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日裏的越州城，自是熱鬧非凡，即便現在已是午後了，那大街上小巷裏，也還是人來人往，有買有賣，大到家具擺設，小到鍋碗瓢盆，還有各色應季瓜果鮮蔬，花草苗木，無所不有。
陳維和顧洛，此刻就站在了一個風筝攤前。同他們一起在這裏挑選的，除了年輕小姑娘們，便是垂髫孩童了，然而他們也不覺得害羞難為情，反正陳維是臉皮厚慣了的，至于顧洛，他就從來沒在乎過面子這一東西。
“這個大雁好，我妹妹喜歡大雁。哎，這個蝴蝶的也不錯，還有這個寶葫蘆的，看着就很有趣。”陳維嘴裏說一個，便叫攤主拿一個。不多一會兒的功夫，攤主就拿了十來個在手裏了，看得一旁的小孩子們都羨慕不已。
顧洛終于忍不住開口制止還想要去指一個蝙蝠風筝的陳維：“差不多行了吧，你再這麽指下去，這攤子都要給你搬空了。”
“搬空好，搬空好。”攤主老大爺笑眯眯道，他今日可以早些收攤咯。
“你聽聽。”陳維得意道，還是叫給拿了那個蝙蝠風筝下來。
“顧三哥你不挑一個？”他又問顧洛道。
顧洛擺了擺手。
“那行，大爺，您看這多少錢？”陳維心知顧洛不是那般講虛禮客氣的人，所以只爽快問攤主道。
攤主老大爺喜滋滋地去算錢了。
這邊顧洛揀了個金魚風筝，拿在手裏把玩着，笑道：“你買這麽多，你妹妹就是有十只手，也放不過來啊。”
“你以為她是真為自己要的啊？”陳維挑眉不屑道，“你等着瞧吧，你看她到時候會不會去放一個起來。”
而那正被陳維拆着臺的他妹妹陳緩緩，此刻正窩在自己的卧房裏，她仰面躺在了床上，臉上覆了塊帕子，一動不動，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
她嫂子餘燕婉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景。
“睡了？”她悄聲問跟着她進來的月芽道。
月芽只搖了搖頭，她也不清楚，她的這位小姐到底是睡了，還是醒着。她只知道，小姐回來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就給自己關進了卧房裏。她當然進來問了，小姐身上是不是不舒服。不過她也沒得到回答，只被一個擺手就又打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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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燕婉坐到了床邊，輕輕握了握緩緩的手，喚道。
她其實是醒着的。
哪裏會睡得着呢？她委屈地想。
可眼下她也不想說話，但又不願叫她嫂子為難，便彎了彎手指，在她嫂子的手心裏小貓爪似的撓了撓，好叫她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燕婉不由得輕輕笑出了聲。這丫頭，她心想，都十七歲了，有的時候還任性得跟個孩子似的。也不知道今日這是怎麽了，又這般地耍起了小性子來。
燕婉比緩緩要大上四歲，她嫁入陳家已三年，也算是看着她這個小姑子一年年長大。除去這偶爾耍耍小性子，她覺得，她這個小姑子還是很可人的。又想着緩緩娘走得早，都說長嫂如母，燕婉自然是更要多疼惜她一些了。
“既沒睡着，那就起來。你午飯也沒吃，就打發個小丫頭來說了聲，爹擔心得很呢。”燕婉推了推她。
緩緩沖着面上的帕子吹了口氣，帕子向上掀起了一角，又重新落了下去。
“爹擔心，嫂嫂你就不擔心我了？”燕婉聽見她不滿道。
燕婉有些哭笑不得：“說什麽傻話呢？”她拍了拍緩緩的手，“我要是不擔心你，還會親自來看你？好了，別躺着了，睡多了身上也疼，快起來。”她拽着緩緩的胳膊，試圖拉她起來。
“嫂嫂……”緩緩順勢坐了起來，然後一腦袋就又埋進了她嫂子的肩上。
“怎麽了這是？”燕婉不知道她這到底是在鬧個什麽別扭，只好撫了她的背，柔聲問道，“是不是真的哪裏不舒服？我叫人去請大夫來？”
“我心裏不舒服。”她悶聲道。
“……”燕婉和月芽對視一眼，揮了揮手，示意她先出去。
待月芽出去了，燕婉這才扶着緩緩坐直了，又掰了她的肩，迫使她不得不看着自己，方問道：“跟嫂子說說，怎麽就心裏不舒服了？是不是哪個丫頭婆子做了什麽叫你不高興的事？你告訴我，我去替你出氣。”
說得緩緩卻笑了，她道：“這家裏還有誰敢惹我不高興啊？”
“也是。”燕婉自己也笑了，“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又問。
緩緩垂了眼，想了想，覺得還是告訴她嫂子比較好，所以她又擡了眼，可憐兮兮道：“我都聽見了，爹說要給我找人家。”
燕婉愣了一下，她顯然是沒想到，她這小姑子說出的，竟會是這事，一時也不知該怎麽接話，只好先安慰道：“你別多想，爹也只是說一說，哪裏就有那麽快呢。”
“可是嫂嫂，”緩緩突然又覺得委屈了，眼裏頓時水霧朦胧，“我不想嫁人。”
“傻丫頭，女孩子家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呢？”燕婉見她這樣，便覺得心疼，于是摟了她在懷，勸慰道，“爹也是心疼你，有爹在，他肯定會給你找個好夫婿的，絕不叫你受了委屈去，啊？”她拍着緩緩的背，又道，“再說了，還有你哥哥和我呢。”
其實這些話，緩緩自己都知道，可她也知道，自己存了個不該有的小心思，這個小心思，她不敢，也不能告訴任何人，那是會被人恥笑，是該死的事情。
大約是覺得差不多可以了，燕婉于是又扶了緩緩起來，看着她，愛憐地替她将耳邊的一縷垂發繞到了耳後去，然後笑道：“或者你悄悄地告訴給嫂子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人，嫂子也給你留心一下。”
她這樣一說，緩緩腦中頓時浮現出一個身影來，她想自己大概是臉紅了，因為她覺得臉上有點燒，這讓她覺得很是不好意思，就好像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給當衆戳穿了一樣。
燕婉是過來人，她只一瞧，便心知肚明了，她這個小姑子，怕是心中有了人了。只是她想不出，那究竟是哪家的公子，能叫她這個心氣極高的小姑子看得上眼。她在腦中迅速地過了一圈這越州城裏的适齡公子，竟想不出一個來。
緩緩也不是個笨的，她知道她嫂子肯定瞧出來了，可她不能說，只好自己從床上爬了下去，道：“我餓了，我先去吃飯了。”說着趿了鞋，就往外去。
燕婉當然看得出她這是在刻意轉移了，她也曉得這女孩家的心事，是萬萬不能戳破的，所以也只由着她去了，自己只跟了出去叮囑道：“先喝碗湯，再吃飯，今兒廚房做了你愛吃的鮮筍湯呢。”
“我曉得啦~”緩緩拖長了聲音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