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容與
容與
見到人來,聞清有些慌張,沒等葉棠玉回應,便利落地起了身,朝來人的方向點了點頭,喊道:“容小仙君。”
這就是因為她慘烈下場,而選擇修仙的魔尊轉世?
實在是不像,古籍有寫魔族之人嗜殺,周身戾氣不散。葉棠玉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
可來人出落的高挑,膚光勝雪,穿着一身簡單的青衣,氣質清隽,很是溫和。樣貌也生得好,眉若遠山,明眸善睐,唇紅齒白...葉棠玉目光一寸寸下移,這樣出塵絕豔,怪不得能被叫一句小仙君。
“這位道友是?”容與走到兩人面前,朝聞清點了點頭,随即看向葉棠玉。
他生了雙極标準的桃花眼,師長曾說,這樣的眼睛看人,總自帶三分情意,葉棠玉卻覺得這雙眼望向她時,無端的疏離。
聞清站在一旁,有些拘謹,和容與一比,她反倒像這家中的客人了。
“這是葉大師,幫、幫了我的忙”聞清說得簡略,又向葉棠玉介紹道,“這就是逐月仙山的容小仙君。”
“容道友。”葉棠玉面不改色地與他打了招呼。容與回之一笑,沒再多說什麽。
随即收緊了懷中的劍,轉身回屋。
“怎麽感覺看上去,容小仙君心情不太好。”聞清見容與合上了門,才輕聲開口,“葉大師,我們移步說?”
心情不好?葉棠玉沒看出來。
等回過神來,已經被聞清重新拉回了屋子。
想到聞清未盡之語,葉棠玉主動提起:“方才,你在院中所言是何意?”
聞清眼眸浮上一層水色,作勢又要跪下,被葉棠玉攔住,頓了好久才開口:“葉大師見諒,先前我不是有意瞞你。那些來傷我的鬼,我知道他們的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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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說來,其實簡單。
聞清原先是和自己娘親住在一塊兒,她爹死得早,留她們孤兒寡母在,日子過得艱難,好在無暮城鄰裏友善,有什麽手工活雜活,都想着聞清和她娘,這日子倒也過得下去。
變故發生在三月前。
聞清她爹的祭日快到了,她娘喜歡在祭日前幾日就帶些物事兒去打掃打掃。
但這幾日正逢做工時間緊,她娘不方便告假,便只能下工去。
這事兒聞清也知道。
她爹葬在城郊,來回要花些時間,再加上她娘愛和她爹說些話,偶爾回來得晚些也正常。
因此一開始聞清并未覺得有何不妥。直到等到子時,聞清才開始擔心起來。
"往日最遲子時便該歸家了,我等得着急,擔憂娘出事,便也顧不得怕,提了燈籠出去尋。"聞清神色悲怆,“尋了好久,終于在城郊的一處荒地,尋到了我娘。
“我娘一個人拿着把大刀站着,我覺得奇怪,正要過去,卻看見半空中有一紅衣男人,戴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朝我娘伸出了手,我娘随即便像是失了神智般,揮劍自刎。我沖過去想攔她卻沒攔住...再之後我醒來便回了家,大家都說我娘的死只是意外,可分明……後來我又去了那荒地多次,卻也沒發現什麽。”
聞清眼中恨意與懼意交雜:“再之後,我身邊便開始出現怪事,每晚我的屋子裏都會有鬼作祟,我實在害怕,便請了道士來驅,卻沒什麽用。”
“本以為昨晚葉大師您将那鬼驅走便無礙了,沒想到又多來了個新妖怪。我實在是害怕,才出言求葉大師您相救。”
葉棠玉沒有料到自己剛剛重生,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情,涉及人命,她不會坐視不理。
好在容與也在此處,天道的任務...她先處理完此事再說,這應該不算消極怠工吧.....
“為何不去求容與?”念及容與,葉棠玉多問了句,“他不是為除妖而來嗎?”
聞清咬着唇道:“這兩日容小仙君不在,本來是要去求容小仙君相助的,只是...遇上葉大師您,同為女子,總覺得更好親近說話些。”
葉棠玉從前身邊除了師長,并未有過什麽親近之人,乍聽這話,也不知該如何接。
索性現在天也亮了,便想着去聞清口中城郊的荒地看看,也許會有線索:“現在還早,你再休息休息,我去趟荒地看看。”
聞清如今哪裏還睡得着,只到葉棠玉說要獨自去荒地,連忙拉着葉棠玉的手道:“葉大師你不認得路,我去過很多次,路熟,還是我帶你去吧。只是今日我還要做工,繡坊主嚴苛,請不得假,你等我晚上一起去!”
葉棠玉攔住她:“若照你所說,那地方有妖邪,你先如今精神不濟,最容易中招,我自己問路過去就是。”
聞清聞言卻十分堅持,揪着葉棠玉的衣角道:“葉大師,求求你,今晚與我一同去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也許我正好能引那妖邪出來呢?”
聞清的話不無道理,見聞清堅持,葉唐玉便應了下來,只在心裏盤算,等聞清走後,還是得先去那地探探虛實。
耽誤了這會兒功夫,聞清也來不及多待,反複叮囑讓葉棠玉等她回來後,就急匆匆出了門。
天已大亮,萬裏無雲,是個好天氣。
葉棠玉目光落在院中。
聞清走後不久,容與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內,輕輕擦拭着之前手中抱着的那柄劍。
方才被容與抱着懷中,天也沒亮透,看不太分明,這會兒葉棠玉才看清,這柄劍通體竟是用玉雕刻而成。
修士練劍,劍大都是千錘百煉而成的鐵劍,再被靈力淬煉,成為靈劍。
也有修士得遇機緣,能有天石做劍身的仙劍,據說是從前仙家遺留在凡間的仙器,珍貴異常。
不過無論如何,這劍當是削鐵如泥,劍身堅硬的利劍才好。
這白玉易碎,用來做劍,既笨重又無用,只能當個擺設。
“葉道友要出門?”容與猝不及防朝葉棠玉搭話,“不若與我同行。”
葉棠玉聞言,目光從玉劍落回到容與的臉上:“容道友知道我要去哪兒?”
“方才聽到了。”容與坦然,“修仙之人,耳聰目明了些。”
聞清屋子老舊,并不十分隔音,加之容與金丹已成,能聽到方才與聞清的對話,葉棠玉也不意外。
于是并未多糾結,只問道:”容道友知道聞清說的那片荒地?“
“這兩日在城內走了一遭,無暮城中有妖氣的,只有一處。”
所以這兩日不在,是在查探?
能和容與同去,提前接觸一下,也是好事兒,葉棠玉應了下來。
路上,兩人并未寒暄。葉棠玉不是多話的人,容與也只安靜引路。
城內已有凡人起居活動,容與帶着葉棠玉走了條小路,沒什麽人。兩人一路疾行,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聞清口中的荒地。
說是荒地,實則附近還有處破廟。
周邊鳥雀不過,一棵枯樹歪歪斜斜地長在廟前,瞧上去一片死寂。
是有些滲人,一陣涼風刮過,葉棠玉閉上眼睛,嗅了嗅。
确實有妖氣,而且不久前才遇見過。和今晨被自己打傷的那只男妖身上的妖氣一模一樣。可那妖顯然沒有殺過人。
按照聞清所說,她娘雖然是自刎,但若是受紅衣人直接蠱惑而亡,這人命血氣依然會如附骨之疽般染上妖的妖氣。
看來今早的男妖和聞清口中的紅衣人并非一人。
“這妖是好妖。”葉棠玉睜開眼睛,“附近可還有其他妖的蹤跡。
“并無。”容與道,“無暮城很是太平。沾染了妖氣的唯有此處而已。”
見葉棠玉沒有說話。容與又補充了句:“或許是殺人的妖走了。”
不無可能,無暮城中沒有禁制,好妖惡妖皆能來去自如,妖殺了人離開也是常事。
只是,若已經離開,聞清身邊為何每晚又會有小妖作祟?那個男妖又有何目的?總不能算聞清倒黴,一惹惹三波妖吧?
邏輯實在不通。
又或許殺人的妖已走,剩下的妖是為了盯梢?可是...聞清不過一個普通凡人,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疑點太多,線索太少。
吱呀一聲,容與推開了破廟的門:“進來看看。”
葉棠玉跟了上去。
廟不大,進門是個院子,跨過院子,裏面供奉了座羅漢像,羅漢怒目圓睜,還塑了金身,只是久無人來,金身斑駁,落魄了些。
是個佛廟。
葉棠玉對佛道并無什麽研究,但也覺得古怪,這廟裏雖被陽光籠罩,卻總有些散不開的陰郁之感,讓人待着不舒服。
在小廟裏轉了一圈,葉棠玉也沒再發現妖的蹤跡。倒是容與動也不動地瞧着眼前的佛像,似有所感。
“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容與頓了頓,“這羅漢像塑得這樣好,就廢棄在這裏,實在是可惜。”
葉棠玉從前看雜書,總說佛魔雙生,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擡頭再看向這羅漢像時,便覺得有幾分怪異。
不過正如容與所言,這羅漢像的面容塑得很是生動,盯久了看仿若活物。
活物?葉棠玉陡然清醒,連忙看向容與,話還在嘴裏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對上了容與含笑的雙眼。
“修仙這麽多年,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葉棠玉見他無事,便重新将目光落回到佛像上。
這羅漢的雙眼,被魔氣侵蝕過,好在殘留魔氣不多,不一直盯着看便不會出事。
怪不得方才一進來,她便覺得不舒服,沒想到這座小城竟然會有魔族現世。
前任魔尊在千年前隕落後,群魔無首,魔族嗜殺,又喜同類相殘,魔族傷亡無數,少有魔族離開魔界在人間作亂。
因而先前聞清說起她娘遇害時,她只覺得不像妖族所為,卻沒聯想到魔族身上去。
葉棠玉翻到案臺上,繞着羅漢像細細查看了一番,除了羅漢像的雙眼殘餘些許魔氣,并未有什麽不妥。
魔,妖,皆有牽扯,聞清的處境有些麻煩。
葉棠玉翻身下來,看着一旁抱劍而立的容與:“容道友早知此地有魔?”
“只比葉道友早了些許。”容與桃花眼中笑意不變,仍舊是一派清風霁月。
說出的話卻敷衍異常,提早兩日查看,怎麽會只早了些許。
“此地古怪,今晚容道友有空一起再來查探一次嗎?”葉棠玉開口相邀。多一個人,晚上帶聞清過來,總多一份保障。
“自然有空。”容與出乎意料并未推辭。
另一邊,繡坊後街。
聞清借口從繡坊出來,不一會兒,後街口便出現了個男人,那男人像是受了傷,腳步不太穩。
聞清上去将男人扶着坐下:“沒事兒吧?我不能久待”
那男人搖搖頭:“只是那修士的靈氣猝然入體,一時岔了氣。”
若葉棠玉在,便會發現這男人正是她今早打傷的那名男妖。
“阿初。”聞清喊出男人的名字。
男人擡眼看她。
“我要你今晚來殺我。”
聞清神色冷然,近乎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