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啪啪啪!
第25章 啪啪啪!
斯伯蒂斯看着正在學習抽煙的貴族少年, 眉頭緊皺。
香煙這東西在帝都隆科威爾并不稀奇,甚至随處可見有人在大街小巷的抽着它。
有藝術家說,它能給人帶來靈感, 有徹夜的工作狂來說,它能提供精力讓人不那麽疲憊……
這些還無法證實, 但可以肯定的是,長期抽煙者最後都會變成肺痨鬼, 斯伯蒂斯就見過有人咳嗽得恨不得将肺都咳出來。
它,能将一個充滿活力的少年變成無法想象的病态的樣子。
香煙, 對商人來說是一門財富,巨大的財富, 所以斯伯蒂斯對外面盛傳的帝都神官們将香煙帶到了維吉亞充滿了疑惑, 因為教廷從來都不是商人, 他們到底在幹什麽?
斯伯蒂斯走向了那個少年, 因為他覺得那些神官們在帶來香煙的同時至少應該也講清楚它的危害,這樣才是給予別人選擇的權力, 而不是因為維吉亞的地理位置的原因消息不流通,就讓這些不知全貌的人在無知中接受了它。
“你知道肺痨是一種什麽病嗎?”
正被煙熏得喉嚨幹澀的艾文·史蒂夫疑惑的擡頭,面前擁有最完美禮儀舉止的禮官他前幾天也見過, 就在這圖書室內,不過這人總喜歡呆在角落裏安靜地看書。
不打擾陌生人也是一種禮節,所以兩人并未交談,但艾文·史蒂夫十分肯定, 這位禮官應該也出自十分古老的貴族家庭。
斯伯蒂斯慢條斯理地說着:“在帝都隆科威爾有很多肺痨犯者,因為吸食香煙。”
“他們面色蠟黃, 一臉病态,比正常人看上去蒼老很多, 它們不分晝夜的不停咳嗽,随地吐痰,即便是最有禮儀的貴族也會忍不住這樣,因為這是一種無法自控的疾病。”
禮儀全無,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病症,而失去禮儀對一個貴族來說,就如同沒有了最後的體面。
斯伯蒂斯:“聽說維吉亞有一個千年傳統,将一種名叫罂/粟的植株列為違禁品,不允許任何人私自服用。”
“而香煙和罂/粟有一定的相似性,它能讓陷入其中的人莫名其妙的停不下來,一但開始吸食,即便在知道了它的危害之後,依舊會繼續。”
艾文·史蒂夫眼睛都抖動了一些,居然将香煙和罂/粟類比?
這禮官是外鄉人,可能還不清楚維吉亞對罂/粟的抗拒和态度,根據持續了千年的維吉亞法令,私藏私種罂/粟者……死!
對于法令分明的維吉亞,死罪已經是最嚴重的罪責了。
艾文·史蒂夫其實并不能分辨面前的禮官說的話的真實性,但……這麽嚴重的後果,至少得真正查清楚了其中的嚴重性,而不是這麽無知的輕易地就開始嘗試……
而且,很多的維吉亞貴族,似乎正在以獲得香煙為榮。
斯伯蒂斯:“即使不吸食它,聞着它的煙味也會給人極大的傷害,所以……至少在我在圖書室看書期間,請保持一個貴族應有的禮節。”
斯伯蒂斯想着,作為這裏的住客,他應該是有權利提出一些合理的建議,等會他就去找老約瑟夫談一談,不僅他看書的圖書室,祈禱的大廳等地方也不能抽煙,那些禱告的婦人還有一些小孩很多時間都呆在大廳呢。
艾文·史蒂夫是驚訝的,對于一個看上去最注重禮節的禮官,這樣的要求應該已經有一些失禮了,但對方的态度卻十分的堅決,也就是說,對方對這樣的行為是真的十分不滿。
艾文·史蒂夫十分沉默地看着手上的香煙,說實話他無法想象自己莫名其妙變成一個病痨鬼,不停咳嗽和随地吐痰的樣子,從小的教養讓他學會了體面二字的含義。
斯伯蒂斯:“雖然困難,但我知道你應該有辦法去分辨真相,畢竟……維吉亞并不是真的和外界完全隔離。”
此時,維吉亞大教堂,一場盛大的獨特宴會正在開始。
在聖父的雕像下,一幅200年前的由藝術大師蒙奇繪制的《聖父》畫像正在展示。
受邀請而來的貴族們伸長了腦袋觀看着。
《聖父》的名頭很大,由金姆侯爵贈送給了帝都的神官們,這些貴族們今日才有機會欣賞到。
更讓他們開心的是,受邀請者,今日都收到了一盒精致的高級香煙作為回禮。
這玩意太稀少了,帝都神官們只将它送給那些有身份的貴族,一般的貴族還得不到。
站在最前面的神官都隆滿臉春風地講述着若是在偌大的維吉亞山脈開辟出種植香煙的煙草園,将帶來多大的財富。
“維吉亞山脈是我見過的最适合煙草種植的地方。”
“這裏本該是一個鋪滿黃金之地。”
若不是他來了,若不是他帶來了財富,這些守舊的維吉亞人哪裏能發現這樣的商機,就像其他行省,香煙商人的財富絕對排在前列。
都隆的話引得一群貴族充滿了幻想。
這時旁邊的神官對都隆示意,差不多該給《聖父》畫像畫上眼睛了。
都隆在繪畫上有一定天賦,他以此為榮,所以今天能給這樣的藝術品畫上最後一筆,讓他無比的滿足,或許連當世的藝術家們都要羨慕他吧。
大廳的貴賓們安靜了下來,都隆神官十分滿意地“萬衆矚目”地站在了最前面,手上的畫筆隆重地為畫像“點睛”。
掌聲響起。
都隆那新鮮的一筆雖然和整體畫像的風格稍微有那麽一點點不和諧的地方,但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畫師了。
都隆轉過身面向所有人:“贊美聖父,聖父的目光已經投向我們,他将用最慈悲和公平的眼眸審視世間的一切罪惡和善良。”
“罪惡将無所遁形,慈悲的父會公平的審判每一個人……”
都隆的聲音都顯得有些激動,以往這麽大的場面,還是主教講述教義的時候。
但奇怪的是,原本熱鬧的場面突然安靜了下來,他面前的貴賓們怎麽回事?用手捂住嘴,瞳孔無限放大,就像看到了什麽不可思意的畫面。
甚至有人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都隆皺眉地疑惑地回頭,然後他覺得他看到了他這一生最不可置信的一幕。
那幅名為《聖父》的畫像,他剛才“點睛”的畫作,畫上背負十字架的受難的聖父,正從畫裏面掙紮着走出來,并……
并揚起了背後的十字架,“砰”地一聲砸在了瞠目結舌的都隆神官的腦袋上。
腦漿飛灑得到處都是。
在最後一刻,都隆都在思考,他的那“點睛”一筆真的将聖父從畫像裏面喚醒了?
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那些信徒們的驚訝的聲音:“聖父睜開了眼眸,罪惡将無所遁形,慈悲的父會公平的審批每一個人……”
這話有些不合時宜啊,都隆死去的最後一刻想着,慈悲的父怎麽也不會懲罰他虔誠的仆人才對。
場面混亂到了極點,直到治安亭的探長菲利普前來,才勉強控制住了場面。
調查得到的口供就比較詭異了,不少人都聲稱他們親眼見到了聖父的複活,并……擊殺了都隆神官,兇器就是捆綁聖父的亵渎的十字架。
不過,菲利普他們倒是有一些意外收獲,在《聖父》的畫作前,他們發現了蛛絲,白斑闊紋蜘蛛的蛛絲。
為了确認線索的正确性,菲利普讓人去請了一位研究蟲咒的博士。
“是蟲咒絲傀儡。”
“用蛛絲模仿聖父從畫像中掙脫的場景,然後控制蛛絲形成的傀儡殺人,這比用蛛絲操縱物體或者活人還要困難,兇手在絲傀儡這門蟲咒上的造詣精深到了極點。”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
“絲傀儡的施展,施術者必須在現場。”
菲利普立即讓人排查今天到場的嘉賓,能被帝都神官們邀請的嘉賓,身份也并不簡單,嫌疑人可以暫時鎖定在收到邀請貼的人身上,今日這場合沒有邀請貼是不讓進來的。
現在關于維吉亞山脈那場伏擊戰中出現了一位會絲傀儡的大蟲術士的消息還沒有傳開,但菲利普倒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現在倒是可以确定,連環殺人案真正的兇手或許真不是金姆侯爵府的托德·巴布斯管家,因為托德·巴布斯已經死了,而同樣的兇案又開始了。
那麽兇手到底會是誰?菲利普眼睛注視着正在被排查的貴賓們,對方到底隐藏在哪裏?
排查工作量有些大,加上這些人的身份也不容許他有任何過分的動作,其實有一點的難度。
才排查到一半,讓人難以想象的,共治維吉亞的五大侯爵的金姆侯爵居然親自來了。
那陰冷的眼色,那從雙袖中拖在地上的無數的毒蛇,即便是菲利普站在這人面前也感覺心底發冷,有一種随時都會被吞噬的感覺。
在維吉亞,金姆侯爵是唯一一位被允許修行禁術蟲咒的侯爵,那些已經被封印的蟲咒,或許只有在金姆侯爵身上能看到了。
就像那些代表着陰狠毒辣的禁術一樣,金姆侯爵也給人同樣的感覺。
金姆侯爵站在畫像旁,看了一眼死了的腦袋幹癟的都隆神官,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很好。”
菲利普:“……”
當着死者的遺體,還是被金姆侯爵自己邀請來維吉亞的貴賓,這話似乎不合适吧。
但沒有人敢出聲或者提醒,再不合理的話,由這位共治維吉亞的統治者來說,就變得合理了。
金姆侯爵:“他沒有如同膽小鬼一樣躲起來。”
“那麽他一定還會再次作案。”
帝都的那些臉色不怎麽好的神官:“……”
這的确是一個抓住兇手的可能,但對他們來說可未必是一個好消息。
還好,金姆侯爵陰森的語氣的下一句讓神官們的臉色好了一些。
“今年酒莊的威士忌品質不錯,我會讓人送來一些。”
這是對死者的安慰嗎?
算是吧,像金姆侯爵這樣的人,這樣的性格,肯表達出一絲善意,那已經算是十分的關系不錯了。
今年因為缺水的原因,蟲國名酒威士忌的确十分珍貴。
一場詭異的兇殺案,或者說一場還在持續的血案,讓衆人人心惶惶。
金姆侯爵離開後,菲利普繼續在現場查案,沒過多久,幾瓶威士忌就被送了過來,算是安慰受到了驚吓的帝都神官們。
這酒的确珍貴,即便是金姆侯爵,也僅僅送來了幾瓶。
現場的貴族們身份不一般,被調查詢問做好筆錄之後,菲利普也不敢扣留,陸續開始離開。
菲利普繼續探查現場,尋找一切可能的線索。
緊繃的幾個神官中,有兩個嗜酒的神官,打開了威士忌,開始壓壓驚,邊喝酒邊小聲的咒罵着那該死的兇殺,他們從來到維吉亞就擔心受怕,關鍵是兇手是誰到現在都不清楚,心裏別提有多憋屈。
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然後,咒罵的兩人突然捂住了口鼻,從口鼻中猩紅的鮮血開始流淌而出。
菲利普得到消息走進房間的時候,兩位神官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鮮血漆黑,明顯的中毒而死。
金姆侯爵送來的兩瓶威士忌,殺……殺了兩個神官,這威士忌出自金姆侯爵之手,當時聽到的人可不在少數。
又或者……兇手在兇殺案後再次行兇,兇手利用大部分人的心理,在才行兇之後兇手怎麽也會因為忌憚而消停一段時間,也就是這樣的心理的原因放松了戒備,讓兇手再次布局殺人。
但在金姆侯爵的威士忌中下毒,這難度可不小。
檢查的結果很快出來了。
“金姆侯爵送來的威士忌中并沒有毒,再厲害的毒師都檢查不出來毒性,但……”
“但酒中多了一些孢素,應該是有人故意将無毒的孢素提前數日投放進了酒中。”
“而我們的人發現,帝都神官們生活精致,最近幾日花了不少錢收購了一些茶褐鵝膏菌食用。”
而孢素和茶褐鵝膏菌一同食用,是一種讓人血液噴吐的劇/毒。
菲利普有些頭疼的揉着眉:“讓人去通知一聲金姆侯爵,兇手……又作案了。”
但兇手又沒抓着。
“随便讓金姆侯爵配合一下,調查送酒的人,以及生産這些威士忌酒的酒莊,有什麽人有機會接觸到它們。”
“茶褐鵝膏菌的來源也讓人查一下。”
在菲利普查案的這麽多年頭,從未有人讓他如此焦頭爛額,兇手在暗殺,心理,謀劃上有讓人難以想象的天賦。
此時,聖明威修道院。
布魯克在給艾文·史蒂夫送茶水,倒是沒有聞到香煙的味道了,甚至艾文·史蒂夫還專門開了窗,将任何的一點煙味都吹走。
布魯克:“尊貴的貴賓,剛才我們維吉亞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個合格的侍者,得給服務的對象提供一些有趣的見聞和消息,當然這是酒館的一個習慣,很多人喜歡去酒館閑聊就是因為能聽到一些有趣的傳聞。
布魯克:“帝都的神官給名畫《聖父》畫上了眼睛,然後聖父活過來了,真的,外面傳得沸沸揚揚,就跟親眼所見一樣。”
艾文·史蒂夫都不由得擡起了頭,還有這等怪事?聖父都……都能活過來?這對教廷的神官來說,絕對是天下間最大的奇跡,他們還不得榮幸得瘋狂。
等等,給《聖父》畫眼睛,這不是他早上收到的那道他不感興趣的邀請貼。
布魯克:“然後活過來的聖父睜開了眼,用十字架将帝都神官的腦袋敲爆了。”
布魯克講得繪聲繪色。
艾文·史蒂夫嘴巴都不可置信地張開了,這家夥在……在講什麽?
布魯克不服氣的說道:“反正外面的人都是這麽傳的,聽說那神官正在推銷香煙呢,聖父就将他腦漿都砸飛了出來。”
“你說他這是犯了多大的罪孽,連慈悲的聖父都看不下去了。”
“說實話,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聖父他老人家原來這般的暴力。”
艾文·史蒂夫突然沉默了,在推銷香煙的時候被聖父打死的嗎?
若香煙的壞處真如那個名叫斯伯蒂斯的禮官說的一樣,而帝都神官在明知道的情況下又故意隐瞞,或許真該被……被審批吧。
布魯克還在口若懸河地講着外面的傳聞,這時小魚人咕嚕帶着兩個年輕貴族上來了。
這兩人是艾文·史蒂夫最好的朋友,一個叫喬治,五大侯爵謝菲爾德侯爵家的少爺,一個是亨利,五大侯爵條頓侯爵家的少爺。
這很正常,三位侯爵的關系不錯,他們的後輩也就互相認識并交好,主要是這三人是維吉亞除了名的浪漫貴族,怎麽說呢,對武力這些沒什麽太大興趣,都喜歡藝術,文化,歌舞,雕塑之類。
興趣相投的人自然而然容易走到一起。
比如讓艾文·史蒂夫和一個平民成為好友,那就不怎麽可能了,即便是同一個學校,也很難玩到一起,更何況艾文·史蒂夫也不可能和平民一個學校,這是圈子的問題。
作為艾文·史蒂夫最好的兩個朋友,喬治和亨利在得知艾文·史蒂夫出事後,就跑去找被禁足的艾文,結果等他們去的時候,又得知艾文現在被“禁足”在聖明威修道院。
這倒是讓兩人充滿了好奇,艾文那少爺性子他們比誰都清楚,怎麽說呢,地面凹凸不平的有一點積水,他都得叫仆人将水清理幹淨他才會走過去。
這樣的人,怎麽跑去了那麽偏遠的老修道院,雖然這個修道院最近倒是時不時聽到有人說起。
兩人也就帶着疑惑和好奇趕了來,期間還迷了路,誰讓這老修道院位置着實不怎麽好找,兜兜轉轉也就現在才到。
兩人一進入修道院就看到了那熱鬧的大廳,這角落裏的修道院是真的挺有人氣,這樣的熱鬧氣氛讓習慣了優雅的貴族宴會的兩人有些不适應,但他們也第一時間感覺到了這所修道院最大的不同,在進入的那一刻就跟喝了冰水一樣讓人舒坦。
等被帶到二樓就更舒服了,雜亂聲喧鬧聲沒有了,也就這麽一點時間,他們有些理解艾文為什麽願意呆在這裏了。
等進了圖書室,僅僅是瞟了一眼書架上的書的數量,就更能理解艾文了。
吵鬧的大廳之上,居然有這麽一個悠閑安靜的地方。
身着褶皺白襯禮服的喬治認真打量了一番艾文:“我的好朋友,當我聽到那些關于你的傳奇故事的時候差點當了真。”
“但現在一看,和以前也沒有任何區別。”
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亨利擠開,外面關于艾文的傳聞的真假別人不知道,他們怎麽可能一點真實消息都沒有,不過是打趣罷了。
亨利:“看我們給你帶來什麽好東西。”
算是對經歷危險後的艾文的安慰。
亨利拿出了一精美的紙盒子,抽出裏面帶着特殊香味的軟條:“這玩意現在稀奇得很,即便是我也費了一些口舌才從我父親那裏弄到。”
艾文的表情變得特別的古怪,然後道:“親愛的朋友,你們知道什麽是肺痨鬼嗎?”
“聽說在大教堂推銷香煙的神官,被複活的聖父砸碎了腦袋。”
布魯克離開的時候,還聽到三個少年人驚訝的交流。
喬治:“是那個連續擊殺帝都神官的大蟲術士又作案了……”
估計是外面的傳聞又多了一些消息。
艾文愣了一下,所以布魯克那個家夥剛才給他亂七八糟的說的什麽
不過,是那個大蟲術嗎?那個在維吉亞山脈伏擊戰中救了他們的那人。
艾文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沒有那位突如起來的大蟲術士和那位神秘人,他可能已經是一具躺在維吉亞山脈的屍體。
所以在聽到這位大蟲術士作案後,艾文內心有些矛盾,并不完全是對破壞法令和秩序的兇手的指責,還參雜了一些他也說不清的情感在裏面。
他為什麽殺人,殺的又都是帝都神官和帝國叛軍?他為什麽又救人?
這些以前他不會想的東西,就像那些等着兇手伏法的大部分維吉亞人一樣,但現在他……有些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了。
布魯克帶着咕嚕笑眯眯地下樓,在樓梯上,布魯克小聲問道:“剛才你帶那兩人上樓,收他們錢了麽?我們這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往裏面帶,即便是艾文·史蒂夫少爺的朋友也不行。”
咕嚕的魚腦袋一揚,翹起圓嘟嘟的嘴巴,伸出手指:“每人五張銅券,一張都沒少。”
布魯克笑得更開心了:“給兩位貴賓送茶水,除了茶水費別忘記了要跑路費。”
布魯克今天還有要事,吩咐了咕嚕一番,就跑去找路易斯了。
因為……路易斯他們只打算在這裏居住七天,也只交了七天的費用,現在時間到了。
布魯克“傲慢”地站在路易斯面前,他的“向導”身份結束了,憑啥還得是以前的服務者的态度。
布魯克:“最近好多貴族來打聽我們這還有沒有空閑的房間,願意花更高的價格長租。”
“先生們,你們的租期到了。”
路易斯認真地看着布魯克,倒是将“更高的價格”幾個字眼聽得清楚,這是要漲房租。
目的都差寫臉上了。
旁邊的斯伯蒂斯也是嘴角直抽,想當初是誰将他們騙來,生怕他們不租在這裏。
不過布魯克也沒說謊,他就直接遇到好幾人找老約瑟夫詢問有沒有多餘房間。
而且,随着他們在維吉亞呆了幾天,也基本了解了現在的環境和情況,這裏的确是最适合他們現在居住的地方。
除了舒适的溫度,除了這裏是崇高者艾維克·弗朗西斯晚年的居所和可能是帝國叛軍接頭之地外,這裏還足夠的偏遠隐蔽,更适合他們以外地旅游團的身份隐藏。
布魯克的“傲慢”沒有持續幾秒,又一臉谄媚地露出了服務者的笑容,因為斯伯蒂斯高價續租的錢遞了過來。
斯伯蒂斯甚至還說了一句:“布魯克,你應該給老約瑟夫說一聲,二樓那些游手好閑的住客或許也該漲漲房租了。”
二樓老約瑟夫收留的那些住客,常年呆在房間不出門,是真的閉門不出,也一點事情不幫修道院做,最多就每月拿點廉價的物品讓特蕾莎修女去售賣掉,僅足夠他們自己吃的面包錢,所以斯伯蒂斯才用“游手好閑”幾個有些語氣的詞語來形容。
在斯伯蒂斯看來,既然是被收留者,或許沒什麽生存能力,但幫着修道院做一些日常生活小事當是應該的。
比如那些睡在大廳的小孩都知道早早的起來幫忙進行打掃,将那些凳子,禮臺擦得幹幹淨淨。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些人從不出門,極大的不方便他們進行調查。
布魯克的眼睛微不可察地閃動了一下,關于路易斯他們來維吉亞的目的,布魯克一直猜測不到,他們只是意外地表現出了對這所修道院的興趣,甚至現在注意力似乎注意到了老約瑟夫收留的那些人。
布魯克收到了滿意的租金後,熱情地詢問了一番路易斯他們有沒有什麽需要,絕對盡全力完成,然後這才離開。
路易斯看着布魯克的背影:“他倒是有一些商人的天賦,若是在帝都隆科威爾,他或許能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
斯伯蒂斯:“那絕對是個了不起的奸商,聽,布魯克又在剝削那些小孩給他賣賣面包了。”
路易斯搖了搖頭:“但他每天依舊給這些小孩提供面包,有時候我有些懷疑我的眼睛,因為事情的結果和我們看到的經過并不一樣。”
斯伯蒂斯對此保持了沉默了,因為他也有同樣的感覺,那是一種十分別扭的落差感,讓他一時間并不好下結論。
斯伯蒂斯:“不過聽說布魯克想要成為一位煉金術士?那個永遠也不出門的麥倫修士聽說在煉金術上頗有些造詣,正在指導布魯克這方面的知識。”
此時布魯克正抽了根小板凳坐在大廳的角落,耳邊是告解室內一個婦人咆哮的聲音。
“我那愚蠢的丈夫,他居然将私房錢藏在了煙囪裏面……”
布魯克都聽得笑了,因為好像有一個婦人的丈夫也幹過同樣的傻事,他的夫人也來老約瑟夫這發過同樣的牢騷。
布魯克心道,原來愚蠢可以這麽的雷同,但卻從來都沒有人将這些錯誤總結起來加以避免。
或許有時候像一個神父一樣,聽一聽這些瑣事,也會讓人心情愉快,比如他聽着一個個小孩提着籃子,吆喝着賣面包的聲音,也覺得挺愉快的。
要是那個名叫路易斯的騎士不在路過的時候,突然和他搭話就更好了。
路易斯路過大廳,正好看到布魯克抄着手悠閑地監督那些孤兒賣面包。
作為一位正值的騎士,路易斯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對布魯克說教導道:“這個世間最可怕的并非貧瘠,而是永遠無法滿足的欲望。”
他覺得布魯克對金錢的執着已經到了被會被欲望驅使的邊緣,會因此犯罪堕落,若再不懸崖勒馬,布魯克終會成為金錢的奴隸,而失去人最寶貴的東西。
布魯克認真的看着路易斯。
怎麽說呢,雖然他沒有戳破路易斯的身份,但他确實是知道路易斯是誰。
帝國的繼承人,一位傳奇的騎士,居然會和一個侍者說這些,這也是布魯克從未想到過的。
這還是路易斯和他第一次除了“生意”以外的話題,而……
而世界這麽大,就是為了給大家足夠的距離和邊界感。
他們兩很熟嗎?
和他說這些幹嘛啊,他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了,布魯克覺得路易斯應該去和老約瑟夫讨論這些古老的哲理,說不定能更有話題。
布魯克擡起了頭:“我最近有些煩惱。”
“我最好的朋友,帝國的繼承人冕下給我來信講述了一段經歷。”
“他在一次争奪被帝國叛軍占領的城池時,因為地勢的原因,将他的戰馬留給了城裏的平民照顧,結果等我們的冕下回城的時候,他發現他的戰馬被那群并不缺糧食的平民擊殺制作成了食物,冕下十分的痛苦和疑惑,他是來解救他們的,但這些平民為何會如此對待他。”
布魯克心道,還是想清楚自己身上的問題吧,秉持正義為何卻被正義所傷,號令有錢人給流浪者一個活命的面包卻從未有人響應。
給別人講道理倒是有模有樣,怎麽到了自己身上,他就想不通這麽簡單的道理了呢。
路易斯都沉默了。
進來的斯伯蒂斯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那絕對是路易斯冕下最難堪的經歷,一直困擾着他們的冕下,痛苦和不解。
他們都十分有默契地誰也不在路易斯面前提起,結果……結果這個假朋友,他居然若無其事地還來尋求路易斯冕下意見?
布魯克看着路易斯:“你覺得我如何回複,才能安慰到我們的冕下?”
“騎士失去了坐騎,就如同惡魔術士失去了他們的召喚魔,獵人失去了他們馴養的野獸。”
“哎,關鍵是我們正義的冕下,從此再沒有飼養新的坐騎了。”
布魯克瞟了一眼氣勢洶洶的走過來的斯伯蒂斯,直接逃跑了,正好遇到從告解室出來的老約瑟夫。
布魯克激動的道:“老約瑟夫,有人好像想要替代你的位置替人告解。”
布魯克若有所指地看向路易斯的方向,給人灌雞湯是神父的事情嘛,一個騎士拿好手上的劍,守衛好自己守衛的東西才是本分。
要是騎士都開始給人講大道理了,神父可就沒飯吃了。
布魯克又看了看聖父的雕塑,而且,別人犯下的錯,為何要用來懲罰自己?罪有因得者才該下地獄。
倒是路易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離開的布魯克。
對方好像要說什麽,但又沒說。
斯伯蒂斯有些擔心地小聲道:“冕下?”
路易斯搖了搖頭:“本就不是什麽隐秘的事情。”
斯伯蒂斯心道,的确不是什麽隐秘,這事兒傳得人盡皆知,但布魯克這家夥也太不合時宜地突然拿到他們冕下面前來招搖撞騙了。
這個假朋友要是知道了真相,臉色一定尤其的好看。
路易斯在思索着問題,而那些賣面包的小孩又快快樂樂地舉着那張舊報紙,排着隊去布魯克那領晚餐了。
排在路易斯旁邊的小吉米,歪着腦袋望着路易斯,眨巴着眼睛,半響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騎士都不會撒謊對不對?”
“布魯克先生真的認識我們帝國的冕下嗎?”
他給那些來禱告的人說,布魯克是他們帝國冕下最好的朋友,所以布魯克遵循偉大的帝國冕下的號令,每頓飯都給他們面包吃。
可那些大人都露出各種笑容,他知道,這些人不相信他說的話。
而騎士不會說謊,他想從這位身份尊貴的騎士這得到答案。
這問題将路易斯和斯伯蒂斯都問沉默了。
布魯克到底認不認識帝國的繼承人?
他們知道小吉米想問的是什麽,但認識和朋友啊,之間的區別是很大的,但小吉米這麽小的孩子應該是無法區分的。
作為守律騎士,正直和坦誠是必須遵守的條例,所以對于小吉米的這個問題,且只針對這個問題,路易斯點了點頭。
小吉米高興壞了,比起那些大人,這位騎士說的話自然更讓人相信。
他就知道布魯克先生一定是認識帝國冕下的,是冕下最好最好的朋友,不然布魯克先生為什麽每天都給他們面包吃,他們幹那點活連他都知道是換不到足夠的面包的。
小吉米開心壞了,用手上當作玩具的小樹條在地上“啪啪”地拍了兩下。
“布魯克先生要是不聽我們冕下的話,我們冕下會啪啪地打他屁股。”
這次連路易斯臉色都黑了,布魯克那家夥,一天到底在胡亂地講……講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此時,艾文,喬治,亨利三人也正好從二樓下來。
三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亨利手上的精致的煙盒被捏成皺巴巴的,多少貴族渴求的東西,怎麽看着有些一文不值。
布魯克嘴角上揚了一下,然後繼續惡狠狠的發面包。
倒是大廳還沒離開的信徒,見到下樓的艾文·史蒂夫,其中幾人臉色都白了的直嘀咕。
“血腥貴族。”
“沐浴鮮血的獵殺者。”
“血盆大口,到了晚上就會變身。”
看來外面的傳聞都傳到修道院這片區域來了。
艾文嘴角都抽動了幾下,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這麽大的名聲,大到直接讓人聞風喪膽。
他覺得他的名字現在都能讓小孩止哭,真的。
倒是旁邊的喬治和亨利拼命地忍住笑。
“真的,我們的朋友艾文,我們都有些羨慕你了。”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理想嗎?像大劇院那些劇目的主角一樣,名動大陸,你這好歹也……也算傳奇故事的開始了。”
“若寫成劇本,說不定會有人購買。”
艾文傷心地向外走去,是啊,這是他們小時候的夢想,但和成為一位勇者,成為一位英雄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他感覺自己快走上劇目中反派的路線了。
走到修道院外面,還有人在盛傳他殺人不眨眼的話題,簡直胡說八道,他殺人的時候眨過眼的,且一直眨,那血水往眼睛裏面鑽,不眨眼能舒服嗎?
三人走了一段路後才分開,各自回家,以及約好明天還在聖明威修道院再聚,那裏的确是一個好地方,且艾文名義上還在被禁足,也不能到處跑。
以及。“若香煙真的堪比罂/粟,這絕對是一件維吉亞人不能接受的事情。”
那些外人根本無法理解,維吉亞對罂/粟的态度到了怎麽的憎惡的程度。
維吉亞即便再貧困也不可能屈服在這樣的東西之下。
但要如何查這确是一個問題。
維吉亞和外面隔離太久了,而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他們需要去哪裏查才好?
艾文·史蒂夫一邊思考一邊向回家的路走去,或許對別人來說,若香煙的危害真的那麽厲害,也就是不接觸就好,但他們不一樣,因為香煙想要進入維吉亞必須通過他們父親的同意。
他們并不想以後維吉亞人提起他們的家族,剩下的只有辱罵,這或許就是少年人才有的純真和榮耀吧。
這時,艾文·史蒂夫不經意間,似乎看到在旁邊的牆壁上匍匐着一只巨大的蜘蛛,不對,是一個人。
這畫面他太熟悉了,或者說永生難忘。
艾文·史蒂夫的身體都在那一刻僵硬了,他大概理解那些聽到他名字就吓得臉色蒼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