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全京城的人都曉得，顧府那個號稱有着克妻之命格的三公子，去歲終于定了親了，不是京中的哪家貴女，而是千裏之外，越州太守家的千金——現在該稱是太常寺卿家的小姐了。
人人都在好奇，那位新晉太常寺卿家的小姐，該是怎樣的一個人，竟入得了那顧三郎的眼——誰都清楚，所謂“克妻”，不過就是個說辭罷了，以顧家的身份地位，就算是他顧三郎什麽都克，也有大把的人趕着要送上門去。他們只是沒料到，最後要成為顧三少夫人的，竟會是個打南邊來的姑娘。
而這位正被京中人熱議着的太常寺卿家的小姐，此刻正站在一把竹椅子上，手裏持了個小花剪，正對着滿院的花木修剪得起勁。
他們進京已半月有餘，陳家在京城本就有宅子，去歲陳維為了二月的會試，早已過來打理了一番，如今他們全家進京，只需稍稍收拾整頓，一切就如在越州一般，照舊進行。
緩緩先前在越州的那一衆小丫頭們，除了在當地買的，有願意拿了銀子回家的，其餘都跟了上來，只添了兩個掃灑上的粗使小丫頭進來。再有婆子媳婦的，都由她嫂子做主了。
“小姐！”小蟬一路小跑着，從外頭進來。
月芽正在廊上繡着個手帕子，見她這樣，不由得取笑道：“瞧你，都長了一歲了，還是這麽冒冒失失的。”
小蟬也只嘿嘿一笑，依舊去尋她們小姐。
“小姐，”她将手中的花枝舉起，試圖遞到她眼前，“這是少爺叫我拿給你的，說是從顧府園子裏摘的。”
一聽見“顧府”二字，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月芽也笑着，還不忘去訓其他人：“都傻站着做什麽，手上事情都做完了？只在那裏笑。”
衆人嬉笑着散開。
緩緩執了那花枝，和衆人一樣，她心知肚明，這花是誰送來的。真是難為他有心了，緩緩心想，又對小蟬笑道：“去插起來吧。”
小蟬歡快地去了。
月芽過來替她收拾着剪刀，道：“小姐可想好了，明日往顧府去赴宴，要穿哪件衣裳？”
這卻是件叫人頭疼的事情。緩緩不由得皺了眉，可憐兮兮道：“我不知道。”
這是陳家進京後，第一次外出赴宴——準确點說，是緩緩第一次外出赴宴。她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挑了件不算特別顯眼，但也不至于跌了身份的衣裳。她知道今日看她的人大約會非常多，瞧着眼睛下那略有些顯眼的青色，她一反常态地多敷了些粉去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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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其實是為顧家大少奶奶做生日，早在三日前，陳家的賀禮就已經送了過去，自然是燕婉做主選的，她拉了緩緩一道，細細告訴給她知道，那顧家大少奶奶素日裏的喜好如何。緩緩當然曉得她嫂子的用意，也不管日後用不用得上，先用心聽了，好歹不枉費她嫂子的一番好心。
她們姑嫂到時，來二門處迎她們的，正是顧家大少奶奶梅氏。燕婉前些天同她有一面之緣，如今見了是她親自來接，忙下車笑道：“你今日是壽星，倒來這裏站着。”
梅氏挽了燕婉，笑道：“那可不，你們這可是頭一回來我們府上，少不得我要親自來一趟了。”她說着就往燕婉身後看去，只見一個粉裳黃裙的女孩子，一雙修長潔白的手，扶了丫鬟的，輕飄飄下車來。
“這就是陳小姐了吧。”梅氏笑道，心裏暗暗贊嘆，她家小叔子還真是個會挑人的，瞧那姑娘生的模樣，行動舉止，的确是個出挑的。
“見過大少奶奶。”緩緩接了她嫂子的眼神，上前行禮道。
梅氏忙不疊地伸手托了一把，不叫她真屈膝下去。然後又執了她的手，細細看了一回，笑道：“這我回去可得好好質問質問我三弟了，往越州去了一趟，尋着了這麽個可人的媳婦回來，也不早跟我們說，也不領來我們瞧，倒叫我今天沒個準備了。”她笑着，從手上擄下個盈盈翠色的镯子來，就往緩緩手裏塞去。
緩緩原沒料到這位顧家大少奶奶一上來便拿了她和顧洛打趣，如今随手就又要給自己镯子，忙紅着臉推辭道：“這使不得……”
“這有什麽使不得的？”梅氏笑道，“橫豎再有幾日，你也就是這府裏的人了，你就收着吧，我這還算少的了，等下見了夫人，恐怕我這點你都要瞧不上了呢。”她好笑道。
緩緩也只好跟着笑了笑。
燕婉見此笑道：“今日你過生日，反倒先給她禮了。”
“這有什麽。”梅氏笑道，一手拉了一個，道，“走吧，咱們先進去。”
緩緩心道，原她嫂子說，這顧家大少奶奶，傳聞都說是個爽快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的确直爽。
這一往裏去，便是免不了的好一頓寒暄，緩緩昏頭昏腦，也不知哪個是哪個，只随了她嫂子，一一見禮過去。這麽一番下來，若是去個人問她，可還記得誰是誰，她恐怕也說不上來幾個。
好不容易能歇了，她才領了月芽，尋了個清淨之地坐了下來，便見一個着粉藍衣裳的小姑娘，梳着雙丫鬟，俏生生地往她面前來，試探着喊了聲：“你是陳家小姐吧？”
月芽見她小小的一個人，這一張口，卻是副打人口氣，不由得笑道：“我們的确是陳府來的。”
“那就沒錯了。”小丫頭抓了緩緩的手，拉着她就要走。
“哎，你是……”緩緩問。
“我叫顧鴻雁，是這家的小小姐！”小丫頭自豪道。
緩緩倒是聽顧洛提起過，自己是有個叫鴻雁的小侄女，正是他大嫂——顧梅氏所生，最是嬌憨頑皮。現在看來，定是這小丫頭不錯了。
“你要帶我去哪兒？”緩緩問。
小丫頭卻不肯說，只道：“你跟了來就曉得了。”回頭見月芽也跟着來了，于是又站住了腳，一指她，道：“你不許跟來。”
月芽哭笑不得，只好望向了緩緩。緩緩心想這定是顧洛搗的鬼了，橫豎這是在顧家，想也出不了什麽事，便道：“你就在這裏等我吧。”
鴻雁小丫頭領了緩緩，一路蹦蹦跳跳，纏着她給說南邊的有趣事兒，緩緩從小在京城外，見過的地方多了去，随手揀一兩個民間小故事來哄小孩，還是很拿手的。不多時，那小丫頭顯然就已經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麽了，只管纏着要她再講一個。
“鴻雁？”顧洛的聲音自她們頭上響起。
緩緩和小丫頭擡頭往上看去，就見顧洛正蹲在那塊山石上，望着她二人發笑。
“小叔叔！”小丫頭看起來很是喜歡她這個小叔叔了，松開了牽着緩緩的手，一叉腰，得意道，“你看，你要的人，我給你帶來了。”
緩緩哭笑不得，這都什麽跟什麽啊，誰教的她說這樣的話，跟個土匪頭子似的。
顧洛徑直往下一跳，對小丫頭說道：“做得好。”接着一彈手中的兩個銅板，順手接住，遞給了小丫頭，“我們說好的，這是你的了。”
鴻雁興高采烈地接了。
緩緩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都說顧家是書香門第，怎的也出了顧洛這樣一個會拿錢教壞小孩子的人來。
顧洛盯着還不走的小侄女，一挑眉：“你還有什麽事？”
鴻雁嘿嘿一笑，道：“小叔叔你說完了事，能借陳家姐姐給我嗎，我還想聽她說故事。”
“什麽姐姐，錯了輩分了。”顧洛一手就搭在了鴻雁的小腦袋上，“快去快去！”他催趕道。
鴻雁沖他皺了回鼻子，轉頭又給緩緩使了個眼色：“姐姐你別怕，我等下再來接你。他要是敢欺負你，你跟我說，我替你打他。”說罷才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顧洛哼了一聲：“你倒是入她的眼。”
緩緩瞥了他一眼，也哼道：“你才曉得麽？”
顧洛雙眼微眯，手一伸，攬住了她的腰身，帶着她一轉，就進入了那方山石裏面——裏面原來是掏空的。
他附到了緩緩耳邊，悄聲問道：“昨兒我那枝海棠花，你收到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