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天

明天

震耳的槍聲之後是不止的嗡鳴,除此之外方秋什麽都聽不見。難道他還是賭錯了?

不,他不想就這麽死掉。起初他不明白自己本該走到盡頭的時間為何倒退,只是淺薄地認為這是上天給他留了條生路,可現在他不這麽想了。

重來一次,他要帶着上天的恩賜重走一遍末路,将命運的電車轉向自己的軌道,縱使知道這意味着死亡。

現在,他必須要醒過來,控制那個電車軌道的搖杆。

醒過來!

方秋猛地睜開雙眼,卻見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他是沒醒來,還是……

一聲水滴召回了方秋的思緒,他稍動了動軀體,刺骨的疼痛猝然令他清醒,清晰地感知自己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可這裏是哪兒?什麽時候?

當黑暗中的雙眼無用武之地,其他的感官變得尤外敏銳。方秋沉下心靠嗅覺分辨,聞到了熟悉的鹹臭味與潮氣,他還在園區的地下室?

所以他是回到了前一天,還是困在了當日?方秋的心緒如繃緊的弦,奈何一時找不到參照物來印證自己的疑問,緊貼着地面的胸口愈發悶煩。

“你說我們是不是要換地兒了?早上路過機房的時候,好像看見曾哥正帶人搬東西。”

“不曉得,等通知吧。好不容易安逸了一陣,要不是這個私娃兒搞鬼……”

“喲,醒了?”打手一推開門就見方秋正沖他們瞪着眼。

見兩人進門,方秋的視線立即移向他們身後。如果他困在被抓的第三天,接下來就是富哥進門。

打手不解地順着方秋的目光朝身後看,沒瞧見人影,毫不遮掩地咒罵了一聲:“草,耍老子?”

他旋即拿起牆角的鐵棍,疾步向角落逼近。

沒等到再有人進門,屏息良久的方秋終于松了一口氣,背在身後的雙手不由得緊緊攥住,極力壓下振奮的心跳,可重燃的希望如暗夜的殘光,映在了方秋的臉上。

打手抄起鐵棍就要砸下,卻見渾身狼狽的方秋竟然在笑,頓時驚異得起了一後背的雞皮疙瘩。

“笑什麽笑,看來是打得不夠狠!”

冰冷的棍棒在血肉之軀上留下條條血痕,束縛着方秋雙手的紮帶在掙紮下嵌入骨血,濃烈的血腥氣在空氣中漸漸彌漫開,混着地下室鹹潮的惡臭,坐實令人反胃作嘔。

“媽的,私娃子命真硬,老子手都打疼了。”打手惡聲罵了句,轉頭吐掉嘴裏的槟榔,将手裏的棍子朝門邊一撇,找了塊勉強幹淨的地方坐下。

他從褲兜裏摸出了兩根煙,遞了同伴一根,從他那兒借了火,暢快地仰着頭吞雲吐霧,餘光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方秋,不爽地說:“你要是真死了也怪不着我,是富哥說要留着你的命慢慢耗死你,不過你要怪就怪自己沒腦子吧,居然敢和富哥作對。”

方秋不言無語地躺在地窖角落,眼中沒有怨恨與恐懼,只是冷漠地看着剛才虐待自己的人,又借着打火機點煙時的微弱燈光,終于知曉異味的源頭原來是角落裏壘着的泡菜壇子。

透過袅袅煙霧,打手目光直接地打量着自始至終不哭不鬧不求饒的方秋,眼神中多了幾分好奇,這人究竟是真不怕死,還是覺得自己還有活路?

不管是那種想法,都很可笑。

偷閑的打手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火焰在幽暗中亮了又滅,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同伴插科打诨,壓根不在意角落裏遍體鱗傷的人死活。

方秋的目光緊緊盯着那忽亮忽滅的火光,即使眼睛瞪得發酸發疼了,也沒有移開視線。

明明已是窮途末路,明明此刻的自己沒有任何依仗,可方秋就是願意相信魏珩的承諾,因為對方是人民警察,也因為那是一個對他許諾即使付出生命也要救他出來的人。

身上的傷口還未愈合又開綻,滿是鮮血的上衣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緊緊粘在傷口上,只要動一下都會扯到。

大量失血讓他突然覺得很冷,挨了幾棍子的後顱至此時還有震蕩,猛烈搖晃着他的神智。方秋不甘心合眼,可逐漸游離的神魂帶着他的軀體脫離控制,終是無力地垂頭昏了過去。

明天……他會有明天嗎?他的明天是什麽?

——

“方秋?方秋?”

“誰!”

聽到耳邊呼喚的聲音,方秋霍然睜開雙眼,警惕地看向喊自己姓名的人,迷蒙的視野随着眨眼逐漸清晰,他終于看清身邊的人竟是許久不見的室友 。

他緊鎖着的眉頭逐漸舒展,躺在床上不敢置信地向下看去。

他嘗試着動了動手指,不再有牽扯傷口的撕裂感,這才緩緩擡起雙手,如夢初醒地一點點活動着關節。

兩名室友面面相觑,沒明白方秋這一臉的意外源自何處,再喚了聲:“方秋,你怎麽了?”

“我……”方秋還不知從何說起時,神智在詫異中驚醒,旋即想起自己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做。

他動作遲緩地雙手撐起身體,緊攥着床沿翻身下床,久違的直立令他雙腿不适應地有些發軟,不受控制地半跪在地。

來不及原地适應,方秋踉踉跄跄地向室友的床邊挪去。

“你、你咋了這是?睡太久腿抽筋了?要拿什麽和我說,我幫你拿。”室友見狀趕忙要來扶人,卻被方秋擡手制止。

方秋回頭環視了旁邊一圈,大概是他起得遲了,宿舍裏沒剩幾個人,但他還是壓低了聲音對室友說:“幫我擋着點。”

室友不太理解,但還是照方秋的示意幫忙擋住了其他人的目光,期間他們好奇地悄悄扭頭偷看,只見方秋翻出了他們藏在床底的藥油、酒精和紗布。

這些東西都是他們費了好大功夫和園區的人換來的,可不能被人發現,難怪方秋要這麽躲着。

室友确定方秋把東西在身上藏好後,忍不住關心道:“怪不得你早上不對勁呢,是傷口又裂開了?”

方秋剛想回應室友,讓他們放寬心,餘光瞥見有人影正急匆匆地朝他們走來,到嘴邊的話頓時收住,最後說了句:“別擔心我,照顧好你們自己,哪兒也別去。”

“方秋,你……他們……”

“是出什麽事了嗎?”

室友兩人頓時慌了神,還沒從方秋那兒問出答案,就見一名身形彪悍的打手朝他們沖了過來,一把抓住方秋的衣領,反手把人摁倒在地。

“方秋!”

聽到室友的喊聲,已被限制行動的方秋對他們默默搖了搖頭,而後移目望向緩步進門的熟人。

“狗崽子,你膽兒挺肥啊!”富哥看了看手機裏的監控畫面,又斜眼睨着地上的人,随機咬着後槽牙下了命令,“把他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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