女兒家的心思顯露無疑。
她心想,這個花瓶的外表果然十分具有欺騙性。
事實上,秦牧在這裏能碰到白雲飛有點驚訝,他還以為暗道的出口會在偏僻荒蕪的地方,沒想到竟然離後院這麽近。
他剛才在石室中發現那具男屍之後,身後的石門便落下了,這下面情況未明,随時會有人來,他不能再逗留了,得趕緊離開這兒。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他一進來就發現了,身後的這道石門是單向的,只能從外面開。
秦牧仔細勘察一番,找到了另一道石門的機關,他走出石室時随意往身後撇了一眼,這道石門是雙向的,也就是說裏外都可以打開。
很快再次陷入黑暗,他當時沒有多想,一路順着地道走了出來,出口是向上的,不過沒有佛堂裏的那般精巧,只單單被一塊草皮掩蓋着,他爬着梯子上來後,沒走了幾步就碰到了白雲飛。
秦牧突然意識到,如果作案的就是後院的女眷,那雙向的石門豈不是十分便利她出行。
他心中思量着,面上卻一派雲淡風輕,不緊不慢地朝她們二人走來,在白雲飛身前站定。
秦牧直接開口,“問完了嗎?”
秦牧比白雲飛高許多,白雲飛擡起眼簾注視着秦牧琉璃般的眼眸,輕微一點頭,眼風掃過旁邊的海棠,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啓唇道:“我們正準備去找大夫人複命,一起吧?”
既然秦牧在這裏,她也沒必要再跑一趟佛堂了。
秦牧聞言輕輕颔首,他視線下滑,突然看到白雲飛手裏好像攥着什麽東西,秦牧目露好奇,詢問道:“你手裏拿着什麽?”
一旁的海棠猛地回神,她看着秦牧徑直走到白雲飛身邊,兩人熟稔地交談,相貌氣質都如出一撤,宛若仙人。
海棠貝齒輕咬着下唇,臉色“唰”一下紅了,她趕緊垂下頭,不由得自慚形穢,為剛才不可言說的想法感到羞恥。
聽到秦牧一問,白雲飛下意識松了松手心,想起手中的香脂,她擡起手來伸開的五指,瓷白的香盅更顯得她的手指蔥白如玉,“這是夢夫人送我的香膏。”
秦牧伸手,從白雲飛手心裏拿走這個小罐子,微涼的指尖不經意掃過白雲飛溫熱的掌心。
他沒注意到,聞言瞧了白雲飛一眼,眉梢輕挑,語氣散漫,“沒想到你還是個香饽饽,去問話還能有人給你送東西啊。”說罷視線又轉回了香脂罐上,他拿在手裏,瓷盅顯得格外小巧。
秦牧面容清貴,骨節分明的手随意把玩着女子的胭脂,旁人看着隐隐有靡豔之感,随着他指尖的滑動,勾勒出幾分欲色。
白雲飛感覺到秦牧輕輕劃過她的手心,留下點點涼意,在炎熱的夏日裏格外明顯。
白雲飛微微有些晃神,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耳邊卻不合時宜地響起秦牧欠揍的聲音。
她的思緒一下被岔開了,回過神來看着秦牧那樣,白雲飛十分無語,沒好氣地将手甩下,結結實實翻了個大白眼,啓唇道:“走不走了,海棠還等着我們呢。”
站在一旁垂頭不語的海棠,聽到白雲飛喊她的名字全身一振,拉耷的肩膀忽地聳立起來,馬上說道:“白姑娘,秦公子,請随我來。”說完,海棠率先轉身,不再看身後的二人,只管帶路。
經過剛才這一遭,她早就把白雲飛要去佛堂拜佛一事抛到九霄雲外了。
秦牧這厮慣會順杆子往上爬,典型的得寸進尺,白雲飛不欲多理會他,安靜地跟在海棠身後,不再多言。
秦牧見白雲飛又不理他了,頓時沒了興致,他百無聊賴地将香脂揣進衣兜裏,懶懶地跟在後面,一道去見大夫人。
等二人出了李府,已經正午時分。
折騰了一上午,白雲飛早就餓了,她晃蕩着往家走,心裏盤算着中午做什麽吃,動作細微地揉了揉有些難受的胃口,毒辣的日頭曬得皮膚灼熱,很快白雲飛細嫩的臉頰上就泛起了紅。
這時,她身側的秦牧突然遞來一個小布包。
白雲飛有些詫異,順着手看向了秦牧白皙的側臉,問道:“什麽呀?”
秦牧掃了眼白雲飛曬得通紅的臉頰,挪開視線,随意道:“佛堂裏的吃的,墊墊肚子吧。”
白雲飛聽着秦牧如此平淡的一句話,瞳孔逐漸放大,雖然她不信神佛,但也沒有猖狂到秦牧這種地步,再說他們也不是去游玩的,她着實沒想到秦牧居然在那種時候還不忘拿吃的。
不得不佩服,這心态非一般人能及。
震驚片刻,白雲飛隐隐麻木了,心裏默念一句阿彌陀佛,随後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秦牧,沒和他客氣,伸手接過了布包直接拆開,撲面而來一股栗子的香糯味。
這麽香!
白雲飛眼睛都亮了一瞬,她定睛一看,手中的俨然是栗粉糕,上面撒着細碎的桂花,顯得格外的誘人。
白雲飛打臉了,她覺得秦牧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很貼心。
再也等不及了,她直接伸手捏起一塊小巧精致的糕點塞進嘴裏,入口即化,滿口栗子的香甜,随之而來的桂花味清香悠久,餓得絞痛的胃口頓時好了許多,她甚至都想回去再拿點,這白嫖的玩意兒是真香。
白雲飛一口接一口,目光澄淨,像一只專心致志進食的倉鼠。
她吃得正香,突然想起秦牧,白雲飛鼓着腮幫子抽空瞧了一眼,見慣了他碎嘴子,如此安靜的秦牧,白雲飛還有些不習慣。
她拿起一塊窸窸窣窣地啃着,把散開的布包遞到秦牧面前,含含糊糊地說:“想什麽呢,吃啊!”
秦牧聽到白雲飛說話,視線落在面前散着香氣的糕點上,他随手拿起一塊吃着,才咬了一口就皺着眉頭,龇牙咧嘴道:“怎麽這麽甜?”
說着秦牧微微扭頭,看着白雲飛變得亮晶晶的眼睛,邊吃邊說,“我在想剛才的事情。”
白雲飛吃了好吃的,又有力氣了,她使勁咽下這口,兩眼放光,好奇地問:“佛堂裏什麽情況?”
秦牧努力壓下嘴裏甜膩膩的味道,回想起石室裏的屍體,頓時沒了食欲,他翻了個白眼,語氣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哪個變态在那邊藏了個死人。”
“死了……?”白雲飛興沖沖的模樣頓住了,本以為秦牧在開玩笑,看着秦牧認真的眼神,她突然意識到這是真的。
秦牧瞥了白雲飛一t眼,嗓音淡淡,“對,死了。”
“誰?”白雲飛認真問道。
“是具男屍,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就是那個尋仙離家的大少爺,那對消失的父子已經找到一個了。”
秦牧察覺到白雲飛驟然變低的情緒,他從白雲飛臉上收回視線,目光悠遠,輕輕嘆了口氣,抻了抻有些酸的臂膀,感慨道:“人生忽如寄啊,生命真是脆弱。”
說罷,他話題一轉,嬉皮笑臉道:“還指望着你保護我呢,你可不能害怕啊。”
白雲飛心裏清楚秦牧是在寬慰她,但每一次的死亡總會讓她想到王奶奶離開時的模樣,她現在一口氣哽在胸口,莫名憋得慌。
就像秦牧說的,生命的确很脆弱,但卻可以抵抗住大雪、風暴和泥石流,可以在荒原裏種出花朵,可以在冰川裏蓋起房屋,她喜歡生命的溫熱,在她心裏,不管是誰的生命都無比珍貴,這也是她救秦牧的原因。
為什麽一個人可以扛過天災卻躲不過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