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楊媛先是一怔,轉頭看看楊夫人,見嫂嫂點頭示意,她颔首低聲道:“夫人是我長兄長嫂的救命恩人,我聽夫人的便是。”
樂知許豪氣上前,一把攬住她的肩,“那可說好了,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也別夫人夫人的叫,叫阿姊。”
楊媛顯然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舌頭也開始打結,“阿,阿姊。”
“乖!”
楊夫人一走,楊媛更是害羞得手足無措,頭埋在胸前,半晌也不擡一下。
昭然湊到樂知許耳邊,道:“夫人,您瞧楊娘子,那十根手指頭扭在一起,都快編成麻花辮了。”
“你不懂,”樂知許煞有其事道,“一般在某個領域有點能耐的人,都這樣,社恐。”
“社...”昭然沒聽懂,直接略過,“那您想讓她做什麽呀?”
樂知許嘿嘿一笑,“我之前那麽多設計圖呢?快去給我找來。”
“噢!”昭然恍然,轉身一溜煙跑沒影。
樂知許前世穿過無數大牌高定,對時尚的敏感度還是在線的,之前跟周氏成衣鋪合作的那件衣裳,便是由她提了建議,将腰身收窄,腰帶加寬并且向上提,還在兩側加了同色暗一號的絲線,從正面看上人,人會更纖瘦些。
平日裏在院子裏閑來無事的時候,便在絹帛上試着畫過一些,只可惜沒那麽靈巧的手,沒辦法将那些圖一一做出來。
如今,嘿嘿。
樂知許盯着楊媛那雙手,滿懷無限憧憬地笑了起來。
*
未央宮宣室殿內,皇帝身前矮案上的錯金博山爐上,煙氣缭繞成山岚形狀,随後袅袅上升。
禦史大夫公羊正義正言辭,“臣聽聞,自皇後壽宴落水之後,一直派宮人下池塘打撈沉入水中的金簪,尋不着的當晚便溺斃,第二日再換新人,如此行徑,簡直令人發指啊,陛下!”
皇帝不以為然地用手指掏着耳朵,又放到嘴邊吹吹,“公羊卿是從哪聽說的荒謬之言?宮人替皇後打撈金簪,有人意外溺斃不假,因為那金簪是太後賞賜給皇後的,她不敢不尋,但尋不着就溺斃...有些言過其實了吧?”
“那可有人調查事情真相?”公羊正劍眉一立,“臣以為,還是讓廷尉...”
“廷尉已經夠忙了。”皇帝擡眼打斷,“死幾個宮人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公羊正痛心疾首,“陛下——”
“陛下還是召廷尉吧。”時彧緩聲道,“上次皇後一口咬定我夫人拉她下水,此事關系重大,若就此不了了之,臣免不得要受人诟病,還是調查清楚的好。”
皇帝先是沉默半晌,忽地又笑出了聲,“時卿這是哪的話,她們女娘,心眼小,誰比誰衣裳好看,都要生會兒氣,就算鬧鬧別扭,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時彧面無表情,“陛下此言差矣,皇後畢竟是一國之母,鳳體尊貴,豈能和尋常人家的女娘相提并論。”
立在蘇善旁的公子突然開口,“皇後娘娘自己也說過,這件事算了,司馬大人何苦要自讨苦吃呢。”
時彧死死盯住說話之人。
從剛才一進宣室殿的門,時彧便注意到此人了,年紀與皇帝相仿,一雙眼睛時時笑成彎月,笑容卻不及眼底。
“你是誰?竟如此放肆!”公羊正喝道。
皇帝哈哈笑了幾聲,“瞧我,光顧着說話,忘了給你們介紹。這是吳言吳寒蟬,新任給事中。”
時彧瞳孔一縮。
公羊正氣血翻湧,聲音多了幾分顫抖,“陛下,本朝給事中歷來是加官而非正官,這吳言一介黔首,一未經察舉征辟,二無人舉薦,怎能直入廟堂,陪王伴駕呢?”
“舉薦?”皇帝咧咧嘴,“有啊,國丈舉薦的,至于正官嘛,随便安一個不就行了?朕想想啊...太子太傅如何啊?”
“陛下并無子嗣,更無太子,何來太子太傅啊?”
“先備下又何妨?朕總不能一輩子都無子嗣吧?是吧吳寒蟬?”
吳言轉頭與皇帝對視,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寒蟬,噤若寒蟬。
有意思。
蟬飲清露,向來被認為是高潔的象征,寒蟬,又增添了幾分悲傷凄苦的意味。
而舉薦此人的國丈,也就是趙氏一族的紋樣,是金蟬紋。
時彧輕笑道:“吳公子的字,倒是頗有深意啊。”
吳言含笑轉頭,“族裏長輩給選的。”
“不知吳公子師從何處啊?”
“竹文書院。”
“哦?”時彧饒有興趣,“數月前我曾造訪竹文書院,為何沒有見過你?”
吳言依舊保持着笑容,“書院弟子衆多,人才輩出,司馬大人怕是沒有注意到我。”
“那你可見過我麽?”
“自然見過,司馬大人到訪可是書院一等一的大事,師兄弟們都偷偷去看,我也不例外。”
“哈哈哈!”皇帝大笑,“原來你們倆還有這麽一段緣分,真是太巧了!”
時彧繼續問道:“李公還嗜辣麽?”
吳言稍一遲疑,“司馬大人怕是記錯了,我從未見過李公食辣。”
時彧眯起眼,“那吳公子跟趙太尉是怎麽認識的?”
“這個說來可就話長了。”吳言笑道,“我與趙太尉在同一天,都去找陶潛求字,司馬大人也知道,那陶潛的字...”
“夠了。”時彧打斷道,“吳公子不必再說了。”
吳言微怔,轉頭看向皇帝。
“時卿...怎麽不等他把話說完?”皇帝疑惑問道。
“這位吳公子,滿口謊言,臣實在聽不下去了。”
公羊正一驚,“司馬大人何出此言?”
時彧冷笑,“我若當着他的面指明他錯在哪,豈不是助他以後演得更逼真?”
“司馬大人恐怕有什麽誤會...”吳言試圖解釋道。
“不必再浪費時間,我沒功夫聽你在這編故事。”時彧轉向皇帝,“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此欺君之人?”
皇帝被問得措手不及,“到底...”
時彧冷冷吐出幾個字,“拖下去,杖斃。”
吳言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向後退了幾步,轉頭沖到皇帝跟前跪下,“陛下...”
“慢着。”皇帝瞥了吳言幾眼,垂眸思索良久,“這畢竟是國丈舉薦的,不如放出宮去就算了。”
“不可啊陛下!”公羊正大呼,“如此草率處置,若有心之人争相效仿...”
“那一言不合便打死,傳出去,朕也沒什麽好名聲吧?”
時彧不鹹不淡問了一句,“此人的命,與那些宮人,有何不同嗎?”
“陛下!”吳言央求道。
博山爐上的煙被擾亂,扭曲回轉後,消散了大半。
皇帝舔了舔嘴唇,“行吧,按時卿說的辦。”
外面來人将吳言拖了出去,公羊正驚魂未定,“如此,如此便打死了?”
“此人不簡單,嘴角上揚眼角無紋,時時把假笑挂在臉上。”時彧沉聲道,“那陶潛出門雲游,三個月前才回到汴州,也就是說,趙太尉與此人相識不過三個月,還相交甚淺,便把此人送到陛下面前,實在蹊跷。”
見公羊正還在納悶,又解釋道:“公羊大人,可會随意為不了解底細的人舉薦?”
公羊正搖搖頭,“自然不會,若他行事不妥,豈不是會連累我?”
皇帝沉吟,“時卿的意思是,他們早就認識,三月相識是假,那竹文書院...?”
“竹文書院可以去查查,但恐怕,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假身份,據我所知,李公年邁,體力不支,已經講不了課了,因為這個,竹文書院已經很久沒有收過學生了。陛下只需要派人去盯那吳言的屍體,若是半路被人調了包...”時彧意味深長。
皇帝按住眉心,“極力送到朕面前來,還要費力保下,國丈此舉,到底意欲何為?”
這個問題,時彧沒有回答,留給皇帝自己去想。
一直到臨就寝時,還心事重重的樣子,茹夫人見了問起,皇帝将心中疑慮盡數倒了出來。
“陛下想用趙氏當看門狗來掣肘大司馬,這是妙招,趙氏畢竟有皇後,大司馬也無可奈何,可趙氏心思不純,随時會回頭咬您一口。”茹夫人依偎進皇帝的懷裏,伶俐道,“不知陛下您,訓沒訓過狗啊?”
“你是說...”
茹夫人掩口笑,“狗啊,得打,打服了,才能聽您的話。”
皇帝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人兒,淫(和諧)笑起來,伸手去扯她的衣裳。
“陛下!”茹夫人拍掉皇帝不安分的手,嗔道,“您想沒想好怎麽訓啊?”
“那還不簡單,”皇帝躺下來,将手枕在腦後,“皇後不是弄死了不少宮人嘛。”
茹夫人點點頭,“陛下英明。”
“朕英明,哼!”皇帝心裏不是滋味,“處置了趙氏,時彧的風頭不是更盛?若是以後都跟今日一樣,他時彧不想留的人,朕一個也留不下,以後如何與他抗衡。”
“陛下急什麽。”茹夫人纖纖玉指撫上皇帝胸膛,媚眼流轉,“妾到時會去皇後面前說,今日那公羊正與時彧逼着陛下處置,您也是拗不過,不得已而為之,讓那瘋狗朝別人呲牙去,到時您再賞塊肉...”
“哈哈哈!”皇帝一翻身,将她壓在身下,“來,讓我看看你還有沒有別的能耐。”
“陛下...”
*
宿陵邑城門口,向賢身着淺缥色深衣,整個人顯得很清爽,此刻他正站在一顆烏桕樹下,擡頭仰望。
“向賢!”樂知許從馬車裏探出頭來,朝他擺擺手。
向賢聞聲回頭,沒等馬車停穩,便急急跑過去,欣喜道:“你來了,吃飯了麽,我給你帶了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