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清醒
清醒
金色的碎光灑到斑駁的樹葉, 風裹挾着熱浪,吹得紅燈籠輕輕晃動,府內張燈結彩, 喜氣洋洋。
白雲飛身着鳳冠霞帔,坐在做工精細的拔步床上, 背挺得直直的,頭頂蓋着紅蓋頭,上面用金線繡着祥雲。
聽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白雲飛百無聊賴地掀起紅蓋頭, 火紅的嫁衣襯得她膚白如雪。
入目可見處處挂着大紅絲綢,龍鳳花燭上用金粉描繪出喜字,白雲飛心裏不真實的感覺卻越來越重。
那日她醒來後,爹和娘每天雷打不動, 日日輪流照顧陪伴她,白雲飛一時忘乎所以, 昏昏沉沉的就到了她大喜的日子。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這幾日她一直在睡覺一樣,現在細想發生了什麽,竟然都沒什麽印象了。
看着爹娘殷切的眼神, 白雲飛實在說不出拒婚的話來,就這樣趕鴨子上架,她現在已經坐到了婚房之中。
白雲飛盯着跳動的燭火, 漸漸入了迷。她越想越不對勁,隐約覺得有什麽事情還在等着她去做, 是什麽呢?
忽而門吱嘎一聲打開了, 屋外的風吹得燭火明滅不定,襯得半邊屋子都晃了晃。白雲飛瞬間回神, 擡眸望去。
來人身着紅色的婚服,束腰款式剪裁幹淨利落,顯得身形挺拔修長,白雲飛視線從下往上慢慢游移,最後定格在他臉上,骨相英武立體,本該是十分硬朗的長相,但偏偏皮相柔和,膚色極白,平添幾分豔色。
直到對視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白雲飛一怔,像是在水裏飄蕩的浮萍,突然落到實地上,她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道:“秦牧?”
白雲飛說完自己都愣住了,她認識他?
那人聞言微微一笑,邁腿踏進屋內,随意轉身掩上門,将外面嬉鬧的聲音隔絕,燭火慢慢恢複平靜。
白雲飛看着他不緊不慢地走來,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中的紅蓋頭,手心竟微微出汗。
他已經來到了她床前,下颚線精致白皙,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帶着強烈的侵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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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飛手指用力捏緊,骨節都泛白,她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一動也不敢動。看着那人沖她一笑,白雲飛實在受不了了,她瞬間炸毛了,“噌”一下站起身來,說:“咱兩之前認識?”
按道理來講,她連自己的爹娘都不記得,怎麽會記得一個陌生的男子,更何況她是因為不想成親才失憶的。
沒想到那人壓根不理她,直接上來要對她動手動腳,白雲飛驚懼之下直接掄起拳頭,“嘭”一聲砸到他高挺的鼻梁上。
看着那人被自己一拳打倒在地,白雲飛腦子“嗡”一聲,瞬間從那混亂迷離的狀态裏抽離。
他們現在應該在深海歸墟,她沒有爹娘,秦牧還等着她!
随着白雲飛的清醒,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包括倒在地上的秦牧,紛紛被一片白光籠罩。
白雲飛被刺得睜不開眼睛,等她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眼前不再是婚房,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一陣冰冷刺骨的風吹來,掀起層層疊疊的碎瓊,白雲飛被吹得打了個哆嗦。
他們不是在海底嗎,怎麽又到了冰原上?
白雲飛滿心疑惑,以為自己又陷入了什麽夢境,一低頭發現秦牧他們倒在這片冰原上。她匆匆忙忙撲到秦牧身邊,使出吃奶的勁兒扶起他。
白雲飛跪坐在地上,讓秦牧的腦袋靠在她的肩上,伸手輕輕拍打秦牧的臉,她的手上沾了雪花,指尖微微發紅。
秦牧臉色比這裏的雪都要白上三分,濃密的睫毛落在眼下一片朦胧的陰影,安靜的像一座沒有生氣的冰雕,半點不似白雲飛夢境裏的模樣。
白雲飛不停地叫秦牧,而然他半點反應都沒有,感受到秦牧身上越來越低的溫度,白雲飛試圖調動內力,卻發現在這個地方根本使不出。她只得緊緊抱住秦牧,用自己的體溫傳遞給他熱量。
白雲飛抱着秦牧,視線一掃這片冰原,落在某個地方時她一愣。
白雲飛使勁揉了揉眼睛,發現她沒看錯,眼前是除了原本的人類和鲛人之外,還多出了其他不認識的人。
她目光難以置信,輕輕放下秦牧後,馬不停蹄地跑到那群從未見過的人,數量還不少,白雲飛正準備蹲下仔細查看時,忽然察覺到不遠處的雪堆有動靜。
她動作一頓,慢慢站直身體,直直盯着那處雪堆,輕手輕腳地靠近。
雪堆的動靜越來越大,像是有什麽東西要蹦出來似的,白雲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手握成拳,全身戒備。
忽而,一條全身墨綠的鲛人從雪堆裏一躍而出,露出尖銳鋒利的長指甲朝白雲飛俯沖而下。
白雲飛大驚,一個旋身躲開了他的攻擊t,那條鲛人落地之後并未停頓,魚尾在地上狠狠一擺,再一次朝白雲飛沖來。
白雲飛這下看清了他的樣子,長相和阿滢他們并無不同,但頭發和眼睛卻是純黑色,身上的鱗片是墨綠色,魚尾不似阿滢他們一樣漂亮,反而像是武器一樣短小又鋒利。
這難道就是阿滢說的“冒牌貨”?
白雲飛此刻內力施展不出,慌亂閃躲間發現那一個昏迷的人手裏拿着把劍,白雲飛縱身一躍,在雪地上翻滾兩下後來到那人身邊,她随手拿過那柄劍。
此刻攻擊她的鲛人已經來到面前,白雲飛微微側身,鲛人的指甲已經深深地紮入她腳下的雪堆裏。
白雲飛熟練地甩了個劍花,看着再一次沖上來的鲛人,她嘴角微勾,劍刃擦着鲛人的長指甲而過,她微微用力,鲛人的指甲瞬間斷掉,白雲飛順着鲛人的力,猛然在它後背一砍。
白雲飛謹記阿滢的話,這種攻擊性極強的鲛人身上有毒,她在戰鬥過程中連一片衣角都沒挨到他。
白雲飛在地上輕點兩下後站穩身形,而那被白雲飛打傷的鲛人倒在地上,嘴裏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嘶吼,聲音沙啞粗粝,半點不似阿滢他們的空靈華美。
但是很快白雲飛就察覺出不對勁來,這鲛人的叫聲極其有規律,像是在呼喊着什麽,白雲飛的想法下一刻就得到了印證,無數墨綠色的鲛人們四面八方地躍起,紛紛朝白雲飛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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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臉上蓋着書,躺在國師的軟榻上昏昏欲睡,忽然一個東西朝他襲來,秦牧随意地擡手,卻精準無誤地截住了那東西。
秦牧不耐煩地掀開臉上的書,一臉倦意,眯着眼睛看清了手裏的東西,是個紅果子。秦牧沒客氣,直接塞進了嘴裏。
耳邊是國師恨鐵不成鋼的聲音,“五皇子,你說你腦袋那麽好使,能不能對老臣教你的東西上點心。”
秦牧啃着嘴裏酸甜的果子,慢慢清醒過來,他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國師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但白白胖胖的臉都被他氣紅了。
秦牧噗嗤笑出了聲,眉眼間神采飛揚。他“噌”的跳下軟榻走到國師面前,懶洋洋地說:“國師,我志不在此,多謝你的擡愛了。”
說完他不顧國師的阻攔,自顧自地出了殿門,外面陽光正好,金光鋪灑在秦牧白皙的臉上,當真是意氣風發。
秦牧伸了個懶腰,一躍跳下了幾層的高臺,他才不想學那勞什子風水觀星,有這閑工夫還不如練練劍呢。
秦牧心裏這般想着,但卻打算回寝殿裏繼續補覺,沒想到半路卻被一個太監截住了去路。
“五皇子殿下,大事不好了!大皇子,大皇子他中了劇毒!陛下正四處找你呢!”
秦牧一聽這話瞬間清醒,皇兄怎會突然中毒?
他面色一冷,“帶路。”随後他跟着太監一路風風火火大步流星來到皇兄的寝宮。
內室裏一堆太醫面露愁容,皇帝面色陰沉,坐在皇兄床邊一言不發,幾個皇子都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秦牧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他大步上前,給皇帝請安後立刻看向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皇兄,他面色烏青灰敗,氣息奄奄。秦牧目光凝重,出聲詢問太醫究竟是怎麽回事。
“回殿下的話,大皇子他身中奇毒,須得血親的心頭血做藥引才有一線生機。”太醫說罷瞥了眼皇帝的臉色。
心頭血豈是說取就能取的,輕則折壽,重則喪命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怪不得他們一個個不言不語,氣氛如此凝滞。
秦牧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他們想什麽他一清二楚,但這事總要有個結果,莫說皇兄一向待他甚好,就算是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秦牧也不會因為貪生怕死就當縮頭烏龜。
正當他準備出聲應下此事時,忽然一陣心悸。秦牧一噎,手慢慢撫上猛烈跳動的心髒,靠着床柱慢慢坐下,他這是怎麽了?
察覺到所有人都沒了動靜,秦牧一頓,微微擡眸,視線從每一個人的臉上劃過,皇帝,皇子,太醫,甚至連屋內的丫鬟太監都在看着他,他們的眼神如此殷切,仿佛都在等着他說出那個答案。
秦牧腦海裏忽然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他躺在床上被取了血,畫面一轉,他又被千夫所指,重重包圍。
秦牧愣住了,心口愈發猛烈地心跳像是在呼應那些片段,阻止他說出那個答案。秦牧咬了咬牙,慢慢站起來。
所有人都和傀儡一樣一言不發,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秦牧沒來由覺得悚然,他視線轉到床上,大皇兄氣息越來越微弱,好像再不施救就無力回天了。
秦牧目光平靜似水,幾乎毫不遲疑就做了決定,他使勁按住快蹦出來的心髒,轉頭對着屋內的人說——
“好,取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