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Chapter30】
--------
離夜還有一段,清風徐徐,掀人衣襟。
被人點名,少頃,祝遇清看潘逢啓:“所以,你來的目的是什麽?”
“揭穿你苦心積慮,到底有多卑鄙,多不擇手段。”潘逢啓壓着眉梢,字句咬得格外重。
祝遇清笑了笑:“那要說清楚了,我當初給指的是包廂,不是房間。”他氣定神閑,一派迤迤然:“替人指個路而已,逢啓,我沒有把人往你懷裏送,對不對?”
話很直白,潘逢啓咬了咬牙,待要出聲時,有人說話了。
對面,晚嘉往前站了一步,問祝遇清:“能不能,讓我和他單獨說幾句話?”
祝遇清垂眼看她,片刻:“當然。”
過會兒,楊璐回了車上,潘逢啓和晚嘉對立着。
而祝遇清,則站在幾米開外。
須臾沉默,潘逢啓眼尾稍稍拉聳着,鞋底磋了磋地:“我……”
“我不太理解,你為什麽總要這樣?”
兩人齊齊開口。
這回晚嘉沒有讓,很快問出下一句:“你真的……想過自己在做什麽嗎?”
Advertisement
潘逢啓愕住。
晚嘉看着他:“你做這些的真實動機是什麽?找歸因,找罪首,好減輕你的負疚感?還是非要證明自己受害者的身份,會讓你現在更舒稱,心底更自洽些?”
一時半刻,潘逢啓被這些話震着耳鼓,喉嚨更像被扼住,發不出半個音。
再過幾秒,潘逢啓側目,往祝遇清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根本就是在拿你報複我。當年他父親出事,他總懷疑跟我爸有關……”
“我知道。”
他微怔,複又急切起來:“還有楊璐,她肚子裏的孩子不一定是我的,我……”
“那是你的事,我不關心。”
言語連續被堵,潘逢啓眉間鎖住:“他心思沉得很,這樣的人對你壓根沒有真心,你為什麽還要跟着他?”
是很斬切的語氣,晚嘉手指末梢微動了動,但仍不避眼:“我現在過得很好,你說的那些……”她吸一口氣,攥緊了手:“我不在乎。”
過於意外,潘逢啓喉結微微提動。
晚嘉不打算跟他多待:“一而再再而三,不要這樣,別讓我覺得喜歡過你是一件很不值得,很難堪的事。”頓了頓,調門微壓:“撇開別的不說,我們也算共事過幾年,能不能……不要總是打擾我的生活?”
“我……打擾你?”潘逢啓心裏一空。
短暫對視,晚嘉深吸氣道:“今天這件事,如果跟我沒有關系,就算我自作多情;如果跟我有關系,我希望……到此為止。”
說完向後退兩步,轉身走了。
日暮将人影一寸寸拖長,原地,潘逢啓立在磚面,丢了魂似的。
不算太長的插曲,晚嘉和祝遇清回到家裏,換鞋喝水,流程如舊。
方阿姨正在洗菜,晚嘉待不住,挂了圍裙去幫忙。
油浸松茸,扇貝肉拌黃瓜花,再加個豉汁甜椒,很快晚飯就上桌了。
祝遇清在書房
,晚嘉給他發消息,讓下來吃飯。
等一會兒不見動靜,她上樓去找。
書房的門開着,手機放在桌面,人站在陽臺,背影欣長但沉默。
晚嘉在門口站了站,走進去,敲了敲陽臺玻璃:“吃飯了。”
祝遇清回頭看她,轉了個向,但沒動腳。
良久:“剛才的事,你沒有想問的?”
剛被人當面聲讨,還能這麽悠着氣兒說話,晚嘉搖搖頭:“沒有。”
“不想聽我解釋?”祝遇清倚着護欄,單手收進褲袋:“為什麽,比起他,你更願意相信我?”
晚嘉耳尖一動:“沒什麽好解釋的。”
微抿唇,別開眼,是回避的表現。
目光短暫膠着,祝遇清走過來,掌根在她額頭按了按:“走吧,去吃飯。”
交談完畢,那天到最後,倆人再沒提起潘逢啓。
表面安定無事,但分明起了些變化。
一宿,同床異夢。
新的工作周,按原計劃,晚嘉去了元昌地産。
和她同去的,是客服部門主要負責人,江印。
十多年的老獵頭,對崗位甚至客戶,他比晚嘉都要熟悉很多。
拜訪與對接同時進行,來這一趟,除了與人資團隊正式見個面,再就是評估需求的真實性,挖掘企業與崗位的核心競争力。
在獵頭行業,優質客戶簡單的判斷公式:公司實力職位待遇好反饋快回款及時,甚至有一些,還會支付定金。
然而元昌放的職位,總體薪資不算高,要求卻異常挑剔,更
別提HRM所展現的傲慢一面了。
現實層面來說,簽的費率也偏低,這直接導致獵頭傭金減少,平臺的抽成更不用說。
結束拜訪,回公司的途中,江印說了一句:“商務那邊沒仔細評估,接得有點急了。”
簡而言之,元昌是大客戶,但不算優質客戶。
晚嘉沉吟了下:“應該是考慮到運營。”
江印點點頭:“大概率是。”
平臺剛建,基於宣傳層面才把元昌給接了,畢竟在行業來說,元昌也是有名氣的。
他點開屏幕,把官網給逛了一遍:“元昌地産的BOSS,是湯家老幾來着?”
這個晚嘉倒是清楚:“老二。”
與老祝董不同,湯家老爺子膝下兩兒一女。雖然都是董事會成員,但各自負責不同事業部,內鬥比較嚴重,而湯羽父親,在兄弟姐妹裏面,算是最力微的一個。
這也是為什麽,論背景湯羽毫無疑問是有錢二代,但在相對核心的圈子裏,又總是差了那麽一截。
回到公司,又是幾輪會議,跟進培訓。
公司架構漸漸豐滿,人多起來,平臺也正式運營。
宣傳在做,也引入了用戶做單,晚嘉所在的客服部門需要負責兩端的溝通,對接過程中不少的磨合與跟進,難有喘息的空檔。
再看祝遇清,日程同樣同樣排得滿滿的,時間單位按日來算,兩人都在連軸轉。
日夜相接,婚姻裏的那點不安,看起來被忙碌絞殺了大半。
就這麽過了大
半個月,某個加班的晚上,接到祝如曼的電話。
她張口喊了聲嫂子,聲音大得很刻意:“最近怎麽不見你了?不是病了吧?”
倒黴孩子,一開口就問人病沒病,晚嘉有點想笑:“沒事,就是工作有點滿。”
“哦,工作忙啊……”祝如曼拖着誇張的音:“這麽忙,那你應該沒空休息吧?”
“還行,”晚嘉把耳機戴上,翻了翻紙:“這麽晚打電話,有事嗎?”
“也沒什麽,就想問問你,上回去喜粵茶樓帶的那個茶,名字叫什麽,你還記得嗎?”祝如曼問。
筆尖頓住,晚嘉想了想。
好像是一款雀舌,她媽從家裏給寄的,說是特意找人捎的好茶。她也不懂,上茶樓帶過一回。
“雀舌啊?”祝如曼接着問:“那,茶樓有存嗎?”
晚嘉搖搖頭:“沒存。”記得鄒芸好像不大愛喝,當天就帶回來了。
“哎喲,那可不巧,我媽想喝,賊惦記那一口,緊着讓我問呢。”電話另一端,祝如曼的聲音莫名興奮起來:“那這樣吧,嫂子你周六有空不?咱一塊喝茶去,順便你給那雀舌捎上,讓我媽過過嘴瘾!”
她說話像打機關槍,晚嘉從怔愣中回過神:“周六……好,我到時候過去。”
“我哥呢?叫上他一起。”
提起祝遇清,晚嘉卡了下殼:“他在出差……應該回不來。”
“哦沒事,那咱仨也成,就這麽說定啊,周六見!”
“周六見。”
結束通
話,晚嘉取下耳機,繼續伏案。
A4紙,紙面是她頭腦風暴時寫下的手稿,也是她多年來形成的思考方式。
一張張散開,把紙面的字往思維導圖的節點和備注欄填,形成電子文檔後,再一條條确認。
做完這些,她把桌面的碎紙機拉過來,紙張豎到進紙口,再轉動搖把。
一張張紙被碎成條,慢慢躺在紙屑箱,等滿了,再倒進牆邊的紙箱裏。
按她結婚以前的習慣,箱裏存滿以後,會連存的紙皮子一起,給小區的保潔阿姨拿去賣。
重複性的動作最容易引人發呆,晚嘉機械式地往裏填紙,人有些怏怏的,提不起勁來。
忙完手頭最後這點事後,她關了電腦,開門出去。
對面書房開着,裏面漆黑一片,數數日子,已經快一周沒被用過。
也好幾天,她沒見到祝遇清。
視頻有過,電話也打過,但十有八次沒接到。
回過去時,他要麽開會,要麽飛行模式。
兩人分明在同一片時區,作息好像錯開了似的,
偶爾順利接通,電話裏交談幾句,也沒太持久。別別扭扭的對話,似乎有什麽被抽走了。
夜極深,晚嘉拿了片面膜,打算往臉上貼。
她站在洗手臺,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
卸妝之後,眼珠成了臉上最重的顔色,黑滴滴,但沒什麽神采。
膜紙被展開,牽着拓到了臉上,晚嘉按了按邊角固定住,又往鏡子裏看了一眼,微微怔住。
有些情緒好像确實
出沒過,但伸手一抓就消失,根本容不得你确認。
浴缸的水已經放好,她解掉浴巾,坐了進去。
水溫恰到好處,液體漫過胸廓,稍有加壓感,再一寸寸浸濕四肢軀幹。
毛孔舒張開來,皺巴巴的一顆心,好像也在慢慢伸展。
晚嘉掀眼,看到挂在架子上那件寬大的男士浴袍時,突然有了打給祝遇清的沖動。
她起身去找手機,可一看時間,又立馬被理智槍決。
又或許,是被心裏那一點點的擰巴給阻止住,總之最後,還是沉默地躺回了水裏。
帶着一份無處安放的彷徨,很快到了周六。
晚嘉起了個早,開車把鄒芸母女接到茶樓。
鄒芸還是淡淡的,表情雖然略微有不自在,但總體還是老樣子,不怎麽跟這個兒媳婦說話。
圖熱鬧,她們坐在大廳。
這間老板是粵省人,樓裏許多陳設都跟廣府的老式茶樓一模一樣,有布菲檔,還有點心車在推着。
祝如曼也還是活躍氣氛的那一個,咭咭呱呱,滿臉跑眉毛,比之前還要上勁。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巴不得當黏合劑,快點把這個媽甩給當嫂子的,好開溜去玩。
半途說累了,她勻口氣,在鳳爪籠子裏揀了顆花生米,吃完又挾一件榴蓮酥,邊吃,邊看晚嘉沖茶。
秀窄的手,白又潔,鮮淨勻長。
怪不得會所招茶妹要看手,這麽一雙手,擺弄起物件來,确實賞心悅目。
再看人,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在泡
茶。
妝不重,話也不多,偶爾的呆氣,卻勝過無數個平庸的漂亮時刻。
眼一轉,祝如曼想到她哥。
男人一個德性,要說找老婆不是先看的臉,她才不信。
杯口靠近,有茶添過來,祝如曼點了點桌面,跟晚嘉說聲謝謝。
香氣析出到水裏,湯色清透,入口不澀,還有些鮮爽。
“口感真不賴。”祝如曼咽下茶湯,嘻嘻地看鄒芸:“媽,您說好喝不好喝?是不是您上回喝到的那滋味?”
鄒芸拿眼梢瞥她:“少吃點炸的,熱氣。”
“哪兒來那麽多熱氣啊……”祝如曼嘀咕,立馬又賠笑:“您放心,我多喝茶就沖掉了。”
她端着茶杯,幾口把茶吹着喝完:“嫂子,還有嗎?”
晚嘉搭手,在酒精爐坐的水壺上空試了試熱氣:“稍等一下,水很快好了。”
周末的大廳比平時吵鬧,點心車推過,後面跟了兩個小朋友,肩膀餐桌那麽高,嘴裏喊着霍霍的拟聲詞,正在打鬧。
走近旁邊時,右邊那個忽然把手裏玩具一揮,動作幅度太大,水壺立馬被碰倒。
茶水滾燙,一下潑到手背,晚嘉很快抽回了手。
“艹!”祝如曼嘶地站起來:“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