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那...”向昭君頗有深意,“若他拒絕了同安太守張家娘子,妹妹你,會接受他麽?”
樂知許一怔,忙搖頭,“阿姊,您可能是誤會了。”
向昭君又深瞧了她幾眼,“哪是我誤會,明明是向賢誤會了。”
她忙解釋道:“我并無意糾纏,我的心思,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了,我只是...”
“唉!從你叫我阿姊,我就知道,向賢那小子沒戲。真可惜,你不能進我們家的門,我還挺喜歡你的呢。”向昭君重重嘆了一聲,往前湊了湊,神秘兮兮低聲道:“你們的小秘密,我都知道。”
樂知許傻眼,“啊?”
電光火石間,她的腦海裏被千百個問題充斥、循環、占滿。
什麽秘密?你知道些什麽?向賢胡說八道了些什麽?
還沒從大腦宕機中恢複,向昭君又補了一句,“就是:‘你們的靈魂來自同一個世界’的說辭,我是相信的,因為我對一個人,也有着同樣的感覺,不同的是,我們比你們要幸運些。”
向昭君一臉幸福洋溢,明顯是身處一段甜蜜戀愛中。
“......”
她無言以對,只得再拿出标志性的笑容來應對。
“行了,話帶到了,我也算是交差了,很高興認識你。”向昭君轉身便要離開。
“阿姊!”她忙開口叫住。
主動送上門來的獵物,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放走呢?
向昭君疑惑轉身,“還有事麽?”
淄陽侯讓向昭君走這麽一趟,哪裏是真的要她幫忙,不過是強調她與向賢并無可能罷了。
“勞煩阿姊轉告君侯,我無心嫁入淄陽侯府。”樂知許道,“還有,我也想請阿姊幫我個忙。”
“哦?說來聽聽?”
“我準備開個定制衣裳的鋪子,叫桃樂坊,想先為阿姊量身定做一件,若是阿姊覺得好,得空時幫我宣傳宣傳就成。”
向昭君只覺得有趣,“我請你幫忙,你都未允,你為什麽覺得我會答應你呢?”
樂知許嫣然一笑,“阿姊不想穿上最好看的衣裳,去跟心上人約會麽?”
一句話,正中紅心。
向昭君眼睛一亮,沖過來握住她的手,欣然道:“好,我答應你,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
王楚容回到房間,先是大哭了一場,随後便收拾東西,香庭怎麽攔也攔不住。
又氣又惱出了門,沒等上車,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大司馬府門前,擋住她們去路。
待到車上人下來,王楚容一楞,“阿,阿母?”
來人正是王楚容的母親,當今王氏家主夫人,王家任氏。
任氏徐娘半老,相貌只能算是中等,但多年來在王家做當家主母,滋養出七分雍容爾雅三份驕矜自滿,深衣的衣料乃是罕見的鳳凫幾何紋錦,加上名貴釵環點綴,更顯氣度不凡。
見女兒的模樣,任氏秀眉一挑,“怎麽?折戟沉沙,落荒而逃?”
本就十分委屈的王楚容,聽了阿母的話,瞬間又紅了眼眶,“阿母,我想回家了。”
“家是早晚要回的,但不是這麽個回法。”任氏低頭撣了撣衣裳,淡然道,“許久沒見雲起了,陪阿母住兩日再走不遲。”
說罷,擡腿進了門。
任氏身後的白媪,伸手接過王楚容手裏的物件,笑道:“女公子莫哭,女君這不是來給您撐腰了?”
白媪和香庭兩人,連哄帶勸,好歹把王楚容又勸着進了門。
進了門也不見半個人來迎,任氏眉頭微蹙,“這樂氏是怎麽管教的門房?人都進來這麽久了,竟然也沒個引路的。”
可說再多也沒人聽見,任氏只得忿忿再往裏走,來到正堂,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白媪随口喊來一位灑掃的下人,“去,把你們少夫人喊出來迎客。”
下人怯懦道:“我們夫人現在有客...”
“即使是有客,長輩來了,也總要出來招呼一聲吧?小門小戶家出來的女娘,禮教是欠缺了些...”
“白媪。”任氏輕搓着手裏的羅扇,“這些話等人出來再說不遲。”
“是。”白媪低聲應下,旋即扭頭面朝下人,臉色一變,惡狠狠道,“還不快去!”
下人一驚,忙不疊應下,倉皇離去。
任氏瞧着女兒眉間有哀怨神色,忍不住道:“當初我說同你姑母談這門親事,你非要自己先來看看,結果呢,竟然被人掃地出門。也怪我,小瞧了樂氏...”
“阿母。”王楚容聽不下去,嗫嚅道,“與表嫂無關,是女兒自己反悔了。”
“表嫂?”任氏聞聲嗤笑,“她樂氏怎麽進的門,容兒你比誰都清楚,你這個表嫂,怕是也叫不了多久了。再說,你千裏迢迢到這裏來,我不相信你這麽輕易就變了心思。”
王楚容死死咬住下唇。
“樂氏貌美,再耍些狐媚子手段,容兒你自然不是她的對手。”任氏将羅扇拍在案上,“也罷,過幾日你便随我去京兆,見你姑母。”
“我不去。”
任氏皺眉,“莫要再耍小性子了。”
除了顧及女兒心思,任氏也有自己的盤算。
當初誰也沒想到,作為時家的次子,時彧竟然有這麽大的能耐,在先後失去父兄之後,竟能以這麽輕的年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不然這親事早些年定下,哪還能輪到樂氏,現在只恨自己沒能先下手為強。
任氏的兒子王冶中庸,想要保住家主的位置,還真得靠妹妹,綁住這顆無人能及的巨蔭大樹。
只要這門親事一成,兒子女兒都如願,她便也功德圓滿了。
再敢想一點,時彧位極人臣,搞不好哪天一高興,把皇帝踹下龍椅自己坐上去,到時候女兒豈不是當了皇後?
如今女兒竟要臨陣退縮,任氏怎麽能忍?
王楚容眼角含淚,“阿母,表兄說得沒錯,是我糟蹋了對他的真心,自從動了要嫁給他的心思,我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善妒,耍手段陷害,虛僞谄媚,甚至不惜以身世利益誘惑,我,我已經快認不出我自己了!”
任氏一怔,旋即嗔道:“傻孩子,哪有你說得這麽嚴重,為人處世,誰還不或多或少耍些手段,正所謂兵不厭詐。”
“表嫂待我親厚,可我卻...我都讨厭這樣的自己,更別提表兄了,我只覺得無言再面對他們,阿母,女兒求您了,我們回青州吧,好不好?”王楚容央求道。
任氏與白媪對視一眼。
“這樂氏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好高明的手段!”
“阿母!”
任氏越想,越覺得樂氏阻礙了他們全家的路,這個女人,絕對不能留!
“我倒要看看,這樂氏到底是個什麽人物。”她單手拍案,怒道,“把舅母就這麽晾在這,如此目無尊長...”
一肚子氣話還沒等發洩完,門外響起冷冷的女聲,揚聲道:“親家好大的脾氣!”
衆人聞聲轉頭,只見時彧正站在門外,身旁還站着一位比任氏年輕幾歲的婦人,眉眼間英氣十足。
此人正是時彧的三叔母,時家伍氏。
伍氏冷哼,“先不說侄媳婦正在待客,就算是閑着,睡着,親家也挑不出她的理!做人長輩的,一聲招呼都不打,不請自來,還怪人晾着你?”
任氏愠怒,但自知理虧不好發作,懶聲道:“喲,恕我眼拙,這位是...?”
時彧平聲道:“舅母,這位是我三叔母。”
任氏見伍氏風塵仆仆的模樣,顯然也是剛進門沒多久,篤定了她也沒見過樂知許,嗤笑道:“不知親家叔母,來之前可知會了?怎的也不見少君侯夫人出來迎啊?”
誰知伍氏一揚嘴角,“來者是客,自然要好生款待,我好歹是家裏人,又是長輩,哪會倚老賣老到要侄媳婦為難呢,親家你說是吧?”
幾句話說得任氏面色鐵青。
流光忍笑忍得辛苦。
要說這嘴巴淩厲,時家可是一個不輸一個。
伍氏來到王家母女對面坐下,旁若無人道:“雲起,如今你也安穩下來了,還是應該早些為時家開枝散葉才是。”
在場衆人皆是一怔。
王楚容心生焦急,求助似地看向阿母,任氏則扭頭看向時彧,等着看他怎麽說。
時彧沉吟,不知該如何開口。
伍氏自顧自道:“你阿母年紀也大了,你早些生個孫子給她,她也能高興高興,這麽多年,她心裏苦啊。”
“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時彧心裏不是滋味。
“不,你阿母知道你的抱負,也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伍氏悵然道,“但你也該為她考慮考慮。”
時彧沉默。
任氏知道自己不該開口,卻再也忍不住,“親家叔母難道不知,他們就要和離了?”
伍氏冷冷擡眸,“親家何意?”
“雲起是孝順孩子,為全先人遺願,不得已娶了樂氏,如今許諾期限已到,也該還他自由身才是。”
伍氏轉頭看向時彧,“雲起,你怎麽說?”
時彧垂眸,“舅母說得沒錯,我也有此意。”
聞言,任氏嘴邊泛起得意笑意,可伍氏接下來的話,讓還沒等完全展開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時家從來就沒有無故和離或者休妻的先例,我問你,樂氏可觸七出之罪?”見他不作聲,伍氏一條條數着,“七出者,無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姑舅,三也...”
時彧齒縫艱難吐出兩個字,“無子。”
“你數年不歸家人盡皆知,以無子之罪控訴,傳出去,豈不說我時家仗勢欺人?”伍氏沉聲道,“我也不為難你,我略通藥理,只要她日日飲我的湯藥,半年內肚子仍沒有動靜,我便回去禀告家族耆老,如何?”
“半年...”王楚容喃喃重複着。
只能說三叔母太不了解她這位表兄了。
時彧穎悟絕倫、慧心妙舌,生平最恨別人以無謂之事,浪費他的時間,簡單的事變得複雜,還硬生生拖出去那麽久,怎麽想,他都是不可能答應的。
果然,時彧撫案思索,閉口不言。
陣陣秋風拂過,懸鈴木剛剛見黃的葉子沙沙作響,一行細碎的腳步聲隐匿在這沙沙聲裏,幾乎不得聞。
時彧擡頭,瞥見樂知許的身影從樹後轉過來。
她好像特意裝扮過,檀香色的三繞曲裾深衣配雪色內裙,纖腰玉帶,步步生蓮;頭發整整齊齊梳成垂雲髻,一枚赤金鑲白玉的步搖斜插入髻,墜珠随步态輕搖,撩撥人心弦。
“好。”時彧鬼使神差應了句,“那就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