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程觀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冷冷盯着兩人,疑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女子小心翼翼将畫卷卷好,眼都不擡,“我們這些阿貓阿狗,就不勞将軍惦記了,将軍還是把心思放在衛贏身上吧,他生性狡猾,回長安這一路上,可別再讓他逃脫了。”

陰柔男子笑了兩聲,對車夫道:“走吧。”

牛車緩慢啓程,兩人在車上悠閑吟唱起來,女高男低,相互交織,宛如天籁之音。

“京兆有武侯,興兵讨逆黨。

馬廄迎庸帝,戰骨埋沙場。

群雄欲争鋒,二郎作虎将。

鐵騎止烽煙,牙璋滅鬼方。

飽腹思淫邪,得志斥猖狂。

孤月獨嘆息,何不登廟堂...”①

待程觀回過神來,牛車已經走遠了。

“将軍,人抓到了!”陳興喜道。

兩名兵士将捆成粽子的衛贏扭送到程觀跟前,衛贏破口大罵,什麽葷的素的使勁招呼。

“把嘴堵了。”程觀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肚,“回襄陽!”

*

樂知許習慣性想将手探入枕頭下,硬塞了幾次竟連個縫隙也找不到,心裏覺得奇怪,緩緩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沙青色的布料,再往上看,是抱臂垂下的一只手。

她一驚,倏地起身,驚呼道:“你——”

時彧并不睜眼,靠在雕花床的背靠上,輕輕動了動那條被她壓麻,早就沒了知覺的腿,刺痛感傳來,他齒縫間“嘶”了一聲,啞着嗓子問,“天亮了麽?”

“啊?”她茫然看看窗外,正是拂曉時分,“還沒大亮。”

他又動了動僵直的脊背,把頭靠向另外一側,“那再睡會兒,我卯時正便起。”

她怔怔看着自己剛剛枕過那條腿,隔着布料傳來的溫度還在耳畔,她努力回想昨天回房之後都發生了什麽,可腦子裏一片漿糊,只隐約記得進門時的情景。

“喲,你在啊?”

她無語扶額,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低頭去看身上的衣裳,好在除了睡了一覺,領子有些松動之外,別處都還算作是整齊。

竟然什麽都沒發生。

啧,怎麽一喝酒就斷片呢?

她忍不住擡手,去捶自己的頭。

這一捶不要緊,痛得她龇牙咧嘴發不出聲,眼淚在眼圈裏面轉了好幾圈。

仔細一摸,頭上好大個包。

她忍不住去瞪一旁閉目養神的那個人。

時彧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抱臂無奈道:“別瞪我,是你自己撞的。”

什麽嘛,原來是在裝睡?

她蹑手蹑腳湊過去,想越過他肩頭,去看他到底閉沒閉眼,誰知他倏地回身,大手握住她的腰肢,反身将她壓在床鋪上。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的唇已經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許是壓抑了許久,他的吻混亂且毫無章法,死死吸吮住她的舌不放,像是要将她口中最後一絲空氣攫奪殆盡一般,腰下的手還不住用力向上托,将她柔軟的小腹無限貼近他的...

攻勢太過猛烈,當事人感覺并不怎麽好。

“唔——”她輕捶他的肩膀,表示抗議。

他松開她的唇,對上她濕漉漉的眼。

喘着粗氣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像是在她眼中找到了什麽答案,這才開口道:“對不起啊。”

就在她以為,他又要像那天早上一樣,落荒而逃時,他卻在她額頭上輕啄了一下,随後翻身,在她身邊側躺了下來。

他額頭輕觸她的耳垂,喃喃道:“就這樣躺一會兒,就一會兒,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腦子不能不清楚。”

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過了好久,頸窩處的呼吸才慢慢平靜下來。

他到底睡沒睡着,她也不敢去看,就這樣一動不動,陪他躺到天亮,眼看着窗外的天色漸漸明朗,将夜色徹底沖散。

“少主公。”扶桑在門外低低喚了一聲。

她忙閉上眼,佯裝熟睡。

身邊的人窸窸窣窣,撐起身子坐了一會兒,鼻子裏疲乏地呼了一聲,這才下了地。

她又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輕捏了兩下,随即腳步聲朝外面去了。

門外又傳來低聲交談,大抵是他要找別的房間盥洗換裳之類的話,直到再沒了聲響,她才緩緩睜眼,撫了撫嘴唇。

上次是醉酒,這次,又算什麽呢。

仲秋節臨近,宿陵邑裏有頭有臉的高官貴族,一早就備下了賞月賞花的家宴,邀請的帖子像雪花一樣散出來,奔向各府。

去歲府上只有樂知許自己,也就沒怎麽準備,帖子雖然也象征性地收到過一兩張,但她懶得應酬那些嚼舌頭的官眷們,誰家也沒去。

今年就不同了,光是帖子就收到一籮筐。

時彧一早便出了門,仲秋到底怎麽過也沒提前知會一聲,只給威信留了話,讓轉告她,今日府上會有客到。

不過這客到底是誰,怎麽個招待法,沒說。

昭然給她精心梳了靈蛇髻,簪了銀鑲琥珀的雙蝶釵,又在臉上鋪了淡淡一層脂粉,這才來到偏堂用早膳。

與伍氏打過招呼,她問道:“夫君只說今日有客到,三叔母可知來客是何人?”

伍氏掩口笑道:“是吾兒時彥,你可還記得?”

她在混亂的記憶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時彥,三叔母的長子,她離開京兆的時候,他還未到冠禮,所以并不知道他的字,家宴時見過他幾次,但也并未說過話,印象中還是十七八歲乳臭未幹的少年模樣。

她忙點頭,“自然是記得的。”

伍氏拉過她的手,語重心長道:“你是個好孩子,你跟三叔母實話實說,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啊?”她一怔,“您...指的是什麽?”

“子善,也就是雲起死去的阿兄,從小便患有心疾,姒婦自然多上心些;先君侯又四處征戰,常年不在家,雲起這孩子天性寡淡,加上沒人特意去教他,這個為人處世的分寸,所以這孩子嘴上不饒人,有時說話,戳得人心疼,但他心是熱的。”

伍氏悵然嘆了一聲,又繼續道:“你也不必總覺得虧欠他,覺得樂氏一族的性命仰仗于他,便由着他胡來,讓他應下這門親事的又不是你。不管因為什麽,你現在是他的妻子,他若想和離,也得問你一聲應不應。”

“三叔母...”她鼻子一酸,心裏升起一股暖流。

“你也別多想,姒婦答應讓王家娘子住進來,實在是叫你們那個舅母磨得沒辦法了,并非是要趕你走,這些日子我也瞧了,雲起對那王娘子冷漠得很,你大可以放心,所以,和離這個事情,你不要想別人,只問問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

她擡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那規律的跳動。

伍氏點點頭,“在京兆相處之時,我也曾一度覺得你,并非雲起的良配,雲起嘴硬心軟,你再怯懦,兩個人豈不是有點誤會,便要僵上一輩子?若是那樣,勉強把你們倆綁在一塊,也是罪過。”

“誰料這次來,竟發覺你性情變了許多,想來也是當年年幼,只身初到一個陌生地方給吓着了。三叔母是過來人,覺得你們倆再合适不過,若是因為父輩糾葛硬要分開,豈不是可惜了這樁姻緣?”

聽了這番話,她微微怔住。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嗎...難道她莫名其妙到這裏來,竟是因為時彧?

......

本來說時彥早膳後就會到,結果兩人在偏堂大眼瞪小眼,一直等到午膳後,人也沒個蹤影。

伍氏等得不耐煩,擺擺手,“算了,你忙你的去吧,不必等了,這小子,指不定又跑到哪玩去了。”

昭然小聲通傳,“夫人,向娘子到了門口了。”

“哦對,差點忘了,答應了昭君阿姊幫她化妝的。”樂知許剛要起身,又回頭看看伍氏。

伍氏點頭示意,“沒關系,你放心去忙吧。”

樂知許帶着昭然往府門前去迎,一直也沒見到向昭君的人影,直到出了府門,才看到樹叢旁,一男一女兩人,正湊在一起說話,暧昧非常。

女的自然是向昭君,男的又是誰?

陽光刺眼,她手搭涼棚,定睛去看,剛巧男子轉身,那眉眼,那身量...

時彥?

她和昭然都驚得閉不上嘴。

時彥長她兩歲,今年也就二十有二,向昭君三十了,倒不是她對姐弟戀有什麽特別看法,只是在這個保守時代,竟然還能遇到這麽有勇氣的事,實在令人欽佩啊。

向昭君顯然也看到她了,興奮擺手,道:“知許!”

時彥眼睛笑得彎彎的,也微微颔首,“堂嫂!”

昭然在前面引時彥進門,樂知許扯着向昭君放慢腳步,拉開距離,這才壓低了聲音道:“你沒說你那位是時家人啊?”

向昭君無辜聳肩,“我知道他姓時,可京兆那麽多姓時的,我也沒想到,他就是你夫君本家的堂弟啊。”

“三叔母就是他阿母。”

“啊?”向昭君想起,之前在院子裏,曾與那位三叔母打過幾個照面,頓時緊張起來,“之前我有沒有,說過什麽出格的話?”

“你放心吧,三叔母很通情達理的。”

向昭君死死挽住她的手臂,“不行,你得陪我。”

“......”

*

趕了三個時辰的路,這才來到滄莒山腳下。

又爬過漫長崎岖山路,終于來到山頂茅屋前,此時時彧衣袍早已被汗浸濕,扶桑忙遞上手帕,讓他拭汗。

簡單整理了衣冠之後,時彧這才讓流光去敲門。

元稽免冠束髻,見到來人也不驚訝,轉身将桌上玉冠玉簪,遞到時彧手裏,朗聲道:“我等了大人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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