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皇後
第010章 小皇後
桌上連碗筷的聲音都不曾有。
皇帝身上散發出一種緊繃的氣息。
連帶着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所以松弛過分的嗅嗅,就格外紮眼了。
陸雲深也不禁偷偷瞄着嗅嗅。
太師曾算過一卦,說他命中有三劫。
頭一個,是在七歲之時,馬上就是第二個。
若是平安度過,他就會長命百歲,成為這世間最偉大的帝王。
若是沒有……
陸雲深握着筷子的手穩穩夾起一粒蜂蜜紅豆。
雖說生死有命,可就算蝼蟻,也會在臨死之前掙紮一下。
這種生死大事,豈可輕易壓在一只小貓身上?
他不信。
他不信嗅嗅眼中的躍躍欲試。
羅非魚只是個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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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洶湧的還在後面。
貓貓這麽小,顯然不是那些兇手的對手。
嗅嗅這一早上,連早膳都吃的心不在焉。
和昨天那只盯着小奶糕的貓判若兩貓。
眼看它又要跑,陸雲深轉頭吩咐道:“昨日連累太師陪它到那麽晚,今日別讓它打擾了太師的清修。”
既然生出了靈智,就有可能成為他人的耳目,他人的喉舌。
宮裏最忌諱的,便是私自授予。
喵!
嗅嗅抗議。
“你若實在想出去玩。”陸雲深漫不經心地說,“那不如去禦花園吧。”
禦花園其實并不大,一般是給嫔妃們逛的。董太後有自己的小園子,也不稀罕去禦花園。
只要遇不上董太後,誰也不敢拿皇帝的禦貓怎麽樣。
嗅嗅喵喵兩聲,假意答應。
反正出了門,誰也找不到我。
不料,蘇子安居然親自抱着它來逛園子。
而且是中途不撒手的那種直接抱到園子裏。
嗅嗅看着禦花園那高高的圍牆——不是爬不過去,就是,不動聲色地爬過去,确實有些難。
它無奈,只能在禦花園橫沖直撞,企圖多破壞點花草,或是沖撞什麽人,把它趕出去。
芍藥開得正盛。
嗅嗅在芍藥堆裏打滾,沾得一身花草香,玳瑁貓身上多了些紅的綠的,越發讓人覺得,這春日果然美好。
“一只貓!”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
嗅嗅扭頭一看,一個粉嫩嫩的小姑娘,看上去七八歲,頭上挽了一個髻,身後烏泱泱,跟了一大群人。
“娘娘。”一個嬷嬷說,“這也不知道是誰養的,萬一身上帶了病……”
嗅嗅倒是不讨厭小姑娘,但挺讨厭小姑娘身後的嬷嬷。
看上去挺會罵人。
随時會把小姑娘罵一頓的那種兇嬷嬷。
它龇牙,沖着那嬷嬷就叫了起來。
那嬷嬷吓了一跳:“小畜生快點走開。”
嗅嗅撥弄着花,毫不理會她的揮趕。
但凡這嬷嬷敢真的上手,它定要給她點顏色瞧瞧。
那嬷嬷見趕不走它,立刻四下張望起來:“這是誰的貓?也不快點出來管管!”
她這一嗓子,立刻引來了蘇子安。
“奴才拜見皇後娘娘。”蘇子安當即下跪,對那小姑娘道。
嗅嗅嘴裏的一朵花,悄無聲息地掉在地上,整只貓都在炸毛,大了整整一圈。
天天還說我是禽獸,我看你比我更禽獸!
這麽小的孩子,你是怎麽下得去手!
抓起來,判無期。
七歲的小皇後,此刻落落大方,聲音跟蓮藕似的,脆生生地看着蘇子安說:“起來吧。”
喵~
嗅嗅叫了一聲。
她彎腰,抱起了嗅嗅:“你就是我舅舅最喜歡的貓?”
嗅嗅:??舅舅??
她叫陸雲深舅舅?
這個七歲的小皇後是陸雲深的外甥女?
“腹黑帝王獨寵七歲小皇後”幾個大字,又浮現在嗅嗅的腦海中,它一時忘了掙紮。
依稀恍惚,這還是個……虐文?
身後的嬷嬷立刻咳嗽一聲。
小皇後歪頭,看了嬷嬷一眼,轉頭重新對嗅嗅問了一句:“你就是陛下最喜歡的貓?”
反應過來的嗅嗅:對陸雲深的感覺更壞了。
連自己外甥女都不放過!
還虐!
想抓人。
喵~
嗅嗅舔舔小皇後的手。
以後喵大爺照着你,皇帝敢欺負你,我一定詛咒他不舉!
“說起來,本宮也好久沒見到陛下了,今日既然這麽巧,不如本宮就把貓送回去吧。”小皇後說。
一旁的嬷嬷贊許地點點頭。
小皇後抱貓很舒服,一點都沒嫌嗅嗅重。
一行人走得很慢,到了常寧宮,都快到晌午了。
嫲嫲更滿意,這下皇帝勢必要留皇後用膳了。
一行人都留在院子裏,只有小皇後被帶進屋。
看來皇帝也不是很喜歡小皇後身邊的這些人。
嗅嗅被小皇後抱着,放到了桌子上,另一邊,陸雲深也正好從書房走了出來。
他絲毫沒有覺察到,嗅嗅化為實質的蔑視。
“舅舅。”皇後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給舅舅看看,你最近又長高了沒有?”陸雲深拍拍面前的桌子,示意她快點過來。
皇後蹦跳着到了他身邊,陸雲深比劃了一下:“不錯,又長高了。”
嗅嗅看着眼前這倆人,突然跳到兩人之間,對着陸雲深就喵喵喵喵叫——
別拿你的爪子碰人家小皇後!
陸雲深:突然感受到了一只貓的強大惡意。
“嗅嗅好像很喜歡我诶。”小皇後說,“你看,它都護着我。”
“它這個小色貓,就是看你長得好看。”陸雲深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真的嗎?”小皇後的眼睛亮了一下。
陸雲深眼睛一眯:“有誰在你面前說了什麽?”
小皇後:沒,沒有。
喵~嗅嗅按住小皇後的手。
傻孩子,難得有人給你撐腰,你這還不趕緊告狀?
陸雲深:“真的沒有?”
小皇後搖搖頭。
陸雲深也不追問,反正就算小皇後不說,他也能打聽出來。
這宮裏沒有秘密。
或許有人自以為有,可有太師在,這宮裏就沒有秘密。
“那你為什麽難過?”
“我想我娘了。”小皇後轉轉眼睛說。
陸雲深一時間不确定,她口中那個“娘”,說的是自己的親姐姐,還是她那個早死的親娘。
“我也想我姐姐了。”陸雲深說。
“她現在肯定過得逍遙自在。”小皇後感嘆,“肯定把我們忘得光光的。”
小皇後沒見過自己的生母,只是隐約聽人講到過。
她口中的“娘”是不怎麽靠譜卻也沒有虐待過她的長公主,皇帝的親姐姐。
誰說不是呢。
陸雲深嘆氣。他這個姐姐,可是随了董太後,簡直是一個模子脫出來的,難怪董太後喜歡她。
蘇子安上了茶,順便給小皇後上了一碗乳酪。
小孩子嘛,總喜歡喝這些甜津津的東西。
“皇後今日來,給她做些甜羹,我記得她喜歡的。”陸雲深對蘇子安道。
蘇子安點頭稱是。
“你今天想要吃什麽?”陸雲深捏捏嗅嗅的臉。
嗅嗅轉過頭,我有骨氣,看不起你,不吃你給的東西。
舅甥兩個,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
小皇後果然很乖,陸雲深說的天南地北,她也只是靜靜地聽着,絲毫不在意,根本聽不懂。
嗅嗅也聽着,雖然知道陸雲深很可能在胡說八道,比如這一句——
“近來,北方又有大魚了,北海的郡守說今年一定要捕捉上供,那魚可是能變做鳥的。”
這一聽不就是逍遙游裏的胡說八道麽。
嗅嗅看着專心致志的小皇後,對陸雲深更加鄙視。
看看,看看,就是這麽誘騙人家小姑娘。
虧不虧心!
小皇後小口小口喝完乳酪,起身告辭:“舅舅,我先回去啦。”
“你留在這兒用膳,都給你加了甜羹了。”陸雲深說,“你要是現在回去,一會兒嫲嫲她們又該說你了。”
小皇後想了想:“可是我要在這兒,她們也會說。”
七歲的小孩,也不是什麽都不懂了。
午膳之後,皇帝要休息一會兒,那她在這兒就很尴尬了。
雖然嫲嫲們都希望她午休的時候也留在常寧宮,小皇後還是隐約覺察到,有什麽不對勁。
“用了午膳,你去偏殿玩會兒貓。”陸雲深不容拒絕。
嗅嗅喵了一聲,又按住了小皇後的手,小皇後這才勉強臉色好看了些,又恢複了笑。
陸雲深要批折子,沒功夫理她,便把她甩給了嗅嗅。
嗅嗅絲毫不介意,她在自己的毛上編辮子。
屋外又傳來貓叫,陸雲深眉頭一皺,對着外面的嫲嫲宮女們道:“你們都閑着是不是?還不快去抓貓!”
這話聽得外面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蘇子安在外面,立刻指揮起衆人驅趕發春的貓,免得陛下晚上睡不着第二天又滿身起床氣!
嗅嗅觀察了半晌,陸雲深對小皇後,就是普通長輩對晚輩,沒有絲毫動手動腳的意思。
等陸雲深批完折子,分類送下去,午膳也就差不多上來了。
果然有小皇後的甜羹。
小皇後很是喜歡,還拿着一只碗,為嗅嗅也添了點。
一般貓是嘗不到甜味的。
可嗅嗅不一樣,它舔着碗裏的甜羹,心想,小皇後果然人美心善。
不僅讓它上桌,還給它吃東西。
陸雲深在面對小皇後時,也沒了那麽多規矩,兩個人從今天的點心放了多少糖,說到外面喵喵叫的貓。
“太後前些日子還說吵呢。”小皇後捂着嘴,“這會兒怕不是要準備好掖庭了。”
掖庭都是一些奴婢的住處,和陸雲深的豹園相去不遠。
董太後是舍不得把寶貝貓送到豹園,就在掖庭找屋子先擱置着。
嗅嗅看着活潑的小皇後,放了心,趁着小皇後和陸雲深言笑晏晏的功夫,一轉身,去了摘星閣。
它算是明白了,這能管住皇帝的,只有太後和太師。
太後嘛,糊塗還不講理。
還是太師能聽懂喵話。
這會兒,董太後已經走了。
淩雲子倒像是早就在等它,一見它就拿出了一筐小魚餅:“嘗嘗看,貧道才叫他們做好的。”
嗅嗅毫不客氣,接受了他的賄賂。
“我來跟你打聽一個事。”嗅嗅一邊嚼着小魚幹一邊道。
淩雲子:“貧道可不是小善人的包打聽。”
嗅嗅亮出了爪子。
淩雲子:“貧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嗅嗅問起了小皇後,淩雲子便說起了她的身世。
小皇後姓張,身世,也不知道說是幸還是不幸。
董太後發揮了她一貫不怎麽靠譜的本質,心疼自己死了丈夫又無兒無女的孫女長公主,硬是從宗室裏千挑萬選,把一個剛死了媽的小姑娘,過繼給了長公主,想着這小姑娘以後成為皇後,長公主也可以一直住在宮裏。
結果長公主,丈夫的孝都沒守完,直接拉着一個小面首無縫銜接了。
還跟着人家快快樂樂去了封地,壓根就沒打算再回來。
剩下小皇後沒人要,被陸雲深撿回家當女兒養。
這……孫女是親的,孫子就能随便甩鍋。
皇宮裏真是妖孽橫行。
當然,這個最大的妖孽,便是董太後自己。
難怪先帝死前,死活不放心自己親媽,寧可把國本托付給自己那個不怎麽熟的老婆何太後。
嗅嗅現在萬分同情陸雲深。
皇帝也不是這麽好當的。
“這事你不管管?”嗅嗅斜眼看了淩雲子。
“皇兄都沒管得了,貧道怎麽管?”淩雲子渾不在意。
淩雲子一度以為,他哥是被他媽給氣死的。
所以他哥駕崩,他立刻拒絕董太後慫恿他繼位的美意,出家當了道士。
“我還以為你們當道士的都是斬妖除魔懸壺濟世呢。”
“要不要貧道先斬個你?”淩雲子問。
嗅嗅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寒光陣陣。
淩雲子:打不過打不過。
“我說你對我接受度怎麽這麽高呢。”嗅嗅道,“原來我在你這兒連個開胃小菜都算不上。”
淩雲子微笑不語。
嗅嗅這句話,明顯是在挖坑,怎麽答都是錯的。
嗅嗅見他不踩雷,哼了一聲:“我覺得你也很可疑。”
淩雲子:為什麽一言不合就說到我身上了?
“你明明就是陸雲深的皇叔,卻說你活了幾百年。”嗅嗅眯着眼,“難不成你是奪的舍?”
“那不是哄貓的嘛。”淩雲子笑的谄媚,跟觀瀾子看到道協會長的表情一摸一樣。
哄貓?
我看你現在确實在哄貓。
嗅嗅伸出爪子——
喵大爺讨厭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