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威壓
第19章 威壓
暴雨不停, 氣溫驟降,雲遙穿着吊帶短褲,即便外面套了襯衣, 也雞皮疙瘩起一身, 冷得直打哆嗦。
但被她倚靠的男人這會兒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撐着傘,沉默地守在原地。
看出來他在生氣,雲遙按捺住忐忑的心思, 強忍着疼痛與他一同站着。
救護車比預料的早到, 擡着地上的男人上車, 雲遙也被嚴泊裕帶上車,跟在救護車的屁股後,一同前往醫院。
一路上男人都閉眼假寐,雙腿微敞, 極有威嚴地倚坐着,昭示着他對這場車禍的不痛快。
沉悶的空氣在車廂內蔓延, 擋板早已落下來, 前排司機姿勢僵硬,心慌意亂他會不會因為這場車禍被辭退。
原以為定會被辭退了,沒想到來撞車的男人是瑤瑤小姐的前男友。當主要責任被轉移, 他能否從這場車禍中隐身而不受責罰?
他在心裏默默祈禱。
星空頂車燈被司機貼心地調暗, 雲遙看着男人在昏黃星光下明暗交錯的英俊側臉, 第一面見的時候她就知道, 這是張極為正派的俊臉, 三庭五眼像是按着标準長的, 鼻骨挺拔,下颌線正闊, 若是放到電影裏,他演個反派,都能帶着觀衆以為他演的是正派。
然而,面正的人生起氣來,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也是常人所難以承受的威壓與逼迫,像是封建時代的帝王,有着極高的威嚴與權威,只這樣沉着臉,就讓底下百官瑟瑟不得安穩。
雲遙也一樣忐忑着。
她忐忑男人是不是已經看穿了她幼稚的計劃,上次提的時候他就已經陰晴不定。
嚴家在明面上早已隐居避世,即便這樣發達的社交網絡,也查不出半點蹤影,但徹底隐居并不代表沒有任何交際往來,生意還是照常做,權力如織網持續蔓結,來到蕪江的一年半,雲遙微信裏上上下下加了小半個城的上層名流和地痞流氓,從破碎的蛛絲馬跡中,可以推測出嚴家這個百年大族的水深火熱,嚴泊裕能在這樣的大家族中生存下來,并拿到繼承人身份,心思手段絕非自己一個在山村中長大的姑娘所能想象的。
她對他使的手段,在男人看來,可能只是地上的螞蟻轉圈圈,他累了疲了閑了,丢個面包屑逗一逗,視她為放松心情的玩物。
思緒走到這,雲遙早已忘了手腕的痛楚,只覺得脊背寒涼入骨。
這些雖是她在接近男人時已經想明白的,但第一次直面他的沉怒,依舊讓她心跳如鼓,震耳欲聾。
“愣着做什麽,要我抱你下去嗎?”
雲遙被這一聲叫回神,擡眼,看見男人似笑非笑地對着她。
“看我看傻了?”他溫聲調侃。
女人的面頰不知何時已經蒼白,強自彎了彎唇,舉出骨折到現在,已經腫得比面包還要高的手腕,軟聲說:“太疼了……太疼了爺,瑤瑤想試試放空思緒,能不能忘了痛。”
“這是疼傻了麽?”他輕笑一聲,語調寵溺,“好了,我抱你下去。”
司機已經打開門,嚴泊裕橫抱女人,踩着車板下去。
雲遙一只手攀着他的脖子,姿态親密地貼在他身上,擡望着他的眸光真摯感動,“爺對瑤瑤真好……”
……
急診大樓門口,醫護人員匆匆将昏迷男人推進急診室,早早叫到醫院等着的嚴泊裕助手跟着去付醫藥費。
而另一邊,私密性極高的私人醫院,嚴泊裕抱着女人,走專用通道進去。
老骨科專家和助手早已在辦公室備好,見男人抱着女人進來,助手拉開椅子伺候他們坐下。
雲遙遞出手腕讓專家檢查,“可能是骨折了……”
老專家并沒有直接上手摸,而是套上一層薄薄的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肉色手套,在她手上來回摸索兩下,找準位置,用力一扭,只聽“咔吧”兩聲,骨頭複位的聲音響徹房間。
一同響起的,還有雲遙沉下去的一顆心髒。
她從前聽說過技術老道的中醫可以即刻給病人骨折的關節複位,但一直以為是誇大其詞,神話中醫,最起碼她就從沒見過。
在她自小長大壩村,誰家要是骨折了,或者扭傷了,十之八* 九是落下病根,一輩子成殘疾。別提村裏眼花的老大夫,連縣城大醫院的醫生都治不徹底。
她以為大城市的醫生,治是可以給她治好,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她要好好養上三四個月。
沒想到,竟然連半分鐘都不需要……
她整個人都驚呆了,石化了好幾秒。
已經站到老專家身後、面對着雲遙的嚴泊裕,淡笑問:“怎麽又呆住了,醫生給你複位了,還不好好感謝感謝?”
雲遙望着醫生的眼眸微動,讓人看不出來是感謝還是其他,但她的語氣格外真誠,“謝謝醫生。”
“感謝早了,沒完呢。”老專家慈愛地笑說,“雖然已經複位了,還是要打上石膏固定一個月,一個月後再來看看恢複的怎麽樣。”
雲遙壓下驟然激動的心髒,無比真心道:“謝謝您醫生,您醫術真高,我的手立刻就不疼了。”
“不疼也不能掉以輕心,傷筋動骨一百天,還是要好好養一養,千萬不要沒恢複好就用這只手,否則以後很容易造成習慣性骨折。”
老專家手法熟練地為雲遙手腕塗藥,按摩消腫,助手端上提前準備好的石膏,由老醫生親自為她打石膏。
一切治療結束後,暴雨已停,遙遠的天邊漸漸泛起青灰色,仿佛山中早晨彌漫的薄薄霧氣。
女人靜立在窗邊,望着黎明的細微變化,直到身後有人叫她,“不是讓你在床上睡覺,怎麽站起來了?”
她站立未動,嚴泊裕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與她說話,等人順着他的力道轉過來,他垂眸,入目是一張雙眼噙淚,郁結于眉,卻又楚楚可人的一張臉。
“怎麽了,怎麽哭了?”
雲遙輕咬唇瓣,似是難言地垂下眼睫,因她這個垂頭的動作,眼中的淚珠包不住地落下來,正好滴在男人欲捏上她下巴的虎口背上。
滾燙的眼淚,讓他像是被火燒了一把。
“嗯?怎麽哭了?我之前怎麽說的,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能給你摘下來。”嚴泊裕擡起她的臉,看着淚珠在這張明豔可人的小臉上滑下來。
雲遙輕輕搖頭,悲傷啜泣,“瑤瑤……瑤瑤不想要星星……”
“那你要什麽?”
“瑤瑤……”女人的聲音因為哭泣,變得綿軟沙膩,仿若貼在男人耳邊呢喃撒嬌,“瑤瑤只是擔心……接下來這一個月,該怎麽辦……”
話音剛落,男人一聲朗笑從她頭頂落下。
嚴泊裕揉揉她腦袋,含笑說:“就這個啊。”
“您不知道……”雲遙抽抽鼻子,“我原本租了一戶人家的一間房子,但前段時間,這戶人家的大人離婚了,只留個小孩兒,下個月,小孩就要去讀大學了,可能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或者那個小孩不讓我住了,我還要再搬家……
“您有錢,有房子,有傭人,您肯定不懂我這種小人物的難處……”
男人又笑一聲,指尖輕點她腦門,這一聲說斥咄又帶着寵溺,“臭丫頭,這是點我呢?”
“人家哪有……”雲遙右手拽上他西裝下擺,輕輕搖一搖撒嬌,淚光閃閃的雙眼期待地望着男人。
“把之前那個公寓送給你,再配兩個傭人,怎麽樣?”
“不好。”
女人拒絕的幹脆,年輕鮮嫩的臉蛋生起氣來,落在男人眼中,皺起的鼻子,微蹙的眉頭,以及朦胧淚眼,嬌憨味兒更濃,少了平日勾人的媚态,活脫脫充滿真性情的可愛。
“那你想怎麽樣?”
“瑤瑤……”她提起話頭,卻又緩緩落下。
布局的目的即将披露,她就像是與荊軻一同刺秦王的秦舞陽,心慌、忐忑……甚而膽怯。
說了,她便再無路可退,平日強來的鎮定在這一刻再裝不出來。
況且,以嚴泊裕的心計定能發現,那剩下的,或許就是他在等待,等待獵物進洞,等待她接近他的最終目的。
然而,想到那個人,想到自己耍了周明坤,一路說逃亡也不為過地來到這座國際性大都市,想到自己這兩年的蟄伏——她還是要說。
無論前方是龍潭還是虎穴,無論嚴家是不是吃人的黑洞,直教人有來無回。
左手腕突然隐隐作痛。
握了握冷汗浸濕的掌心,雲遙望着男人等待的黑眸,可憐、嬌弱又有一絲恃寵生嬌的膽大無畏,“瑤瑤不想自己一個人住,即便爺您給瑤瑤配兩個傭人,那我又不能什麽知心話都跟他們說。瑤瑤就想去您家,瑤瑤想每天都能看見爺。”
她望着對方的眼睛,欲從中窺探兩絲情緒,但很失敗,男人始終是拿她無奈的寵溺表象,唇角動了動,微有笑意,耐心道:“上回跟你說過了,我那太吵,容易打擾你,更何況你現在還要養傷,不如在上回的公寓住着,清靜,想我了,給我發個消息,打個電話,我就過去了。”
他說完,面前的女人并沒有像上次那樣退縮,而是輕輕噘起嘴巴,晃着他的衣擺撒嬌,“瑤瑤不管,瑤瑤的手是因為爺受傷的,爺就要照顧瑤瑤,瑤瑤想去爺從小長到大的地方看看,天上的星星瑤瑤不想要,可這點請求,爺還不能滿足瑤瑤嗎?”
她說着想到什麽,眼眶又委屈地晃起水光。
“爺是不是……還是不信瑤瑤喜歡您?或是擔心瑤瑤太貪心?您放心,瑤瑤知道自己的身份,瑤瑤只是想和爺一起住一陣子,像尋常夫妻那樣……等回頭,您訂了婚……瑤瑤就再也沒有資格了……”短短一句話,她一個字比一個字泣不成聲,眼淚順着嫩滑的臉蛋簌簌下淌。
這一幕美人梨花帶雨,推心置腹的剖白,傾訴衷腸的卑微愛意,恐怕沒有男人能拒絕得了。
嚴泊裕靜靜看着她。
天色破曉,早晨第一縷金光自東邊照耀過來,女人臉頰的絨毛成了金黃色,又被晶瑩剔透的淚珠裹挾,将絨毛濡濕之後,淚珠繼續下淌。
嚴泊裕出手,抹走這一顆增添女人破碎美感的淚珠,摸着她溫熱濡濕的臉頰,“不想問問你前男友的情況嗎?”
雲遙一愣,心髒突跳幾下,下意識垂眼遮掩心緒,一呼一吸之間,整理好情緒,不滿嗔他一眼,“好好的,提他幹嘛呀。”
“萬一你擔心呢。”
“都分手好幾年了,我還挂念他幹嘛,他這樣糾纏我,我心煩還不夠呢,死了正好,還我個幹淨。”
男人意外挑眉,捏上她下巴,笑聲道:“看不出來,小丫頭心還挺硬。”
“瑤瑤只喜歡爺。”女人一雙美目含情,柔順地貼上他胸膛。
嚴泊裕說:“爺答應你,不過你要先處理好和前男友的關系,今天之後,我不想再看見你們有任何牽扯。”
進了嚴家家門,身上貼了嚴家未來掌權人的烙印,怎麽還能三心二意,與前任牽扯不清?
他們這些規矩雲遙懂得,她臉上漾起喜色,輕輕點頭。
“今天淩晨的車禍屬他碰瓷,治療的錢就不要了,過了今天,我不想再看見你們有任何牽扯。”
“都聽爺的,您對瑤瑤真好。”雲遙親昵地倚着他,面朝窗外明媚的晨光,“爺,您看,今天的陽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