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解釋
解釋
在樓上……洗澡……
童言無忌, 在淼淼眼裏,他只是回答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問題,然而聽者有心, 若不是還有女生在,盛南舟等人簡直要當場返祖成猴,滋兒哇啦亂叫起來了。
明燦記得, 剛撿到淼淼的時候, 他的性格還比較安靜內斂,在同齡的小朋友裏頭算話少的,沒想到三個多月過去, 他變得社牛了不少, 都敢沖到她前頭去和陌生人說話了。
等一下。
外面這群人, 對淼淼而言, 是陌生人嗎?
淼淼仰頭望着門外站的哥哥姐姐, 越看越眼熟。
他沒有傻傻地立刻張嘴叫人, 而是從木馬上爬了下來, 跑到明燦身邊牽住她的手,小小聲對她說:“姐姐,我好像認識他們,他們是……”
“我知道。”明燦摸了摸他腦袋, 輕聲說, “你得裝不認識。”
淼淼點點頭,在明燦的眼神示意下,他乖乖推着木馬先進屋了。
留下明燦在玄關, 她搓了搓被風吹涼的手臂, 目光不自覺留駐在那個名叫關淩思的學姐臉上。
想起來為什麽眼熟了。
關淩思是A大能源動力系的博士學姐,明燦前陣子在公衆號上讀過她寫的學術文章, 既有深度又有實際應用性,她還想趁寒假的空餘時間,把這位學姐的科研論文通通拜讀一遍。
明燦之所以對能源這方面感興趣,是因為它和明家的主營業務息息相關——
明家的業務布局很廣,涉及重工制造、房地産、金融等等,其中最重要的業務領域是重工制造,極度依賴傳統能源,能耗大污染也大。近十年來,政府對工業企業環保要求越來越嚴,明燦曾聽長輩們說過好幾次,明氏旗下的重工企業市場競争力在下降,需要整改轉型,可惜,所有人都耽于眼下平穩的利益,眼睜睜看着明氏這幢百年高樓故步自封,在新的工業市場上慢慢失勢,沒有人敢,也沒有人有能力大刀闊斧地改革創新。
明燦曾想過,如果她能夠幫助明氏重工轉型成功,即便爺爺再重男輕女,也一定會認真考慮讓她成為明氏未來的掌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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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問題在于,如果明燦沒有先成為掌權人或是繼承人,她哪來的權力對家族企業進行改革?她提出的策略又有誰會認真對待?
沒掌權就不能改革,沒改革她也不可能掌權,這似乎形成了一個悖論。
于是,明燦想出了另一條路,那就是創業。
現在新能源領域的創業正是風口,明燦雖不是明氏繼承人,但她身為明氏千金,有家族背書,個人亦可支配極可觀的財富,她何不在家族之外先闖出一片天地,再拿着這些成就讓家族裏的老家夥們看看,如果他們認可,那她就有可能撬動明氏這艘億萬巨輪,如果他們不認可,那她以後就單幹,還回那個明家幹嘛?
這就是明燦一直以來的奪權思路,而通過商業聯姻,用嫁人來提高她和父親在家族中的地位,于明燦而言,始終都是下策。
她現在年紀還小,創業的路子在腦子裏只有一個雛形,大部分時間她還在學習,工業領域、能源領域、融資、綠色金融……在這個過程中,明燦看到了關淩思和她的團隊正在研究的“工業能源循環利用與優化系統”項目,她很感興趣,但以她現在的水平還不能完全讀懂這些文章,所以她打算再研究一段時間。
沒想到,她仰慕的這位博士學姐,竟然是池潇舍友的女朋友?還在這麽個讓人尴尬至極的時間節點,出現在了她住的別墅門口……
眼下這個情況,就算淼淼沒有回答池潇在樓上,她和池潇的關系也已經掩藏不住了。
與其讓他們背地裏亂猜亂想,倒不如大方一點,按照她和池潇之前計劃好的那樣應付過去。
外面天寒地凍,金烏歸巢,濃重的陰雲淤積,看起來似乎要變天。
明燦想到這段時間,池潇照顧淼淼盡心盡力,對她也挺好的,不僅把她安排的事情做得妥妥當當,還會陪她在深夜練琴,今天更是舍己為人給她當了墊背……明燦表面上倨傲,有公主病是一回事,人家付出了多少時間精力,為她和淼淼做了什麽,她都看在眼裏,有時候她甚至覺得,換做任何一個男生,都不可能像池潇做得這麽好,讓她這麽放心。
所以,池潇的朋友找過來,明燦即使再尴尬,也不會粗魯地把人家打發了。
她嘆了口氣,側過身,讓出玄關通道:“學長學姐,外面冷,你們要不要先進來?”
外頭四人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打擾了。”
玄關牆上倚着幾塊滑雪板,盛南舟看到兩塊單板有些眼熟,更加确信了今天上午遇見的那個上滑雪課的小男孩和圍着他轉的攝影師,正是別墅裏這個俊俏的小男孩和池潇。
池潇前幾天剛過21歲生日,這個小男孩看起來五六歲了,盛南舟在心裏計算了一下年齡差……
不可能不可能。
池潇的為人他們都很了解,說他在十四五歲的時候殺了人,都比他在十四五歲的時候造個人靠譜。
明燦不用猜都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麽。她把淼淼叫到身邊,主動介紹道:“這是我的表弟明淼。淼淼,和哥哥姐姐們打招呼。”
“哥哥姐姐晚上好~”
淼淼手裏抱着一個鐵皮小桶,裏頭裝着他愛吃的水果糖。他走到盛南舟等人面前,挨個給他們發糖吃。
“好可愛啊!”朱奕達坐在沙發上,手裏抓着兩顆糖,二十幾歲的大男生,被一個小男孩萌得臉都要紅了。
看見明燦捏了捏淼淼的臉,誇他懂事,朱奕達轉身附耳盛南舟,輕聲說:“明燦學妹看起來挺溫柔挺好相處的呀?我覺得老池肯定已經追到手了。”
盛南舟附議:“我也覺得。他前陣子去人家家裏做飯,現在又帶人家的弟弟來滑雪,一路跟拍,追得比我當年還猛。你說咱潇哥,要錢有錢要顏有顏,績點年年第一,追得還特麽這麽猛這麽低三下四,這誰頂得住?再看這個大別野,啧,人家都願意跟他住一塊了,要是沒追到我倒立吃屎好吧!”
關淩思在旁邊輕輕咳了聲:“舟舟,突然想起來,你還欠我兩次倒立吃屎,什麽時候表演?”
“……”盛南舟手臂挂到女友肩上,把她攬進懷裏,觍着臉說,“那你今天和我賭一場,我贏了你給我減掉一次好不好?思思姐姐?”
關淩思聳聳肩:“行吧。”
他們對面,淼淼盯着盛南舟和關淩思親密互動,眼睛一點點睜圓了,不知道在想什麽。
明燦去廚房給他們弄了幾杯熱水,出來後,很自然地坐到唯一的女生關淩思身邊。
關淩思另一邊緊緊貼着張狗皮膏藥,明燦就沒見過那麽黏糊的男生,真不知道關學姐怎麽受得了。
明燦打開了客廳電視機,問他們有沒有想看的節目。大家都還有些拘謹,一致說和小朋友一起看動畫片就行。
明燦調到少兒臺,屏幕上跳出兩只大胖熊,一個抓着電鋸的男人追在兩只熊身後罵罵咧咧,诙諧吵鬧的聲響,正好緩解空氣裏彌漫的陌生和尴尬。
池潇什麽時候下來?
明燦有點犯愁。
他的朋友們估計都默認了她和池潇的暧昧關系,但是他們嘴上不說,她也不好意思莫名其妙地向他們解釋她和池潇沒關系。
明燦更愁的是,池潇下來之後,真的能解釋清楚嗎?
和女孩子傳緋聞,對于男生來說,傷害性并不大,他如果一句帶過,讓他的朋友們留有幻想的餘地,最後受傷的也只有她明燦。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再度響起。
……
二樓主卧衛生間裏,池潇肩上搭着條毛巾,正在吹頭發。
鏡子上覆了一層水霧,他拿紙巾抹出一團幹淨的區域,仰頭照了照下颌。
新陳代謝未免太快,下颌角的咬痕,這會兒已經淡得差不多看不見了。
池潇不自覺擡手觸碰那塊地方。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應該是送餐的到了。
池潇邊往外走,邊擡手抓半幹的頭發,額前碎發随意地向上攏,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沒接電話,直接抓着手機下樓。
訂的菜很多,明燦可能拿不動,況且開門會被冷風吹,他得趕在她前面去取。
送餐的見電話沒人接,走到別墅門前按響了門鈴。
明燦現在對門鈴聲有點ptsd,坐在沙發上觀望,沒有立即起身。
主人不動,四位客人自然不會冒失地去替主人開門。
整個客廳裏,只有一個騎在搖搖木馬上的小人人,對門鈴聲的反應比較大。
有人按門鈴,大家為什麽好像沒聽見的樣子?
淼淼很納悶。
他們都不說話,淼淼沒法使用超能力聽見心聲。
很快,淼淼想明白了——
他們都坐在沙發上,只有他在騎馬,他們肯定是在等他這個騎馬的去應門!
大人也太懶了吧!
淼淼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兩條腿蹬在地上,帶着搖搖木馬突突突地朝門口奔去。
走到下面一段樓梯,池潇聽見客廳傳來動畫片的聲音。從他這個角度看不見客廳的光景,只能望見客廳和玄關連接的一部分空間。
忽然間,一個騎木馬的小人人闖進他視線。
咚咚咚,突突突,沖沖沖,小人人的腳丫子、搖搖木馬,還有木地板,三者激烈地碰撞,馬上的小朋友身體一颠一颠,眼神堅定地直視前方,非常賣力地模拟真實騎馬的動作,向前奔馳而去。
或許因為今天給他錄了一天的視頻,或許因為這個畫面讓人會心一笑,池潇條件反射般地舉起手機,打開攝像頭,對準淼淼拍起了視頻。
他這會兒已經走到樓梯下面,眼睛盯着手機屏幕裏的小朋友,沒注意別處。
客廳裏,五雙眼睛齊刷刷投射到池潇身上。
盛南舟、朱奕達、陳寬三人非常默契地同時揉了揉眼睛,只見往日在宿舍裏高冷薄情、不茍言笑的池大學神,這會兒正舉着手機微弓着身,唇角帶着溫情得有些詭異的微笑,亦步亦趨跟在騎木馬的小朋友身邊給他錄視頻。
這撲面而來的濃濃的爹味是怎麽回事?
“哥哥?”淼淼擡頭看見他,驚訝,“你洗完澡啦?”
池潇還在錄着,有點奇怪淼淼為什麽在家裏也喊他“哥哥”,沒深想,他彎腰捏了捏淼淼臉蛋,溫聲說:“輕點蹦,屁股別震壞了。”
這特麽!是他們認識的池潇能說出來的話嗎!
“咳咳,池總……”盛南舟終于忍不住出聲,“好歹當了兩年多的舍友,我們仨存在感這麽低的嗎?”
……
池潇直起腰,望見沙發上大變活人似的多出來的四個人,他右眼皮狠狠跳了下,唇角拉平,常年焊在臉上的淡定神情,罕見地裂開了。
僅一瞬,他強行恢複鎮定:“我先取個餐。”
衆人:……
盛南舟和朱奕達對視了一眼,後者擡手指了指下颌角。
待池潇取餐回來,盛南舟仔細打量他,就見他的穿着和在宿舍裏一般無二,白T長褲,慵懶又散漫,半濕的頭發随意攏在額上,鬓角還帶着水跡,冷白的皮膚上,下颌角一枚紅印子分外清晰。
池潇拎着兩個巨大的餐盒走回來,東西放在餐廳,他轉道來客廳,手掌随意地搓了搓下颌角,将那塊淤痕周圍也搓紅了,變得不甚清晰。
“你們怎麽來了?”他沒什麽表情地問。
“來找你的呀。”盛南舟說,“本來只想打聽一下你在不在這裏,明燦學妹心眼好,不忍心我們在門口吹風,就放我們進來了。”
池潇搞不懂他們為什麽不相信他說來雪場只是辦事的說辭,不過事已至此,多思無益。
至于明燦為什麽放他們進來,他也不懂。
他現在甚至不太敢看她。
朱奕達:“老池,你看學妹都挺大方的,你還藏着掖着幹什麽?”
明燦心裏憋得慌。他們怎麽能把她放他們進來的善舉,當成了她大方公開她和池潇的暧昧關系?
陳寬也說:“就是啊,嫂子她……”
“別亂說。”池潇皺眉,“我要是追到了,能不告訴你們嗎?”
他的語氣直白到有些鋒利,字字清晰,不含半分猶疑。
四下突然寂靜。
就連電視上的動畫片,也默契地來到無聲劇情。
盛南舟不可思議地喃喃:“啊,你還沒追到啊……”
池潇:“我住在另一幢別墅,剛才來這兒洗澡,是因為那裏的暖氣壞了。”
“這樣啊。”
舍友們燃燒的八卦之心被一桶刺骨冷水撲滅了。他們都覺得池潇沒必要為這種事情撒謊,他和這個大美人學妹原來是一清二白的,牛逼如池神,也會有費盡心思也追不到的人。
池潇很清楚,就算他澄清了和明燦不是戀愛關系,只要他們以為他和明燦住在一起,必然會猜測他們發展了戀愛以外的其他關系,譬如炮友。
這樣的揣測,比認為他們是戀愛關系更惡劣,他不是不相信舍友們嘴巴的嚴密程度,只是明燦沒必要也不應該承擔這樣的緋聞風險,哪怕這個風險低到看不見。
女孩子的名聲很重要。
更何況,他和明燦之間,真的什麽也沒有。
明燦完全沒想到池潇會解釋得這麽果斷,這麽清楚。
難以置信,像是做夢一樣,天底下原來真的有男生會站在女生的角度考慮問題,不是一笑置之,也不是一言蔽之,而是堅定地、堅決地,對一切不應該産生的緋聞說不,哪怕這些東西,從古至今,都傷害不到他。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跳得有點快,臉頰發熱,腦子也輕飄飄的,在氣氛陷入凝滞的時候,她破天荒地主動打破了僵局:“那個,你們吃飯了嗎?”
冬天天黑得早,現在還不到六點,盛南舟他們自然還沒有吃。
池潇轉眸看她,目光帶了幾分詫異。
明燦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眼下這個尴尬的聚會越早散場越好,但她話既然說出了口,斷沒有收回的道理。
落地窗那兒忽然傳來一道稚嫩的童聲:“哥哥姐姐,你們快來看,下雪了!”
下雪了?
下雪了!
衆人瞬間振奮起來,紛紛沖到落地窗邊,往外眺望。
池潇也走了過去,朱奕達挪到他身邊,勾了下他脖頸,意味深長道:“你去問問明燦學妹。”
池潇:“問什麽?”
朱奕達做了個舉杯的動作:“下雪天,多浪漫,天賜良機啊。你問她,除了吃飯,要不咱也一起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