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魔魂

魔魂

容與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之後,葉棠玉收回了目光,也沒上樓。

本想着先與容與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安排。現在陰差陽錯,容與舊傷複發,倒給了她機會打聽魔族尋找魔尊轉世一事。

葉棠玉環視一周。

這客棧裏來往鬼魂不多,也不見店裏的小二忙前忙後,偌大的店,只聽掌櫃的算盤撥得劈啪作響。

葉棠玉折了回去,杵在了掌櫃面前。

掌櫃眼也沒擡一下,繼續撥弄着算盤。

“茶鋪的大娘說魔族這三日會全城搜查,讓我們躲着點。”

“嗯..沒錯。”

“他們在找魔尊轉世?沒有憑據,怎麽認得出來誰是誰不是?”

葉棠玉說起話來一向是沒什麽起伏,透着股詭異的平靜,像是在與掌櫃讨論明日酆都會不會出月亮般随意。

掌櫃手裏的活一停,擰起眉看了葉棠玉一眼。

眼前的小姑娘瞧上去斯斯文文的,這眼神卻利得很,一副天上捅了個簍子,她也能二話不說撸袖子上去補一補的架勢,難怪這問起話來口氣也不小。

“關你何事?不該打聽的事兒少打聽。”

掌櫃揮了揮衣袖,不想與她聊閑天兒。

葉棠玉沉默了片刻,她朝人打聽事兒,歷來就三板斧:給錢、威脅、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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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三招似乎對已經死了一次,且正忙着的掌櫃都不怎麽管用。

“為何不能打聽,萬一我就是魔尊轉世。”葉棠玉沉思片刻後,決定放棄三板斧,盡量真誠地套話,“他們沒認出我來該怎麽辦?”

掌櫃的在這兒天天見鬼,今日覺得自己指定是撞了人,才能聽到這般直冒傻氣的話。一時控制不住,冷笑一聲:“你還真會想。你一死了的小鬼怎麽會是魔尊轉世,魔尊轉世得是活的,活的!”

“別再擱這兒胡攪蠻纏哈,再打擾我幹活兒,你那木牌就還給我,別在這兒住了。”掌櫃的耐心已經耗盡,手底下的算盤聲響撥得更大了些。

話沒套到,葉棠玉也沒氣餒,方才掌櫃說的話,倒提醒了她。

“活的?”葉棠玉放緩聲音,像在思索,接着右手輕捶左手掌心,“話說回來,我方才入城的時候,見到活人了。”

有一說一,葉棠玉這戲做得實在是不怎麽樣,不過好在掌櫃并未看她。

話音落地,算盤的劈啪作響聲停了下來。

掌櫃停下手中的活,擡起頭,一張死灰色的臉徹底展露在葉棠玉眼前,一雙眼睛像是嵌在臉上的一般,一動不動地死死盯着葉棠玉,十分駭人:“你見到活人了?”

掌櫃語調怪異。

“對啊。”葉棠玉面不改色地迎上掌櫃的眼睛:“我見到活人了。”

見葉棠玉說得篤定,掌櫃死灰色的臉暗了暗:“你最好不是在說謊,這酆都只有鬼魂和魔族之人能入……活人怎麽能進來呢..一進來也是要被看出來的,除非——”

“除非魔尊轉世。”葉棠玉替他補上未盡之言,“我提供了消息,會有好處嗎?”

掌櫃神色複雜地看着她,除了魔尊轉世,若是金丹以上的修士進來,也是有可能的,只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是麻煩事兒。

于是便多問了一句:“先別想着好處,你确定你看到活人了?在酆都,魔族只消看一眼,便知道那人是不是魔尊轉世,你若信口開河,他們就會叫你魂飛魄散。”

原來是這樣。

那如若容與暴露在魔族眼皮子底下,魔族定會将他扣在酆都,不逼他入魔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成功,那就沒她什麽事情了。

但若事情真有這麽簡單,天道又何須費盡周章地來找她。

此事要好好斟酌。

葉棠玉的沉默,讓掌櫃以為是被他的話吓住,緩了緩語氣:“就是嘛,你所想想,你一小鬼,難道剛進來就能分辨清楚什麽是活人什麽是——”死人

“不,我确實看到活人了,只是在進城以後,這人便不知所蹤。”

葉棠玉從思緒中抽離,打斷掌櫃的話:“我确認。”

掌櫃語塞片刻,半晌,從旁邊的櫃子裏抽出本名冊打開,提筆寫:“葉玉,鬼歷四月二十一,見活人入城,疑似魔尊轉世。”

落筆後,還未幹的墨跡便迅速褪去顏色,繼而消失不見。

“這消息傳出去,魔族就會全城戒嚴找人,你住到三樓去等消息去吧。”掌櫃拿出塊玉牌丢給葉棠玉,“屆時會有魔族來找你畫像,憑畫像找人,至多一日便會出結果。”

說完,掌櫃便低頭繼續敲起算盤。

葉棠玉拿過玉牌上了樓,核驗他們的身份只需三日,三日之內靠他們自己在酆都尋人,根本不現實,不如借力,若定光他們真在酆都城內,怎麽都會有線索留下來;如若不在,她也好放心出城。

只不過用這種法子,最後出城時,免不了要大動幹戈一場。

上了樓,照着玉牌找到了屋子,将門合上,屋內陳設擺件頗為精致,方桌案幾上還放置了盆蘭花點綴,滿室幽香。

葉棠玉看着蘭花,想到容與前幾次靠近她時,似乎身上也總帶着股相似的清幽香氣。

魔族在尋他。

葉棠玉想起在人間那個想搶聞清體內轉世珠的人魔。

在酆都,魔族能直接認出魔尊轉世,那在人間,魔族力量受限,想必就需要借助外物,所以聞清遇見的那個人魔才會想奪得轉世珠,目的是為了尋容與?

葉棠玉恍然。

從她被天道複活下至凡間,不到半月,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葉棠玉一直沒有時間好好捋一捋容與的事。

起初她是想通過動搖容與的道心讓他堕魔。

在衍書第二的幻境中,她追問過容與的道心。

可容與是想看仙道終點,是想看人飛升。

她葉棠玉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總不能找個即将飛升之人,讓其飛升失敗,就為了破容與的道心吧。

她做不到,也不會做。

天道選她時曾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容與是因為她的死而覺魔族氣運不好,因而棄魔修仙。

難道如今要她再度入魔,重振魔族,來說服容與回來?

怎麽想怎麽覺得荒唐。

葉棠玉一時也覺得有些頭疼。

又念及現在酆都魔族一事,在她沒有想出能引容與入魔的辦法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讓容與暴露在魔族的眼皮子底下,風險太大,她不敢賭這一把,若賭輸了,想把容與在魔族中撈出來就難了。

正想着,屋外傳來敲門聲。

“阿玉,是我。”

葉棠玉起身開了門。

容與換了身月白色的素錦衣袍,眉目間透着股疏懶,領口微松,露出一小片肌膚,整個人顯得有些散漫,不過,卻也是別有一番…姿色。

咳咳。

葉棠玉默默移開落在容與身上的眼光,邀他進來。

容與并未察覺出葉棠玉略微的不自在,說話還如此前一般平和:“我聽掌櫃說了你見過活人一事。你想利用魔族找到定光他們?”

不用她解釋,容與便猜出了她的目的。

“對,靠我們自己來找太慢了。”

容與點點頭,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桌上茶杯的杯沿,有些心不在焉。

猶豫了幾息,葉棠玉還是關心了句:“你的傷沒事吧。”

容與沒料到葉棠玉會開口問他的傷勢,略一怔忡,随即唇角微彎:“無礙。”

和往日的神情姿态相差無幾,但葉棠玉卻敏銳地覺出容與的狀态有些不對。

“不如我為你看看?”怎麽着也是名義上的姐弟,多關心下也在情理之中。

“好啊,阿玉要怎麽看?”

容與一雙桃花眼安靜地看着葉棠玉,顯得有些乖巧,好像只要她開口,什麽都會去做。

“你起身過來,流轉周身靈力,靈臺處不要有雜念。”

葉棠玉清咳一聲,止住不該有的想法。

容與很聽話,乖乖地起身,依她所言,調轉靈力。

葉棠玉右手掐出法決,雙眼附上一層淺淺的藍色微光,睜眼看向容與時,他體內奇經八脈,靈力運轉皆一清二楚。

無出意外,容與體內經脈果然有傷,靈力流動起來微微凝滞,不太順暢,想必是因此前靈力逆行而致,想要好得快些,需醫修用專用的丹藥蘊養。

難怪此前容與只說回逐月仙山再說,在種丹藥在凡間怕是難尋。

至于靈力為何逆行,葉棠玉目光落在容與的眉心靈臺處,瞳孔微擴。

只見一小團黑氣正瑟縮在靈臺一角,似乎感覺到葉棠玉的注視,像火苗般跳了跳,不過很快也便不再動彈。

這是魔魂?葉棠玉朝前走了一兩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容與周身靈力逆行是為了壓制它?

“如何?”容與見葉棠玉久未出聲,輕笑道,“莫不是我命不久矣?”

“不是。”葉棠玉散了法決,直接問了出來,“你靈力逆行是為了壓制靈臺處的…東西?”

“阿玉能看見?”容與似乎有些意外,“築基時便有了,仙山的師長們都看不見,我看這東西無礙我修行便随它去了,不過最近有些不受控,這才以靈力壓之。”

容與微微彎腰,唇邊帶着笑意,平視着葉棠玉的眼睛:“阿玉與我果然很有緣。”

葉棠玉沒與人面對面湊這般近過,一時屏住了呼吸,微微後仰,與容與拉開距離,目光卻不小心落進了他微松的領口之中。

容與因彎着腰,領口更松了些,葉棠玉匆匆一掃,耳根後有些發熱,憋不住地往後退了退。

“你需要我幫你壓制嗎?我可以試試。”葉棠玉連忙開口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要讓她用靈力來壓制我,我真要和你拼了。” 靈臺處魔魂壓着聲音,半是威脅半是求饒,“容與,我們本是一體。”

“好啊,阿玉有辦法就再好不過了。”容與對魔魂之語充耳不聞,一改方才的倦怠,饒有興致地發問,“阿玉如何壓制?”

葉棠玉伸手點上容與的眉心。

從她築基開始,葉棠玉便發現,未生靈識未開靈智,以及沒有修得人身的妖魔邪祟,十分排斥她的靈力,她的靈力好像天生就有壓制他們的作用,彼時她不懂收斂,往往靈力稍微外洩,便會讓這些妖魔邪祟嗅到苗頭,倉惶逃走。

也許,她的靈力對魔魂也管用。

靈力慢慢朝魔魂彙聚。

魔魂已經放棄了掙紮,靈臺就這麽點兒地方,它又能躲到哪兒去?

葉棠玉的靈力屬陰,與魔魂而言,為極寒,像是冬日雪山上結下的冰刺在一瞬間從四面八方刺進體內,不死不滅的魔魂幾乎覺得就要被葉棠玉就此剿滅。

好在,這痛也不只它受着。

容與同樣疼得冷汗淋漓,極致地痛感甚至讓肺腑間都湧起血氣,感受着唇齒之間似有若無的鐵鏽味,容與卻詭異地覺出點興味。

眼尾泛紅。

在仙山,即使是道侶之間,各自的靈力也不會輕易進入對方的靈臺。

“開門!開門!”

關鍵時刻,門外傳來喧嚣。

魔氣順着門縫窗沿湧了進來,是來找她畫像的魔族。

竟來得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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