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證道

第058章 證道

小觀瀾子轉頭, 黑暗中，立着一個紅衣少年, 腦袋上還是兩個小揪揪，還沒身後背着的那張弓高，恍如勾引人的鬼魅。

嗅嗅眯起眼——

這張弓上，傳來了破魔的味道。

喵~

這家夥有點危險。

“這兒還有只小貓。”那少年歪着腦袋，可可愛愛從身後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咻——

箭矢飛快射出。

嗅嗅對着小觀瀾子的腦袋一踢, 小觀瀾子倒在一邊，嗅嗅反彈到樹幹上，後腿一蹬, 朝着少年撲了過去。

喵嗷嗚~

嗅嗅學着老虎的樣子咆哮。

那少年不慌不忙, 連着抽了三支箭, 一支支射出去。

待着金光的箭在樹林間劃過, 像是一道道流星。

嗅嗅猝不及防被金色的箭劃到——

帶起了一串血珠, 去沒擋住它的攻勢, 小貓踩着另一支箭，撲到少年臉上。

少年用手一擋，嗅嗅趴在了他的胳膊上, 爪子嵌進了他皮制的護腕裏。

眼看甩不掉，少年抽出身側的佩刀，就要往它的肚子上捅去——

“好了, 小孩子不要任性。”他的手被身後一個人死死抓住。

少年跳了好幾下，都沒掙脫開。

“你是誰？”少年大叫道。

身後的陸柄陵身量高大, 直接把他拎了起來。

嗅嗅松開爪子, 踩着少年的腦袋，順勢竄到陸柄陵的肩上, 尾巴順便在少年臉上抽了一下。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少年氣的龇牙咧嘴：“你等着，我叫我大人來。”

嗅嗅：能讓你有叫大人的機會陸柄陵就是個傻子。

陸柄陵顯然不是傻子：“可是你先射我家的貓。”

嗷嗚~

此刻老虎終于緩過神來，湊到這邊刷一波存在感。

“對，還有我家的老虎。”陸柄陵道，“小崽子妄圖傷人性命居然還有理了。”

少年的臉憋得通紅，半晌吐露一句：“你和這兩個妖怪是一夥的，看小爺我怎麽斬妖除魔！”

他先前被嗅嗅咬住的手又在身上掏東西了——

小觀瀾子可沒給他這個機會，眼疾手快從他靴子裏抽走了匕首。

他還要調轉弓弦去勒人，又被陸柄陵簡單化解了。

“你去給他搜個身。”陸柄陵吊着他兩只手道。

小觀瀾子搜遍他全身，找出一水兒丁零當啷的東西，有梨花針，有鐵荊棘，不一而足，全扔在了地上。

少年眼見從不斷罵罵咧咧到默不作聲，眼見身上防身的東西都被搜走，嘴終于軟了下來。

“行了，小鬼，報上姓名。”陸柄陵找了一個藤蔓，将他卷吧卷吧丢在地上。

少年翻着八字腳，箕坐在地上不說話。

嗅嗅眯起眼睛：不要以為你一句話不說，貓大爺就拿你沒辦法！

喵~

它對着老虎叫了一聲。

虎大爺立刻張開血盆大口，對着少年，在他瞪大的眼神中，伸出濕漉漉的舌頭舔了上去。

——少年滿頭滿臉都是口水，拼命甩着，卻黏糊糊甩不掉。

“臭死了！”那少年終于忍無可忍怒吼道。

喵~

再來。

虎大爺立刻又張開了嘴——這會兒少年終于忍不住嚷嚷道：“小爺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雁南歸！”

這下輪到嗅嗅張大嘴了——

他總覺得這名字有點熟悉。

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雁南歸雁公子。”看着他一臉狼狽，陸柄陵忍着笑問，“你為什麽要射我們？”

“誰叫你們身邊，居然有兩個妖怪！”

嗅嗅看了眼老虎，兩個妖怪？說的莫不是我和這個老虎吧。

喵大爺可是太師親封的瑞獸呢，怎麽到你口中，就變成了“妖怪”？！

“這麽說來，你倒是想救他咯？”陸柄陵指着小觀瀾子問。

“那是自然！”

“胡說！”小觀瀾子道，“你明明就是對着我。”

“我對着的，可是你肩上的貓，再說，你邊上還有一只老虎呢。”雁南歸道，“我明明是在救你。”

“救我？你就不怕射到我？”小觀瀾子此刻臉色也冷了下來。

饒是他脾氣一貫好，這時候也不可能去慣這麽一個對他放箭的人。

“我的箭法很準的。”少年道，“只要你不亂動，就不會被射到。”

小觀瀾子：我信你個鬼！

少年想了想，繼續說：“要不然這樣好了，你站在那兒，讓我射一箭，看看我會不會射到你。”

嗅嗅捂住了臉：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傻？

任誰也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嘛。

“既然這是個誤會。”陸柄陵盤算了一下道，“我們就放了你，然後咱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井水不犯河水，你就當沒看見我們，意下如何？”

眼下這情形，他們正在趕路，無法多帶這麽一個小子。

殺了他瑞獸恐怕也不同意，不如就這樣放他離去。

“不行。”雁南歸道。

嗅嗅和陸柄陵對視一眼。

這少年怕不是個傻子。

他現在小命還在我們手裏，就敢這樣拒絕我們？難道就不怕我們對他下手？

“那你倒是說說為何？”陸柄陵問出了嗅嗅想問的話。

“斬妖除魔乃是雁家天職，你若是放了我，我遲早有一天要殺了你們！”雁南歸一身正氣地說。

小觀瀾子撿起了那把破魔弓——

“你別動！”雁南歸很是激動，一看便是極其寶貝這把弓。

“斬妖除魔？”陸柄陵反問，指着嗅嗅道，“你可知道，你剛才瞄準的，可是太師親封的瑞獸。”

雁南歸瞪大雙眼難以置信：“我不信。”

小觀瀾子拿出一塊令牌，這是太師臨走前交給他的：“此為證物。”

不由你不信。

令牌反射出月亮的光澤，光彩奪目，一看便是仙家之物。

絕不可能是什麽妖怪。

這下雁南歸不得不信了。

他轉過頭，就着背負的雙手，對着嗅嗅道：“恕在下眼拙，這下向瑞獸賠罪了。”

嗅嗅：哼。

“不過，這又是什麽？”雁南歸用下巴指着那只舔了他一臉口水的老虎問。

陸柄陵被他問住了。

總不能說這是豹園裏剛放出來的老虎吧。

陸雲深的名聲傳出去得什麽樣。

喵！

那是本瑞獸的坐騎。

這句話雁南歸居然奇異地聽懂了。

同樣聽懂的還有那只老虎：嘤嘤嘤，到了最後，虎爺還只是一只坐騎。

陸柄陵給他松了綁，他活動了一下手腕。

嗅嗅突然想到剛放出去的其他猛獸，別都讓他遇到，自己人打了自己人——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前行？”陸柄陵立刻會意問。

雁南歸想了想道：“我自辭別父母，再和你們一起前行。”

說罷，他轉身就走。

嗅嗅示意：跟上他。

于是除了老虎留下來看着馬車，陸柄陵抱着嗅嗅，帶着小觀瀾子跟在了雁南歸的身後。

他一直朝林子深處，時不時和陸柄陵搭着話。沒幾步路，便将家底透了個幹淨。

走了很久，忽然聽到水流聲，緊接着是一座大宅子。

能養出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果然得是豪強。

嗅嗅喵嗚了一聲。

此刻天已經蒙蒙發亮，整個宅子卻安靜得可怕，半點沒有人跡活動的聲音。

等走近了，才發現門口挂着兩條白練，迎風招展。

這是——

他走過去，推開那半新不舊的大門，吱呀一聲，像是推開了許久之前的封印。

門內青青草，長得極高，已沒過石板，快要蔓延到廊道。

簡直像是鬼宅！

雁南歸帶着他們從石板上走過：“那廊子年久失修，走在上門恐怕會塌，你們還是走下面吧。”

“你這宅子荒廢恐怕有不少年了吧。”陸柄陵不動聲色按住了腰間的佩劍。

比起他們，這少年此刻更像是山中的孤魂。

“從祖輩那會兒就開始荒着了。”雁南歸似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地方，依舊走在前面，“家道中落，人丁稀零，這宅子也就顧不得修繕了。”

确實，要維護這麽大一個宅子，可得花費不少精力。

陸柄陵知道，他家一年宅邸的修繕，所費不菲，特別是人少的宅子，荒得更快。

不過他依舊沒能相信這少年。

少年轉到宅子最中央，那兒有個大屋，石制高頂，雕着瑞獸，看得出當年建造時的氣派。如今那些鳥獸的眼睛裏已經長出了草，再也沒有往日的威風。

少年推開門，迎上來滿滿的靈位——

嗅嗅看到最上面幾個名字，居然都是自己熟識的！

雁家諸人，斬妖除魔，捍衛天道，卻也遭到妖魔反撲——

他們被後人寫在了丹青中。

一門英烈！

都是為了證道而亡！

原來他姓這個“雁”。

嗅嗅從陸柄陵的懷裏跳下來，在靈位前的蒲團上坐下：喵~

它能感受到，這片土地裏，還有人有着深深的眷念，未曾離開。

四周升起了無數小光點，這片土地裏葬送的英靈，此刻終于可以升上天，進入那極樂世界，放下這人世間的所有責任。

雁南歸第一次看到身邊居然還有這麽多的靈魂。

他只在很小的時候，聽父母說過，人死之後，依舊會保護着他們生前所熱愛的一片厚土。

兩個光點圍在他身邊，遲遲不肯離去——

如今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未曾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