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Chapter20」第6天:杜羅河(下)

Chapter20「Chapter20」第6天:杜羅河(下)

豐沛蜿蜒的杜羅河, 是一條橫貫西班牙和葡萄牙的重要河流,也是運送葡萄酒的重要航道。杜羅河流域的氣候幹燥,但因葡萄牙地段毗鄰大西洋, 空氣還算濕潤清新。

林青妤他們即将搭乘的木帆船,便是從前在杜羅河上肩負着裝載運輸葡萄酒桶的傳統木桅船, 如今這些船大部分都用于游客觀光, 方便游客徜徉在這條被本地人視作母親河的河流之上,邊聽介紹, 邊欣賞兩岸獨特的風光。

他們運氣不錯, 大巴到達碼頭時,躲在雲層後的太陽賞臉, 出來冒了個頭。

一艘船除了他們這個團的中國客人, 還有零星幾張歐美面孔。

10點一到,乘客們井然有序地上船, 各自尋找位置坐下。

天氣涼爽, 日頭也不曬, 林青妤自然也不願待在船艙, 在甲板處找了個靠邊的位置。

團裏其他妹子也都尋到了心儀的拍照點, 戴着墨鏡和帽子,開始靠着船杆凹造型, 她們的老公自然也肩負起拍照的“重任”,拿着手機/相機全力配合。

陸修澤見狀, 問林青妤:“你不拍麽?”

林青妤環顧一圈,“不急。”

陸修澤靜了會兒,道:“如果我拍的, 你實在不滿意,待會兒讓梁導幫你拍?”

林青妤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

這種時候一個溫柔體貼的女朋友應該會說, 不會呀,拍的也不是那麽不滿意,挑一挑還是能p的。

但陸修澤那份坦然的自知之明,讓林青妤都不好意思違背良心了:“待會兒再看吧。”

實在不行,她自拍兩張得了。

伴随着一支不知名的葡萄牙歌曲,船緩緩開了。

林青妤趴在船邊,一會兒看看水波粼粼的河面,一會兒看看河岸兩側五彩缤紛的小房子。

正如陸修澤昨天說的,陽光照耀下的河岸建築更加好看,連顏色都變得鮮豔斑斓——

“果然,陽光是最好的濾鏡。”

她回頭與陸修澤道,視線卻不經意透過玻璃窗,看到安靜坐在船艙裏的另一道修長身影。

目光有剎那的凝滞。

“小妤?”

林青妤恍惚回神,在陸修澤要回頭時,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來幫我拍照吧。”

不等他反應,又把手機塞給他,自己則靠着船杆習慣性地比出“剪刀手”,腦袋一歪,“耶!”

陸修澤被她這傻乎乎的呆萌姿勢逗笑,舉起手機,調整角度:“那我拍了。”

“拍吧。”

林青妤對着鏡頭換了幾個姿勢。

拍了一會兒,她發現斜對座的小孟也在拍她。

頓時拘謹起來。

小孟舉着相機朝她笑:“小姐姐,我剛給你拍了兩張,我覺得特別好看,待會兒發給你。”

林青妤說了謝謝,小孟又熱情道:“我幫你和你男朋友拍張合照?我看你們倆好像很少拍合照,來都來了,多拍些照片留些紀念嘛。”

陸修澤是個不喜歡拍照的人。

這一回,卻看向林青妤,“拍嗎?”

林青妤無所謂:“拍呗。”

于是倆人站在船上,對着鏡頭,露出微笑。

“小姐姐,大帥哥,你們倆靠近些,對對對,親密一點……”

“不然帥哥你摟着小姐姐來一張?再比個心?”

“……”

比心什麽的,也太尴尬了。

林青妤讪讪的。

陸修澤看她一眼,而後牽住她的手,還是那種十指相扣的牽法。确定好姿勢,他面向鏡頭,嘴角輕扯出一抹弧度:“這樣拍吧。”

“好嘞。”

小孟咔嚓咔嚓按着鏡頭,心想,果然人像三要素:模特好看、模特好看、模特好看!

這随手一拍,分分鐘出片。

“絕了。”

小孟拍完,翻看着相冊顯示屏,啧啧感嘆:“包出片的。”

拍到喜歡的照片,小孟也等不到上岸,當即就打開wifi,将照片導出傳給了林青妤。

林青妤收到照片後,也發了陸修澤一份。

陸修澤翻了會兒,問:“怎麽只有合照,沒你的單人照?”

林青妤正放大照片,認真欣賞着,頭也沒擡:“還沒p呢,等我p完,你去我朋友圈保存。”

陸修澤:“為什麽要p,你不p更好看。”

林青妤:“……”

換做別的男人,這話可能只是哄女生。

可陸修澤這大直男,他說出這話,代表他真這麽想。

“你那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給我自帶了瘦臉磨皮大眼,外加十八層濾鏡。”林青妤面上淡淡,心裏其實也小小暗爽。

畢竟誰不喜歡被誇呢。

船行了一陣,大概是見其他男團友都要給老婆拍照,唯獨陸修澤閑着,團裏那對六十歲的老夫妻請陸修澤替他們錄視頻。

陸修澤欣然應下,林青妤坐在原地吹風,看着他給老夫妻拍照,餘光也鬼使神差的,時不時朝船艙掃去。

從上船開始,周應淮就坐在船艙裏,一步未出。

是暈船?裝高冷?還是……仍在為她耳後那個吻痕耿耿于懷?

想到最後這種可能,林青妤垂下眼睫,指尖無意識地摳着手機殼上的浮紋雕花。

算資歷,他都是前前前男友了,有必要為這事斤斤計較麽。

一點作為前任的自知之明都沒有,差評!

吐槽歸吐槽,轉念想到那日夜裏他的挺身而出,他說的那些話,還有腕間那條舊紅繩——

她差點都忘了編過那種東西,他竟然還戴着。

分手的時候,他不是理直氣壯,滿不在乎嘛。

現在還留着那東西做什麽。

還他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知道錯了,早幹嘛去了。

但凡他在分手後立刻找到她,再給她磕個頭說寶寶我錯了,她早八百年就原諒他了。

現在都過去七年了!生個孩子都能下地打醬油了!要他還有何用?

林青妤越想越氣,一個不注意,“啪嗒”把手機殼上的裝飾物都摳了下來。

林青妤:“……”

都是周應淮的錯+1。

陸修澤給那對六十歲老夫妻拍完照,回來就見自家女友盯着手機殼,柳眉緊蹙。

“這怎麽弄掉了?”他問。

“pdd買的,質量一般。”

林青妤随口應着,“回去再買個新的。”

陸修澤嗯了聲,忽的視線朝前看了看:“你那位學長是身體不舒服麽,沒見他出來?”

倒沒想到陸修澤會問起這個。

林青妤扭頭瞥了眼,語氣淡淡:“不知道,大概暈船吧。”

陸修澤:“我去問問。”

林青妤驚詫:“啊?”

陸修澤側眸:“怎麽了?”

林青妤唇瓣輕動,遲疑道:“你…你管他做什麽。”

“怎麽說也是一個團的團友,前天晚上也多虧他幫你解圍。”

陸修澤看着她,默了兩秒,斟酌開口:“小妤,你真的和他毫無過節?”

他眸光銳利清明,直直投來,林青妤心口仿佛都漏了一拍。

她幹巴巴扯了下嘴角:“這個之前不是問過了麽。”

“是問過。但或許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你對他的态度……超過了對普通陌生人的基本禮貌。”

對讨厭的人,針對、諷刺,很正常。

但她對周應淮的态度裏,有針對、有諷刺,還有一種明顯只會對親近之人的“任性”——

那種明知道會傷害對方,卻也知道對方會無底線包容的“任性”。

陸修澤沒接觸過心理學,但也知道,這不該是普通學妹對普通學長該有的态度。

陌生人之間,哪怕內心再讨厭對方,總會維持幾分成年人的“體面”,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撕破臉面,鬧得難堪。

但林青妤對周應淮,一點也不怕撕破臉。

這很古怪。

陸修澤目前可以确定,那個周應淮喜歡他的女朋友。

而小妤,有八成概率知道周應淮喜歡她。

是高中時期暧昧過?還是曾經告白過?

在陸修澤過分沉靜的注視下,林青妤仿佛照妖鏡下無處遁形的妖精,頂着發麻的頭皮,尬笑兩下:“之前不是說過,他在學校的名聲不太好嘛。是,我承認我可能對他存在偏見,所以态度不算好……”

陸修澤默了兩秒,也沒再追問,只擡手揉了揉她的發:“不要從別人的嘴裏去了解一個人……”

“用眼睛、用耳朵、用心。我知道啦,陸大師,弟子悟了!”林青妤搶白。

陸修澤一怔,旋即失笑:“你坐着吧,我去看看他。”

看着那道離去的高大背影,林青妤長長吐了口氣。

這要是讓他知道,他這會兒關心的人,是他女朋友的前任,他會不會後悔此刻的好心?

不多時,陸修澤折返回來。

林青妤撩起眼皮:“怎麽樣?”

陸修澤:“他說昨晚失眠,有點困。”

林青妤淡淡哦了聲,沒再多問。

只是木桅船停靠碼頭,陸修澤扶着她下船時,她不偏不倚捕捉到後方周應淮落向她耳側的目光。

昨晚失不失眠,她不知道。

但今晚,他很大概率會失眠。

-

一個小時的游船結束,梁導在前頭帶路,沿着杜羅河畔,慢慢悠悠領着團友們去葡萄酒莊。

“波爾圖的葡萄酒被譽為葡萄牙的‘第一大使’,并享有‘酒市’的美稱。而杜羅河谷因為氣候和土壤條件都十分适合葡萄的成長,所以這裏也是當地著名的葡萄酒産區,尤其盛産波特酒……”

梁導不緊不慢介紹,這一路風光十分的悠閑惬意,游客又少。

團友們零零散散的,或拍照、或視頻、或在路邊小攤瞅瞅看看,真正聽講解的沒幾個。

林青妤也沒怎麽聽,眼睛望着那片宛若銀色鏡子的河面,還有那些飛來飛去的海鷗,腦子裏莫名冒出很久之前的一個八卦新聞——

報道說,演員梁朝偉有時候心情不好,就坐飛機去倫敦的廣場喂鴿子。

這會兒雖沒有鴿子,但這些海鷗在河面上自由來去,時不時響起一兩聲清脆叫聲,林青妤一顆心也不覺放松,甚至想就地躺下,看着海鷗,什麽也不幹,發呆一整天。

大概是聽到她的心聲,待參觀完葡萄酒莊和黑漆漆的酒窖、品嘗完三種當地的葡萄酒,又在湖畔餐廳用過一頓豐盛的鳕魚午餐後,陸陸續續喝了近一杯酒的林青妤坐在河畔長椅上,望着眼前微風和煦的寧靜湖面和岸邊油畫般的彩色房子,整個人處于一種樂陶陶、飄飄然的微醺狀态。

工作,抛到腦後。

家人,抛到腦後。

賺錢,抛到腦後。

此時此刻,只有不急不躁的微風、不吵不鬧的河畔、不算絕美卻叫人心靜的景色,一個腦袋空空的自己。

哦對,還有一個把肩膀給她靠的陸修澤。

“陸修澤……”

林青妤眯着眼,嗓音透着一陣不自覺的嬌慵。

陸修澤頭顱微側:“嗯?”

林青妤:“沒什麽,就叫叫你。”

陸修澤:“……”

兩人安靜坐着,一只潔白海鷗飛過眼前。

冷不丁的,她又開了口:“如果我們現在是老頭老太太多好。”

“如果有年輕人經過我們,肯定會在背地裏羨慕的蛐蛐,看,那一對老人家多恩愛,頭發都白了,還手牽手呢。”

似乎想象到她描述的場景,陸修澤清隽的眉眼也徐徐舒展,相扣的長指攏得更緊。

他嗓音沉緩,挾着一絲寵溺,“為什麽要等變老,現在這樣,不就很好?”

卻換來身側人一聲深深的嘆,“不好。”

林青妤腦袋仍靠着他,視線卻直勾勾盯着眼前銀波粼粼的湖面,似喃喃自語:“我們現在還這麽年輕,變老還得是幾十年後的事呢……真奇怪,我過和你一起變老,一起當個老伴兒,但你真要我現在和你結婚,我又覺得做不到……陸修澤,你說我是不是腦子有病……”

陸修澤一時語塞。

頭顱微側,他瞥過女友泛起些許酡紅的白皙臉頰,還有那雙愣愣發直的烏黑眼眸。

她醉了。

開始說胡話了。

或許不全是胡話,還有她平時不會對他說的心裏話。

“你這不是病,只是……”

陸修澤薄唇輕抿,長指撩過她耳側碎發:“只是還沒準備好。”

或者說,還沒玩夠。

他其實都清楚。

她是他當下認定的唯一,可他從不是她的唯一。

她能在飛機上和他搭讪要微信,自然也能在另一架飛機上對其他好看的男人打招呼。

怪她花心麽。

也會怪。

卻又無可奈何,誰叫偏偏就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小妤,你知道的。”

濃黑纖長的眼睫垂下,陸修澤低頭,薄唇貼着她的額,啞聲呢喃:“我很認真的,想與你有個未來。”

磁沉嗓音透過緊貼的肌膚,傳遍身軀。

林青妤只覺額頭到尾椎骨都一陣酥麻,她垂着眼,沒敢擡頭。

有點害怕,有點心虛,更怕陸修澤那雙明澈透徹的眼眸,倒影出她此刻的模樣。

都說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萬根針,她敢發誓她對陸修澤是真心的,只是……沒他對她那麽多罷了。

良心叫她慚愧,本性叫她改不了。

“陸修澤,我……”

她揪着他的襯衣領口,良心與本性作鬥争,呼吸都有些亂了:“我覺得我們……”

“不着急。”

陸修澤打斷她的話,語調一如既往的冷靜理智:“旅程還有大半,不用急着現在給我回答。”

林青妤沉默了。

心底長長嘆了口氣。

而隔着一條長椅的第三張長椅上,周應淮單手搭着椅背,望向不遠處那對年輕情侶,眸光晦暗不明。

明明姿勢親密無間,眉眼間的神情卻并非肢體表現得那般甜蜜。

若說在吵架,又不像。

所以他們倆之間到底有什麽矛盾?

這個牆角,他還撬得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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